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兩個小時後,當周盡欣推開家門進來時,發現她哥坐在床沿發着呆,桌上則淩亂的堆着霍恒剛才送來的禮物以及菜籃子。
那束花也被放在了桌上,不過和菜籃裏的地瓜菜混在了一起,顯得有些可憐。她沒看到霍恒的身影,便走到床邊去問:“哥,李大哥走了嗎?”
周盡歡像是聽不到似的,一雙眼睛無神的盯着桌腿。
周盡欣蹙起了細細的眉。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着家裏冷鍋冷竈的,便猜到剛才的事情應該不順利了。
其實上次在醫院裏陪床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霍恒對她哥有意思。她只有十六歲,但是上了學家中又生變的緣故,思想就比同齡人早熟了許多。
一開始看出霍恒的心思時,她有過猶豫的。畢竟周盡歡上一段感情實在是一言難盡,也讓小小年紀的她對這種缥缈而不現實的東西失去了期盼。可她也清楚,她哥不可能一個人過一輩子的,總要有個人能陪在身邊。
周盡欣嘆着氣,坐在了周盡歡的身邊,把那雙被生活磨出了薄繭子的手握在了自己手裏:“哥。”
她叫了一聲,周盡歡還是沒什麽反應,周盡欣繼續道:“你不喜歡李大哥嗎?”
她問的太直接了,連一點鋪墊都沒有。以至于周盡歡像被夏日的悶雷驚到了一樣,猛地擡頭去看她。
周盡欣和他對視着,繼續說着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其實上次你住院的時候我就看出來,我一直沒問你,也是想等你願意告訴我了自然會說的。不過這回撞了個正着,哥,你心裏有什麽就說出來。這兩年我們兄妹相依為命,你也沒什麽朋友,要是連我都不能說的話會悶出病的。”
當年霍丞悔婚的時候正逢他們家毀人亡的時刻,那個時候周盡歡都沒當着妹妹的面崩潰過,現在就更不可能了。他擠出笑容來,嘴巴裏明明苦澀得很,卻要說着能讓妹妹安心的話:“我沒事。”
周盡欣沉默了片刻,去櫃子那邊把鏡子拿了過來,對着他的臉照着:“你看看自己的模樣,你是把我當三歲小孩來騙嗎?”
鏡子裏的人臉上一點血色都看不到,嘴唇又幹又白,雙眼憔悴無神,活脫脫就是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
周盡歡只看了一眼就把頭轉開了,他是真不想讓妹妹擔心的,可他也是真的裝不出更好的模樣了。
“哥!”周盡欣又坐在了他身邊,這次把手按到他肩膀上,讓他看着自己:“我和李大哥只見過幾面,我的确不了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但只看他對待你的那份細心就跟那個霍家大少爺完全不同了。當年你答應霍丞求婚的時候不是也猶豫過嗎,覺得霍丞待你總像少了點什麽。”
聽到妹妹提起那個人渣的名字,周盡歡更覺得難受了。他不想繼續談這個話題,就起身道:“我去做飯。”
這擺明是要逃避了。周盡欣又叫了他一聲,但他無動于衷。不過他去拿菜籃子的時候似乎想把花也拿起來,但是手一碰到花枝又猶豫着收回去了,最後只拿着菜籃子往外面的小廚房走去。
周盡欣無奈的嘆氣,想想眼下也不能着急,得先打聽清楚霍恒的家世和人品再說。
周盡歡走到對面拐角的小廚房裏,轉頭發現妹妹沒跟上來,不禁松了口氣,可是腦子裏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霍恒剛才說的那番告白。
當時他整個人都亂了,只想把霍恒趕出去。一開始霍恒不肯走,見他要走,霍恒只好出去了,但也沒走遠,在對面街的路燈下面站了一個多小時。
他偷偷看過好幾次,每次都看到霍恒靠在牆上,嘴裏咬着煙在抽。後來霍恒走的時候,路燈下堆了二十來個洋煙的煙頭。
他不知道霍恒的煙瘾居然是那麽大的,可想着那個人平時在他面前幾乎不抽煙的樣子,便知道霍恒是真的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是真的在意自己的感受的。
望着眼前藤條編織的菜籃子,他把手伸過去,撚了一片被夾住的白玫瑰花瓣輕輕摸着。
他從沒想過可以這麽輕易的就跟霍恒兩情相悅,可當機會真的來到眼前時,他又不敢去抓住了。
他松開手指,任由那片卷曲了的白玫瑰花瓣緩緩掉在地上,手心也來到了小腹處。
以前他不在意能不能生孩子,甚至還挺抗拒這件事的。只因娘告訴過他,像他這樣的身子想要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會比女人更困難。
還記得當年霍丞剛求婚的時候他猶豫了很久,一來是因為像周盡欣剛才說的,總覺得霍丞待他雖好卻少了點什麽,二來就是嫁人意味着一定要生孩子。以前的他很怕疼的,但是像霍家那樣的家庭,對長孫的執念肯定很重。如果他無法給霍家生一個長孫,那霍丞肯定會在其他人身上延續這個目的。
沒有嫁人之前,他的價值在他的戲上,在座兒們的追捧與認可中。那麽嫁了人以後呢?他會變成一個只被盼望着延續後代,其他什麽都不必再有的霍家大少夫人。
如果霍丞能讓他心甘情願變成這樣也就罷了,可偏偏不是的。
現在遇到了霍恒,即便他們只是像朋友一樣相處着,即便霍恒只是剛剛對他表明了心意,卻能讓他考慮的那麽長遠,能讓他開始擔心不能再生育的事會影響到這段感情。
撫摸着小腹的手又被伸到了腰後面。那個脆弱的部位就像埋着一枚不定時的炸彈,讓他連正常的生活都不能去享受。這樣的他,又有什麽資格做霍恒的另一半呢?
