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艾爾迪的話是對的，正神的教會會對身份足夠高，或者足夠富有的人提供保護。是萊昂過去忽略了，在他知道這個世界不止他一個能夠控制別人，或變形成旁人的形象時，就該知道官方會做出這種保護。

——否則不知不覺之間，一個國家就會被颠覆。

萊昂甚至懷疑費爾南的車隊裏，也有某個教會的保護者，只是他用了某種手段，讓對方選擇了保持沉默。

萊昂對城市的探究更加的縮手縮腳了，現在他缺少的不只是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還有一個正當的身份，或者說，一條大腿。否則，躲藏在城市裏，也不一定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即便躲過了一個費爾南，但誰知道會不會第二個，第三個呢？

他需要一個安全的後盾，可當他面對陌生的一切，想找到這樣一個後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就成了一個……悖論？是這麽說的吧？

“1673年快樂！”“新年快樂！”

今天費爾南去參加在市政廳——位于城堡群中——舉行的新年宴會了，他教給萊昂的常識實在是太少了，萊昂還是從大街上人們的祝賀聲中，知道現在是自由歷的1673年的。

至于自由歷是怎麽來的？

一家開辦在北城區，木鞋區的孤兒院，有位老人每天都會來孤兒院中給孩子們講故事，他昨天承諾，今天會來給他們講一件自由歷的由來。他不知道，幾天前開始，他就多了另外一個遠程的聽衆。

孤兒院大廳的窗外，兩只紅眼睛小麻雀落蹦蹦跳跳着，實際上，它們正專注的傾聽着房內傳出來的聲音。

老人的嗓音溫柔渾厚，并且略有些經過歲月沉澱的嘶啞，他指着一個有着紅色皮膚，尖長耳朵，在耳朵邊還各長出兩對尖利小角的孩子說：“自由歷的由來，其實和半魔人的帝國有很大的關系。”

半魔人的小孩剛露出興奮的表情，就立刻有個人類小孩大聲問：“是紀念人類戰勝半魔帝國嗎？！”

其他孩子們轟的大笑起來，只是幾個半魔人的孩子立刻低下頭，縮了下去。

這個孤兒院的氣氛其實已經算很好了，至少帶孩子的大人們沒有誰會表露出歧視，但天真單純的小孩子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傷人。其中半魔人的孩子就是絕對的劣勢者，他們在玩抓竊賊，或者英雄王的游戲時，一開始做竊賊或者做壞人少不了半魔人們。

“不，實際上正相反。是為了紀念半魔人帝國，為所有地上種族的犧牲，才有了現在的自由歷。”老人在哄笑聲中，繼續平緩堅定的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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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笑的孩子們閉上了嘴，即使他們看起來有些不樂意，但老人才是權威。

“整個世界，分為物質界和幻界兩面，我們現在所在的就是物質世界，但這整個物質界又分為地上世界、地下世界與深淵三層。”

“幻界是什麽？地下世界和深淵不是一個地方嗎？”

“幻界就是與物質界相反的世界，所有非物質力量的誕生地，所有虛幻生物的生存之地。地下世界與深淵不是一個地方，地下世界就只是地下世界，是像我們生活在地下，老鼠和兔子卻生活在地洞裏。深淵卻是一切惡之物質的歸處，傳說它一半在物質世界，另外一邊卻在幻界，所以能夠把虛幻的惡轉變為實體的惡。”

潛意識：非物質是啥？暗物質？反物質？至于這個“一切惡的歸處”，有些太抽象了。

萊昂不得不承認潛意識這回說得對，地下世界和深淵的解釋，他大概可以理解，幻界就徹底懵逼了。

不止萊昂不明白，小孩子們也都不明白。

老人看着他們笑了一下：“幻界也可以理解為一個夢境生物生活的世界。”

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舉起了手：“我如果夢見了獨角獸，當我夢醒了，獨角獸就會在幻界裏生活嗎？”

“是的，我親愛的。你可真聰明，小天使。”

萊昂以為他對“親愛的”這個詞已經産生了生理厭惡，但當老人的嘴裏說出這句話，那種厭惡就消失了。看來厭惡還是對人，而不是對語言本身。

幻界應該還有更深的解釋，但那需要更多的知識，更多的對這個世界力量體系的了解，現在無論是孩子們，還是萊昂自己，理解到這個階段就夠——但從老人的博學看，他不只是一個為善心又孤獨的獨居老者這麽簡單。

“深淵呢？還有地下世界？他們難道不是都在地下？地下世界不就是罪惡的世界嗎？”

