第45章 慣性撩人 (1)
“……”荼白看了沈見夏一眼, 伸出手, 輕輕拍開沈見夏的手, “別發騷。”
“小荼白,你終于看透這人的本性了。”周汝琴感嘆一句,“浪到沒邊啊。”
沈見夏笑笑,把手揣回口袋裏, 正想說話, 沒想到荼白卻擡眼瞥了他一眼, 說:“就一純情小學雞,裝狐貍精還挺像,把你們都蒙過去了?”
“純情小學雞?”聽到這個形容詞,周汝琴噗地噴了。
“你才是純情小學雞。”沈見夏顯然對這個外號很不滿, 卻堅守着一個“經驗豐富的處男”該有的倔強, 挑起那副狐貍樣的眉眼,面露笑意, “我經驗豐富得很。”
“是是是,經驗豐富的——”荼白忽然湊近沈見夏的耳邊,挑了挑眉,低聲說, “冬日宴老師。”
聽到“冬日宴”這三個字,沈見夏的眉頭很明顯地跳了一下。
荼白挑釁完就迅速抽離了身體,一臉得意地看着神色瞬間僵硬的沈見夏。
“你……你怎麽……”修行前年的老狐貍頓時被打回了原型,變成了一只窩在原地吱吱叫的小奶狐,原本滿臉狡黠的笑容全被抛到九霄雲外, 只剩下語無倫次的失語,“你你你……”
“我真的是真愛粉,Summer老師。”荼白憐憫地看了原地龜裂的沈見夏一眼,“你所·有的作品,我都一一拜讀過,一字不漏。寫得非常傳神,真是讓人欲罷不能呢。”
說到“所有”二字的時候,他還特地加重了音量,字咬得很清晰。
你所有的作品,我都看過哦。
包括你寫的那些狂暴的色.情小黃文。
三十五度的高溫天氣中,沈見夏站在暴曬的大太陽下,卻心虛得手腳冰涼渾身發抖,整個後背都是冷汗。
此刻,他的腦海中瘋狂地飄過無數彈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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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
[雖然他原先也想過有這個可能但是還是抱着一絲僥幸的心理覺得荼白那麽忙應該不知道他的另一個筆名可誰!能!料!到!]
[荼白居然知道他冬日宴的那個筆名!]
[不僅知道,而且還看!過!]
[啊啊啊啊啊啊艹!!!]
冬日宴那個筆名是沈見夏專門寫色.情文學用的,一開始是覺得別的作者開的車太辣雞了簡直就是嬰兒車,所以搞了個小號自割腿肉産糧,沒想到後來寫黃文成了他的一種發洩情緒的方式,而且越寫越紅,還在港臺出版成書了……
一想到自己在用冬日宴的筆名寫了些什麽“□□”“□□□”“□□”之類的在藍海絕對屬于違禁詞的東西,露骨小黃文還被荼白反複觀摩細細品讀,沈見夏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沈見夏向來自诩臉皮厚,這一刻竟然恨不得地面被太陽烤裂一條縫,好讓他掉下去得了。
“看過什麽啊?”一旁的周汝琴見他們神神秘秘地咬耳朵,疑惑地湊上來,“什麽經驗豐富?夏哥你不是處男嗎?”