何況他還有一個被人提起就會恥笑的過去。
人一旦受到了超出承受能力的失望與打擊,就不是那麽容易能振作起來的。特別是他這樣的處境,這樣的心态。可他還是逼着自己不能表現出來,不能讓妹妹擔心。
好在周盡欣只在家待兩天就要回學校了,這兩天霍恒也都沒來過。雖然是他自己要求霍恒不要過來,給他點時間考慮的。可霍恒真的沒有出現的時候,他心裏又空落落的,就連回畔湖茶樓算賬也總是算錯,每天都像丢了魂一般,到了深夜妹妹睡着了才敢回去。
等到第三天晚上,他忙完店裏的賬,想着今晚回家終于可以喝酒放松一下了,結果就看到大門旁坐着個人。
現在已經十點多了,夜裏風大又涼,這條路上早早就沒了行人。那人穿着身昂貴的西服,低頭靠着院牆,就這麽盤腿坐在滿是灰塵的地上,一點也不介意形象。
他一看就認出了這是霍恒,心跳馬上失了規律,剛想調頭走人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霍恒一直低着頭,動也不動的,就連身旁路過的大黃狗對他吠了幾聲都沒反應,仿佛睡着了一樣。
周盡歡知道霍恒是個愛幹淨的人,斷不會無故這樣的。只好走過去,尴尬着問道:“你怎麽坐在這裏了?”
地上的人沒理他,連動都沒動一下。周盡歡蹲了下去,一靠近就聞到了濃郁的酒氣。他皺了皺眉,把霍恒的下巴擡起便看到了一張很紅的臉。
霍恒還真是睡着了,腦袋歪歪的耷着,呼吸也比醒着的時候重了許多。周盡歡從沒見他醉過,但看他這個樣子便覺得心裏難受,趕緊拍了拍他的臉:“李先生,你醒醒,要睡回去睡,這樣吹風會着涼的。”
他叫了好幾聲,霍恒一開始沒反應的,後來被他捏着鼻子不能呼吸了,終于沉沉的睜開了眼皮。
周盡歡松了口氣,想讓霍恒先起來,就見他把手伸過自己腋下,二話不說就将自己抱進懷裏了。
周盡歡吓了一跳,但還沒來得及推開,就聽到那醉鬼在耳畔口齒不清的說道:“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快冷死我了……”
霍恒從未對他說過這樣依賴的話,他頓時像被卸了力氣一樣推不動了。霍恒說完又在他頸側蹭了蹭,然後擡起臉來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繼續嘀咕:“你好熱啊,耳朵怎麽這麽燙?是不是也想我了?”
他是真的熱,被霍恒親的渾身發燙,又被霍恒的醉話戳穿了心思,想不燥都難。可真正讓他心慌意亂的卻是霍恒接下來的動作。
那個醉鬼真的是醉糊塗了,居然在大街上就摁着他的後腦吻了起來。那滾燙的帶着酒香的舌頭鑽到了他嘴裏,仿佛一根燒起來的藤條牢牢纏住了他。
周盡歡的理智還在,他咬緊牙關不肯松開。霍恒碰不到他的舌,便耍起了無賴,手在他身上亂摸了起來。
他顧着抓霍恒的手就顧不了嘴上了,被霍恒得了逞。那人的舌頭又熱又軟,在他嘴裏亂攪着,明明是沒什麽意義的舉動,卻弄得他手腳發軟,沒有喝酒都像喝多了一樣。睫毛濕了,眼前的人也模糊了,一顆心更是跳的都要撞破胸口了。
他軟軟的癱在了霍恒的懷裏,要不是剛才走開的大黃狗又折了回來,在身後吠了幾聲拉回了他的理智,他恐怕就要沉淪了。
他又去推霍恒,但他忌憚着自己的腰,不敢真用力。結果就是霍恒變成了橡皮糖,越推越得寸進尺。直到他真的惱了,一口咬在了霍恒的嘴唇上。
他咬的時候可沒顧慮那麽多,霍恒被疼痛刺激的清醒了不少,也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了。不過看着他被親的****的嘴唇,還有陷在自己懷裏的身子,那股想要得到他的欲望又迅速膨脹了起來。
霍恒望着他,愛意就跟傾瀉的瀑布一樣沖進了他的眼睛裏:“我忍了三天不來見你,但我真的好想你,想的渾身都痛了。”
說完就拉着周盡歡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為了表達有多難受,連英氣的眉毛都塌成了八字:“這裏最痛,痛的都要裂開了。”
這情話說的沒羞沒臊的,聽得周盡歡不知所措,一雙眼睛明明想要逃,偏偏被霍恒看得連轉開眼珠都做不到了。霍恒感覺到他在發抖,便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懇切道:“歡,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就試着跟我在一起吧。”
聽到那個過分親昵的稱呼,周盡歡終于恢複了清醒,紅着臉假裝生氣道:“說了不要這樣叫我!”
那天霍恒被趕出去的時候就一直這麽叫他的,歡啊歡啊的,還用力拍門,他羞恥的腳指頭都要痙攣了,隔着一扇門讓霍恒不準這麽叫了。
霍恒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但還是改了口:“那叫盡歡。”
這人突然又聽話了,周盡歡也不知道他是真醉了還是裝的,但眼下他們兩個都坐在地上,霍恒還抱着他不肯撒手,要是來個人肯定會覺得他們在野合的。
這是在家門外面,周盡歡可丢不起這個臉,就趕着霍恒回去。霍恒不肯,僵持了好一會兒後,遠處忽然閃過一道燈光。周盡歡往那邊看去,一輛汽車從對面緩緩開了過來。
這下他沒轍了,只好順着霍恒的要求,帶着這個醉鬼進了門,先上樓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