“深淵和地下世界……地下世界也是有它們的本土居民的，像是我上次給你們講的黑暗精靈、灰矮人，還有穴居人、地下侏儒等等。他們聽從惡魔的命令，因為惡魔毀滅了他們的國家，他們必須聽命，否則就只有死亡。惡魔不是地下世界的居民，他們是從深淵中爬出來的。”

“……就像我們住在木鞋區，還有一些人住在白頂區，有人住在污水區，大家都是狄麗爾人，但其實不一樣？”一個年級比較大的孩子說。

老人雖然不太同意，但大概是覺得這種理解已經足夠，還是點了頭：“可以這麽理解。”

“那麽，約翰爺爺，地下世界的出入口為什麽不能封死呢？”

“約翰爺爺今天該講的是自由歷，不要浪費約翰爺爺的時間！”

“出入口的事情，我們明天再講，今天我們繼續來說自由歷的事情。”一些孩子失望，一些孩子興奮，

“半魔人其實比我們所知道的，誕生得更加的久遠，因為惡魔比衆神還要更早的來到大地上。甚至有傳說，種類衆多的獸人祖先們，也源自于半魔人。可一直到第三紀時，大多數種族處理半魔人的方式，還是将母親和孩子一起殺死。第四紀時相對緩和，但也要殺死孩子。

“可在之前的紀元中，地上世界一直存在着半魔人的國家。并且與其他種族的國家互相戰鬥、征伐。直到第五紀，最後一個半魔人帝國因為皇室的滅絕而崩潰。但半魔人帝國滅亡的原因，不是他們與地上種族的戰争，而是因為惡魔的入侵。”

“因為他們和惡魔同一陣營，惡魔被打敗了，他們也被殺掉了嗎？”一個孩子做着兇惡的鬼臉，問。

“當然不是。”老人笑了，“正相反，半魔人可是抵抗惡魔的重要力量，安布爾魯瓦帝國的皇室以血脈力量将地獄魔龍封印這才造成帝國崩潰，但也感動諸神，最終承認了半魔人也是地上種族的一員。半魔人獲得了自由，這才是自由歷開始的原因。好了！今天的故事就到這裏了！”

前半截老人講得很詳細，最重要的反而兩句話就帶過，這位約翰爺爺也是意識到了，跟一群小孩子實在是沒辦法講述這種深奧的問題。

“那麽衆神呢？”一個半魔人小孩子問，“半魔人就沒有自己的神祗嗎？”

“是有的，但他們……都成為了邪神。”

半魔人小孩子立刻哭了起來，其他孩子則嚷嚷着開始起哄。雖然依然不明白這代表着什麽，但不妨礙他們為自己的好和別人的壞而高興。

老人沒有再停留，穿上大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孤兒院。

老人并不是第一個，在今天談論自由歷由來的人，父親對兒女，小夥子對女伴兒，老師對學生，但他們口中的來歷，大多只有“地上種族團結起來，封印地獄魔龍，從惡魔的統治中解脫出來，獲得自由。”

對于半魔人的介紹，最多就是一句“因為半魔人也在其中出力，所以獲得了衆神的認同。”

無論那位約翰向一群孤兒講述這些到底是什麽用意，無論他是從哪聽到的這些知識，萊昂對他都充滿了興趣。

小麻雀、烏鴉、喜鵲、鴿子，分.身們接力跟在他的身後。

老人坐上了公共馬車，從木鞋區到達紅磚區，走進了一座聯排別墅。

——木鞋區是北區的貧民區，紅磚區是南區的中等住宅區，萊昂現在住的博諾瓦宅邸在南區的白頂區，是高等住宅區。

喜鵲落在了老人住宅門口的路燈上，萊昂現在沒那麽大膽了，他不會闖進老人的家裏，他還要觀察一陣再說。

新年的下午，狄麗爾城又開始下起了大雪，這場雪一直持續了三天，東區和大半個南區的人們将舞會的場地挪到了室外，在大雪中歡慶。一些小廣場用水凍出了滑冰場，人們穿着冰鞋在上面跳舞。

同時，車裏推着板車的人也突然多了，如果推車會戴着一個鳥嘴面具，板車的旁邊還會跟着一個舉着神徽的低級神職人員，他們是收屍人。

每天早晨、中午和晚上，收屍人都會按照各自負責的街區，走遍大街小巷。他們會摸一摸所在小巷子裏的流浪者身上是否還有體溫，如果沒有，就會把屍體擺上板車，然後送去各自教會的無名人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