“嗯。”看着沈見夏僵硬得跟石膏頭像似的模樣,荼白挑起唇角,學着沈見夏往常的樣子,露出戲谑的壞笑,“啧,性經驗豐富的處男。”
“……”沈見夏已經臊得咬牙切齒了,卻仍然要維持着尴尬卻不失禮儀的微笑。
高手。
哥哥才是真正的高手。
他真的就是個弟弟。
好在荼白沒有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沈見夏才得以假裝忘掉剛才的對話內容,繼續帶路。
已經過了中午,頭頂上的太陽還是曬得人心慌,空氣中浮動着燥熱因子,連往日街頭中氣十足的叫賣聲也變得有氣無力的。
整條街上沒什麽行人,街頭擺攤的小商販都汗流浃背地躲在陰涼處坐着,拿着USB充電小風扇對着自己的脖子和臉一頓猛吹。
城逢巷呈十字布局,從學校後門出來以後,還要拐一個彎才到沈見夏家那條道上。
“往屋檐下走。”沈見夏一邊走一邊回頭叮囑他們,“外面曬。”
屋檐下的陰涼處位置有限,三個人不能并排走,所以他們一前一後呈直線狀,沈見夏在最前面帶路,周汝琴走在中間,荼白走在最後面,偶爾還要側過身,給迎面走來的路人讓路。
也就只是在正午的太陽下走了一小會兒,荼白已經出汗了。
只來過兩次,不過荼白記得路線,知道再往前走一點就到沈見夏家了。
荼白正盼着快點快點去到沈見夏家,能吹吹空調,就算是風扇也好,卻見走在前面的沈見夏忽然停了下來。
他一停,後面的荼白和周汝琴也跟着停下。
“怎麽了?”荼白捏着錄取通知書的信封給自己扇風。
“我家沒開店。”沈見夏沒回頭,眯着眼探頭看了看,聲音有些疑惑,“我家人好像不在家。”
“啊?”周汝琴愣了一下,“那他們去哪了?”
“不知道。”沈見夏搖頭,轉身看他們,“我進劇組之後,基本上沒跟他們聯系過。”
“你媽都不給你打電話嗎?”周汝琴蹙眉,“我去年一個人去維也納參加鋼琴比賽的時候,我媽一直擔心得不行,每天都要跟我視頻通話才能放心睡覺。”
“嗯。”沈見夏應聲,轉了回去,語氣平淡,“你是女孩子嘛。”
“也是。”想到這裏,周汝琴連忙安慰他,“男孩子都是放養的,家裏有兒子的,家長好像都不怎麽管。”
荼白若有所思地盯着沈見夏的背影看了一眼,沒有插話。
“沒事,我帶了鑰匙。”沈見夏說着從包裏摸出一串鑰匙,把鑰匙圈穿到食指上,繞着食指轉了轉,鑰匙碰撞到一起,發出叮當作響的聲音,“走吧。”
再往前面走了一小段路,終于來到了沈見夏家門口。
第三次來到沈見夏家門口,荼白擡起頭往上看,頭頂上的招牌還是半年前第一次見過的那塊舊的,“歡喜燒鹵”的“鹵”掉了一個點。
不同于前兩次顧客盈門,這一回緊閉的卷簾門顯得有些冷清。
荼白注意到,門上貼了一張紅紙,上面用黑色的簽字筆歪歪扭扭地寫着:
“今日家中有事,休息一天。”
沈見夏大老遠就看到了門上這張紅紙。
走近以後他才看清紙上的字,皺了皺眉。
跟在後頭的周汝琴問:“你家有什麽事啊?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
“不用。”沈見夏半蹲下身,拿着鑰匙開了鎖,嘩地一聲把卷簾門拉起來,側身讓他們先進去,“有事他們會打電話告訴我的,沒打就是沒事。你們先進來吧。”
周汝琴先進,荼白跟在後面進來,沈見夏最後一個進。進來之後他沒有把卷簾門放下來,而是讓它半拉着,讓室外充盈的陽光照亮整個店。
“我先做飯,很快。”沈見夏走到櫃臺前,取下書包擱到一旁,把剛買的水糕放到櫃臺上,又拉開抽屜拿出遙控器,打開店裏的空調和電視,這才把電視遙控器拿過來,擱到一張餐桌上,“你們在一樓看會兒電視等我,遙控我放這兒了。冰箱裏有冷飲,想喝什麽自己拿。”
“好嘞。”周汝琴毫不客氣地走到冰箱前,拉開玻璃門,從裏面拿了瓶冰鎮汽水,又扭頭問荼白,“小荼白,你喝什麽?”
“有常溫的礦泉水嗎?”荼白環視了一圈店裏的環境,問。
不營業的時候店裏就顯得幹淨很多,沒有平日裏那麽擁擠,也沒有令人厭惡的油煙味和污漬,所有的桌椅擦拭得很幹淨,擺放整齊,看起來很舒服。
“有。”沈見夏已經取下了挂在牆上的黃色圍裙穿到身上,将手背到身後給自己系帶子,聽到荼白的提問,他轉過頭來,眯了眯狹長的鳳眸,“櫃臺旁邊的紙箱裏就是。”
荼白看着沈見夏自己給自己系圍裙,正想問他需不需要幫忙,卻見沈見夏一副很熟練的樣子,雙手反着背在身後,手指靈活地給自己系好了帶子,然後走到貨架旁邊,取了一只一次性口罩戴上。
荼白最終也只是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
也是,沈見夏從小就在店裏幫忙了,自己給自己系圍裙,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
周汝琴先一步幫他拿了礦泉水過來,荼白接過礦泉水,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和周汝琴找了張離空調近一點的餐桌,坐了下來。
荼白扯了幾張桌上的抽紙,擦了擦臉上的汗,把紙揉成一團,扔進腳下的垃圾桶裏,這才擰開瓶蓋,喝了幾口水,擡起頭去看沈見夏。
他坐的位置正好面對着沈見夏。
沈見夏炒菜的模樣,荼白是見過兩回的。
前兩回店裏都是營業狀态,人來人往,周遭環境嘈雜得很。這次沒有了旁人的幹擾,荼白能看得更仔細些。
在沒有外界幹擾的時候,看沈見夏做飯是一種享受。
荼白單手支着下颌,靜靜地注視着沈見夏的一舉一動。
沈見夏先把米淘了,煮上一鍋飯。料理臺的窗口挂着兩只烤得金黃酥脆的脆皮燒鴨,冰櫃裏也有現成的肉和菜,他戴上橡膠手套,從冰箱裏拿了一部分原材料出來,走進料理臺圍成的逼仄空間裏,開始動手。
沈見夏把笨重的砧板取下來,用幹淨的抹布擦拭後,從吊鈎上取下一只脆皮燒鴨,擱到砧板上,又從刀架上抽出一把閃閃發光的菜刀。
那燒鴨已經提前去了頭和填充的香料,沈見夏手起刀落,直接把燒鴨劈成了兩半。
他把半只鴨劈成三份,前翅一份,後腿和背部劈成兩份,然後分別橫着剁成小塊。剁的時候他順手挑出不要的部分,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裏。
沈見夏臂力驚人,動作亦是麻利,很快就把一只燒鴨剁成了整齊的小塊。
接着,他從櫥櫃裏抽出一只白色的大瓷盤,用菜刀把燒鴨塊擺到瓷盤上。每一塊肉都連着烤得金黃酥脆的鴨皮,色澤誘人。
在沈見夏剁燒鴨的過程中,空調冷氣漸漸充滿了整個店,荼白方才熱得煩躁的心随着溫度的變化沉靜了下來,汗也止住了。
挂壁電視正在播放綜藝節目,竈臺那邊的沈見夏在忙碌,而坐在荼白對面的周汝琴單手支着腦袋,咬着吸管喝可樂,認真地看着節目,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種感覺有點微妙。褒義的那種微妙。
荼白向來不喜歡社交,他身邊唯一交好的朋友只有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發小,還是個圈外人。可惜發小去年高考出了意外,一個人卷包袱逃回縣城複讀去了,荼白唯一可以說話的人也不在身邊了。
荼白也習慣了,反正他向來孤單。在公司沒有朋友,在圈裏沒有朋友,不和家人住在一起,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生活了好幾年,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沒有人陪。
而此刻,早就習慣了形單影只的他卻坐在新“朋友”的家裏,一個朋友在忙着炒菜,另一個朋友跟他坐在一起看電視等吃飯。
很奇怪,荼白的日常生活中從未出現過類似的情景。現在,将自己置于這樣的情景中,有一點點別扭的感覺,但是也……
很熱鬧。
是朋友吧?
瞧着眼前這一幕,荼白不确定地在心裏問自己。
随後,心裏另一個聲音響起,篤定地回答他:
是朋友。
那頭的沈見夏切好了肉和蔬菜,打開了抽油煙機,嗡嗡聲頓時響了起來。
他開火熱鍋,只聽啪地一聲,火焰張牙舞爪地竄了出來,卻又瞬間在漆黑的鍋底化成溫順的獸。
沈見夏用鍋鏟從裝豬油的罐子裏挖了一勺豬油,原本凝固結塊的白色豬油一落到滾燙的鍋裏,頓時被燙得化開。
沈見夏握着鍋柄轉了一圈,讓熱油充分地滑了一遍鍋後,把準備好的佐料倒了下去。
“滋啦啦”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濃郁的香味随着鍋鏟碰撞鍋面的翻炒聲在空氣中彌漫開。
荼白撐着下巴,恍恍惚惚中,只覺得人世間的煙火氣息和瑣碎的嘈雜聲,還有世俗飯菜的香氣,在這一瞬間,全部來到他的身邊。
而那個從煙火喧嚣中走出來的少年,盡管只有一個側影對着自己,可寬闊的肩膀、修長的頸項、瘦削的腰身和有力的手臂,卻清晰地在眼前晃來晃去。
這些原本不屬于他的東西,離他很遙遠的一切,此時此刻,竟然和他如此接近。
而且近在咫尺。
這些,全部都是沈見夏帶給他的。
“豬油可真是香啊。”原本專注沉浸于節目中的周汝琴被香味勾回了神,她把頭轉回來,吸了吸鼻子,感嘆一聲,“肥胖的萬惡之源。”
“豬油炒菜是好吃。”荼白回過神,嗅着香味,幽幽地嘆了口氣,“只是卡路裏……”
讓一個吃素的人開了葷,沈見夏真是罪孽深重。
“你平時吃什麽油?”周汝琴問,“菜籽油?花生油?色拉油?”
“平時公司有專門訂制的工作餐,都是水煮的,不怎麽放油鹽。我自己不會做飯,平時不開竈。”荼白想了想,回答。
“明星真慘啊。”周汝琴感嘆一句,“怪不得個個都那麽瘦,得管住嘴才行。”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荼白始終一心兩用,一邊聊天,一邊用目光隔着周汝琴瞟沈見夏。
“菜都炒好了。”談話間的功夫,那頭的沈見夏已經熄了竈,轉頭笑盈盈地沖他們喊,“請問有人能幫忙端一下菜嗎?”
“我來。”荼白站起身。
“我來幫忙打飯!”周汝琴也跟着站了起來,“哇,好香好香,我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電飯鍋不在竈臺那邊,而是在碗櫥旁邊的桌子上。周汝琴往碗櫥那邊走,而荼白往另一個方向的竈臺走。
其實本來可以在客人的取餐處拿菜的,荼白卻走進了擁擠狹窄的工作區,來到沈見夏身邊。
沈見夏沒料到荼白會進來,無意中轉身的時候差點撞上忽然出現在身後的荼白,他愣了一下:“地上滑,小心。”
“嗯。”荼白應聲,眼睛往沈見夏身後瞟,“炒了什麽?好香。”
沈見夏炒了兩個菜,做了一個湯,加上一個現成的脆皮燒鴨,一共三菜一湯。
沈見夏把冷掉的燒鴨放進微波爐裏加熱了一下,微波爐響起“叮”的一聲,荼白正要去取,卻被沈見夏攔住:“很燙,我來。”
說着,他自己拉開微波爐的門,把盤子從微波爐裏端出來,擱到竈臺上。
“你不覺得燙嗎?”荼白站在旁邊看着他,問。
“習慣了。”沈見夏拿過一只不鏽鋼湯勺,在裝着酸梅醬汁的小鐵罐裏攪了攪,舀了兩三勺,澆到燒鴨上,“你端別的菜,這個燙,我來。”
“嗯。”荼白應了聲,人卻沒動,眼睛還盯着沈見夏。
“你平時一個人在家吃什麽?”沈見夏邊弄邊問,“不會做飯嗎?”
“不會。”聽到對方的提問,荼白頓了頓,“叫外賣。”
剛才沈見夏不是在炒菜嗎?自己和周汝琴的聊天內容被他聽進去了?
“外賣吃什麽?會吃高油高鹽的東西嗎?”沈見夏挑眉,端起燙手的瓷盤,朝外面走去。
“有專門供應輕食和減肥餐的店。”見沈見夏出去了,荼白也端起一盤菜,跟在他身後,“要去公司訓練的時候就在公司吃工作餐,體力消耗大,會多吃點肉。如果沒有什麽運動的話,一般吃水果和蔬菜沙拉。”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本來是個在飲食上很自律的人,直到——”
直到遇見了橫掃城逢巷一條街的歡喜燒鹵家的二兒子。
後面的話荼白沒說出口,沈見夏卻意會了,回過頭,揚起眉毛,沖他壞笑:“怪我咯?”
“不怪你嗎?”荼白擡眼看着他。
“怪我,怪我。”沈見夏笑了,勾着唇角,眸中浮着點兒戲谑的笑意,“那哥哥可要吃胖點,被我喂飽還不長雙下巴的話,可是要挨罰的。”
這人真是……
慣性撩人吧。
荼白在心裏默默地吐槽。
随即又在心裏感嘆一句,這小孩真是浪而不自知啊。
天生渣男料。
菜很快上桌,周汝琴和荼白面對面坐,而沈見夏坐在荼白身邊。
“好燙好燙好燙。”周汝琴咬着筷子拼命吸氣,卻不舍得把燙嘴的食物吐出來,“以後誰做夏哥女朋友誰幸福。”
“做我男朋友不幸福嗎?”沈見夏随口答了一句,順手夾了一筷子什麽東西擱到荼白的碗裏,“嘗嘗這個。”
這句話像風,在荼白的心頭一攪,漾起層層漣漪。
他低下眼,去看沈見夏給自己夾的東西:“這是什麽?”
“是豬油渣,琴哥自己夾啊。”沈見夏側過頭看他,“用肥肉煉豬油剩下的,我在竈臺上發現的,應該是我爸媽昨晚剛煉出來的,還很香很脆。”
對于藝人來說,吃豬油已經是大忌了。
更何況,現在沈見夏直接把煉過油的肥肉夾到自己碗裏……
荼白瞧着米飯上那幾片晶瑩的豬油渣,那肥肉片切得極薄,用來熬過豬油後,肥肉就縮了水,變成了晶瑩剔透的豬油渣,薄薄一片,雪白中帶着一點微微的焦黃色,非常漂亮。
他用筷子尖小心地夾了一片,放入口中,輕輕嚼了嚼,果真脆爽可口,豬油的香味和淡淡的鹹味在舌尖滲開。
“撒了點鹽,我習慣吃泡面的時候放一點,吸飽了湯更好吃。”沈見夏的身體朝荼白傾斜了一些,叮囑一句,“豬油渣拌飯也很不錯,但這玩意兒不能吃太多,對身體不好。”
荼白口中含着東西,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反正也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吃……”
沈見夏又給他夾了一塊燒鴨肉:“這個淋了酸梅醬汁,很好吃。”
對面的周汝琴從碗沿後面露出兩只眼睛,賊溜溜地盯着他們:“夏哥,你怎麽不給我夾?我也想吃啊!”
沈見夏眯着一雙鳳眸,用筷子輕輕敲了敲盤子,笑得痞裏痞氣,語氣卻毫不客氣:“琴哥,你自己有手。”
荼白噗了一聲,夾起沈見夏放他碗裏那塊燒鴨,咬了一口。
之前沒有吃成的脆皮燒鴨,這一次也終于吃到了。
果然跟小炒一樣,如同傳聞那樣好吃,酸梅醬汁的味道也很棒。
三個人吃吃喝喝聊聊,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收拾殘局的時候,周汝琴提出幫忙洗碗,荼白掃了掃四周,覺得沒什麽自己可以幫得上忙的,但本着也要幫上忙的念頭,便自告奮勇地提議:“我也可以幫忙。”
“你們在家連抹布都沒碰過吧?還幫忙洗碗,不把我家碗筷打碎我都謝謝你們了。”已經把碗筷端到洗碗池旁邊的沈見夏回過頭,無情地恥笑他們,“這些鍋碗瓢盆我十五分鐘能搞定,順帶擦桌子擦竈臺,你們得五十分鐘吧?還是坐着吧。”
荼白:“……”
周汝琴:“我怎麽感覺自己被羞辱了……雖然他說的沒毛病。”
荼白:“……”好巧啊,同感呢。
沈見夏動作确實很麻利,二十分鐘就搞定了一切。他摘下圍裙挂到牆上,走到櫃臺前,伸手勾過自己的書包:“上樓去我房間坐坐吧?”
“好啊。”周汝琴摸了摸吃得圓滾滾的肚皮,“我也不急着回家,可以玩玩游戲聊聊天。”
“你呢?”沈見夏轉頭看荼白,“等會兒有事情嗎?”
荼白搖搖頭。
他還挺想看看沈見夏的房間的。
尤其特別想看那面貼滿自己海報和貼紙的牆。
“走。”得到同意,沈見夏翹起嘴角笑了笑。
上樓梯的時候,周汝琴走在最前面,沈見夏在中間,而荼白跟在沈見夏身後。
沒走兩步,荼白忽然小聲地說了一句:“我喜歡這樣子。”
“什麽?”走在前面的沈見夏回過頭來看他。
“我說,我喜歡這樣子。”荼白站在沈見夏身後的幾級臺階下面,停下腳步,仰着臉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屋外透進來的光的問題,荼白的臉上浮着一層薄薄的光,臉上的肌膚白皙透亮,眸中也落了光,唇角有些許笑意:“偶爾和朋友一起聚餐什麽的……很熱鬧。”
沈見夏一怔。
随即,他低頭笑了笑,朝荼白伸出手:“那,有空常來?”
荼白盯着那只手,心跳忽然加快了些。
他剛伸出手,正想把手擱到沈見夏手裏,然後說“好”,已經走到二樓的周汝琴忽然大喊一句:“你們倆幹嘛呢?磨磨蹭蹭的!快點上來啊!”
兩人被這喊聲吓得一激靈,剛觸碰到一起的手瞬間觸電般地分開。
荼白轉開眼睛,咳嗽一聲:“走吧。”
“嗯。”看着荼白泛起粉色的耳朵,沈見夏眼裏挂上了若有若無的笑意。
可愛。
沈見夏的房間在三樓,他們沒在二樓廳,而是直接上了三樓。
沈見夏在最前面帶路:“我家樓梯有點陡,你們小心些。”
他家房子很舊了,原本雪白的牆壁經過幾十年的沉澱,已經變成了一種陳舊的暗灰色,有些地方已經剝落了。或者可以說,除了那些自己拆了重建的,整個城逢巷的房子都很舊。
走到自己房間門口的時候,沈見夏停下腳步,伸手推門,推了兩下,門卻紋絲不動。
沈見夏愣了一下。
“怎麽了?”身後的荼白問。
沈見夏皺起眉,又伸手推了推門:“鎖上了。”
“鎖上了?”聽到這句話,荼白也蹙起眉,“你家人把你房間鎖上了?”
“是不是你不在家,他們怕有小偷?”周汝琴問。
“有鑰匙嗎?”荼白問。
“有。”沈見夏拿出自己的房間鑰匙,試探着插進鎖眼,卻發現鑰匙和鎖不匹配,“不行,換鎖了。”
荼白和周汝琴面面相觑。
什麽情況?
兒子兩個月沒回家,父母就把他房間的門鎖換了?
沈見夏蹙眉,低着頭看了門鎖一眼,忽然轉身往樓梯走:“去樓下看看。”
荼白和周汝琴對視一眼,跟了過去。
果然不出沈見夏所料,他在二樓沈光宗的房間裏發現了原本放在三樓房間屬于自己的物品。
只是那些東西被粗暴地塞進了兩個巨大的紙箱裏,被人扔在房間角落,不聞不問,也沒蓋好,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而沈光宗的房間空蕩蕩的,已經被搬空了,整個房間裏只有一套桌子,一個衣櫃,還有一張床架子。
看到眼前這一幕,荼白一下就明白過來了。
饒是再搞不清楚狀況的周汝琴看到這些東西,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沈見夏的家人在沒有告知他的情況下,趁着他外出不在的時候,強行幫他換了房間,還把他的私人物品胡亂堆放在一起。
荼白有些頭疼。這也太不尊重人了。
如果是他,肯定氣得要死,還要和家裏鬧翻天。在這種情況下沈見夏居然還能保持冷靜,也真是不容易。
看着角落裏那兩個紙箱,沈見夏一言不發地攥緊了拳頭。
他沒有說話,嘴角甚至還帶着一點慣性的微笑,但眼睛裏卻是一片冰冷。
荼白看他臉色不對,率先往前走了幾步,在紙箱前蹲下,伸手去翻紙箱裏的東西:“弟弟,這是你的東西嗎?要不我和琴哥幫你整理一下?”
紙箱分為兩個,一箱是衣服,另一箱是書籍和雜物。沈見夏的家人沒幫他好好整理,而是把東西胡亂往紙箱裏随便一塞就完事了,完全不管他的東西是否會損壞。
“是啊是啊。”周汝琴瞧着氣氛不對,趕緊上來幫忙,“不然你今晚睡哪兒啊?”
沈見夏原本握緊的拳頭在看到荼白蹲下身幫他整理東西時又松開了:“不用。我……”
話音未落,樓下忽然傳來吵鬧的說話聲,接着是卷簾門被拉起的嘩啦聲,七嘴八舌的議論聲跟着傳了上來:
“哎呀!門怎麽開着啊?我們家裏進小偷啦?”
“老沈,你趕緊上樓看看!把刀拿上!”
“這可不行啊!今天可是喜事臨門呢!”
荼白轉頭看了沈見夏一眼,見沈見夏的面色略有緩和,便知道是沈見夏的家人回來了。
“你們在這裏等我,我出去看看。”沈見夏放下書包,走向門口,順手把房門虛掩上。
與此同時,他剛走出房門,便和握着一把菜刀滿臉警惕地出現在樓梯口的沈光宗碰上了。
看到沈光宗那副殺氣騰騰的架勢,沈見夏一頓,站在原地,沒說話。
“啊,怎麽是你?”看到沈見夏,沈光宗愣了一下,原本緊張的表情頓時變得松懈,手中拿着的刀也放了下來,“你回來了?怎麽也不說一聲?我還以為家裏進賊了呢。”
沈見夏沒回答,卻細心地留意到,沈光宗今天意外地穿得人模狗樣的,西裝襯衫皮鞋,連平時懶得打理的頭發都一絲不茍地梳成了大背頭。
雖然看起來像個推銷保險的。
“是誰啊兒子?是小偷嗎?”肥姐拿着一根凳子腿噔噔噔地沖了上來,卻跟站在過道的沈見夏打了個照面,也愣住了,“見夏?你怎麽回來了?”
沈見夏的老爸沈斌也跟在肥姐屁股後頭:“誰——見夏?”
“今天有事回學校,就順便回家看看。”沈見夏看了肥姐一眼,發現平時邋裏邋遢的媽媽今天也精心打扮了一番,甚至還戴上了只有過年走親戚時才戴的珍珠項鏈,“你們去哪了?”
肥姐和沈斌對視了一眼,站在樓梯上,臉色有些尴尬。
就在這時,一波人跟在後頭湧了上來。看到沈見夏,其中幾個熱情地打起招呼:
“哎呀,是見夏啊!”
“好久不見,怎麽感覺你又長高了啊?”
“見夏回來了啊!”
是沈家的親戚和幾個家裏經常往來的街坊鄰居,還有一些陌生的面孔。
“表舅,堂叔,嬸。”沈見夏禮貌地叫着親戚們,心中的疑惑感愈發濃重,“你們都來了?”
聽到屋外喧鬧的對話聲,原本聽話安靜呆在房間裏的荼白沒忍住,站起身走到房間門口,透過沒合上的門縫,往外看了一眼。
見荼白去了門口,周汝琴也趕緊跟了過去。
“對呀!來吃你哥的訂婚酒嘛!”聽到沈見夏的提問,表舅脫口而出,“真可惜你不在,聽說你去拍戲啦?大忙人啊!以後成了明星要記得給我們簽名啊!”
聽到“訂婚酒”三個字,沈見夏的心猛地往下墜。
他轉過眼睛,看着面色尴尬的父母,用緩慢的語調重複了一遍:“訂婚酒?我哥的?”
“是啊,你哥和他女朋友,不對,現在應該要叫嫂子了!”一個搞不清狀況的親戚歡快地回答,“對了,你嫂子和她家裏人也都來了!快打聲招呼吧!”
沈見夏轉過臉,在那群陌生的面孔裏,看到了一張同樣陌生且疏離的年輕女性面孔。
那個年輕女人相貌一般,穿着打扮看上去跟沈光宗是配套的,頭發盤得很好看,妝容精致,一樣的光鮮亮麗,原本平淡的眉眼在喜氣的襯托下變得落落動人。
“你好啊,嫂子。”沈見夏沖她笑了一下,“初次見面,我是沈見夏,沈光宗的弟弟。真奇怪啊,要不是我今天碰巧回來,可能我們要到婚禮後才能見上呢。”
聽到這句話,站在門縫後面的荼白蹙起眉,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猛地揪了一下。
有點疼。
這種被家人遺忘的感覺……
似曾相識。
大概是沒料到未婚夫竟然有個這麽英俊的弟弟,也可能是一時間沒聽懂沈見夏話語中的含義,那被擁簇在中間的年輕女人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啊……是見夏是吧?你好啊。”
像是有什麽一直被人遺漏的東西忽然被擺在了所有人面前,肥姐的嘴角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她掩飾過去了:“他們今天訂婚,所以就把家裏的親戚都請去吃飯了。”
“為什麽我不知道?”沈見夏轉過臉,沖肥姐笑了笑,放低聲音,語速緩慢地問。
肥姐露出無奈的表情:“爸爸媽媽年紀大了,店裏生意又忙,腦子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今天這麽忙,記不了那麽多事情了。而且你不是也在忙着拍什麽戲……”
“所以,就把我忘了嗎?”沈見夏一字一頓地問。
仿佛是為了給家人留下最後一絲尊嚴,他的語氣很輕很輕,聲音低到旁人幾乎都聽不見。
“你嫂子家的人都在呢,別亂說話。”沈光宗瞪了沈見夏一眼,趕緊把菜刀放到桌上,上前迎客,“一場誤會,一場誤會,是我弟提前回來了!來來來,大家下去坐吧!”
沈斌也打着哈哈上前請親家和親戚們下樓坐。
肥姐似乎并沒有感受到沈見夏情緒裏的不對勁,只忙着招待客人,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對他說:“啊,對了,你嫂子要搬過來跟你哥一起住了,他們跟我們住同一層不太方便,所以我們讓你哥跟你換了一下房間,以後你住你哥那屋,他們住三樓。”
“我海報呢?”沈見夏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
“什麽?”正準備跟着下樓的肥姐聽到這句話,皺起眉,回頭看向沈見夏。
沈見夏重複了一遍,字字清晰:“我說,我房間裏,貼在牆上的那些照片和海報呢?”
“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