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邊繼續尋找着艾爾迪, 萊昂一半将主要注意力轉到了約翰爺爺的家裏。
這位老爺爺的表現一直都很神奇,他有時候只是講些尋常的童話故事,比如《諾博的提燈》《巨龍公主》《獸人騎士》之類的, 可有時講述的卻是普通人絕對接觸不到的遠古秘辛,雖然不知道真假。
萊昂本來還要繼續觀察他一段時間, 可他現在要潛伏了, 并且他不知道,日後可能發生的風波是否會對這位爺爺造成影響。如果就此失去他的目标, 那可就太遺憾了。
可是……家裏沒人?
萊昂很确定, 他的鴿子是看着這位老人走進家門的, 他如往常那樣坐在壁爐前的搖椅上看書,用餐,然後洗澡入睡的。
但是, 現在不但老人沒了,為老人服務的中年女傭也并沒有躺在她的房間裏,看來來人的反應比他以為的要快得多。擺滿了各種書籍, 就像是個小圖書館的書房是也空了,不, 不是徹底的空了, 他的書桌上還放着一本書。
這本書打開着,書頁上放着一張便簽。
分頭查看房間的老鼠們重新聚合成了鴿子, 鴿子的背脊上長出了一只血紅色的大飛蛾,它飛到了數前, 看着那張便簽。
“給我不認識的小朋友:
我知道你經常會站在孤兒院外聽我講故事, 還會偷偷的落在我書房的窗臺上,看我展開的書。你是個很好奇又很好學的孩子,我以為再過一段時間, 我們能度過對彼此的磨合期,但真遺憾,必須要等下次了。這本書送給你,願你以後能夠遇上足夠信任的老師。
一個可能未來會成為你朋友的,老約翰。”
萊昂原本的打算是把書上的東西看完,然後銷毀便簽,但是,事情沒這麽簡單。
收回飛蛾的鴿子,翅膀上長出了一根手指,翻動書本,閱讀了前八頁,其中的內容,就是約翰爺爺上次在孤兒院所講述的,關于半魔人的內容。可後邊的書頁,就再也翻不開了,它們全都被黏住了。
這是在欺負鴿子沒手嗎?鴿子變出了兩只細細長長的手,每只手有三根手指。
但還是不行,書頁依然無法打開。只是當鴿子把書擡起來的時候,萊昂在書下面,看到了另外在一張便簽“想要看到後邊的內容嗎?拿走它,它會把答案一點點展現給你的。”
“嘭!”鴿子把書放下,跳下桌子,變成老鼠從門縫下面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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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書被留在了書桌上——他今天爆掉的眼珠夠多了,還是暫時放棄吧。
“唉……”空無一人的房間裏傳來了一聲無奈的嘆息,打開的書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托住,緩緩的合了起來。
重新回到博諾瓦家,血蚊不但找遍了一樓,甚至連地窖和閣樓都看了一圈。這個家中的密室,除非是被魔法力量隐藏起來的,否則萊昂也都找了一圈,依然沒有艾爾迪的身影。
萊昂只能确定,在他跟費爾南剛到狄麗爾,也就是艾爾迪跟着博諾瓦家的一家人剛住進郊區別墅的幾天裏,尤其是博諾瓦家剛把神父接回去的那兩天,他就出事了。
因為那時候正是萊昂戒備心最大,也是最小心的時候,大都是讓鴿子從最遠距離看的,宅邸裏頭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并不是十分的清楚。
可能……他跟那個小胖子就是永遠錯過了吧?
萊昂那麽一些遺憾,畢竟這個小胖子是最有可能與他成為合作夥伴的人。萊昂有時候,也是會感覺到孤單的。
“夥計們,你們知道我們昨天去的那地方嗎?聽說我們離開後不久,那裏的下水道就爆了!死了幾千人!”今天早晨的搶水之後,回到粉紅甜心的小個子克萊恩大聲說。
“怎麽可能?”“衆神!”“真的?!”
“是真的!瘸子湯姆的表親的鄰居看見那邊一車一車的向外拉屍體呢!”
萊昂:“……”
總覺得這種對話聽在耳朵裏,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既讨厭但是又懷念。
那些喜歡湊熱鬧的家夥勾肩搭背的跑了出去,要去看看一車一車拉屍體的盛況,
萊昂不明白,死亡這種事情,他們冬天時看得還不夠多嗎?說到冬天……按照這個世界的處理方法,一次性出現了大面積的死亡,難道不是全都燒掉嗎?
然後……然後他們一直到下午六點多都還沒回來,還是兔牙比利過來查看大家狀況的時候才發現——比利每天下午都會來點個名。
“他們去哪了?”比利敲響克勞恩的門把他叫了出來。
“聽說昨天打架的地方下水管道爆炸了,去看熱鬧了。”克勞恩可不是早睡早起,他每天都在房間裏和各種各樣的男人作樂,被比利打斷了也不給自己遮一遮,就那麽坦蕩蕩的站在門口。
“可他們現在還沒回來!”
克勞恩聳聳肩:“那就沒回來吧。可能他們是去其他地方玩樂了。”
兔牙比利和小個子克勞恩同負責這個區,但平常的時候,克勞恩就負責吃喝玩樂,管事的都是比利,但現在看來,克勞恩也并不是真的心甘情願的不管事。
跟克勞恩說不通,比利轉身就走了。
這當然不會是比利想多了,八成是真的出事了——打手們是在外邊有相好或者有家人,但大多數人的相好是在粉紅甜心裏,出去的那幾個就算是在外頭又找了人,也不可能一個都不回來說一聲的。畢竟明天還得去參加搶水,他們也都知道比利會在這個時候來粉紅甜心點名。
比利這一走,要麽也是去那地方看情況,要麽就是去找大嘴凱門。
但無論如何,他們這群受雇去打人的,怕是已經被有關部門盯上了。衆所周知,有關部門可是最可怕的部門了。
萊昂沒有選擇逃跑,沒必要,那樣反而會把人的視線吸引到自己的身上。他把錢包裏把那朵小紅花拿了出來,別在胸前的口袋上,要了一杯啤酒,安穩的坐在角落裏喝着。
今天之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種安安靜靜喝啤酒的時間。
比利離開之後三十分鐘左右,粉紅甜心的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一群身着灰铠甲的騎士沖了進來,這些人不是巡邏騎士,他們的铠甲胸口部位有一顆鬣狗的腦袋。這些人舉着鐵棍,進來見人就打,一邊打一邊喊:“灰鬣狗!停止反抗!就地趴下!”
大胡子萊昂第一時間乖乖的趴在了地上,有幾個手裏有人命,或者喝多了腦袋不清楚的家夥嚎叫着撲了上去,在金屬與骨頭打擊出的有節奏聲響後,非自願的倒在了地上。
灰鬣狗,這是狄麗爾城裏都市傳說中的角色,治安官和巡邏騎士負責的是普通人,這些灰鬣狗負責的就是覺醒者。
狄麗爾城,北城裁判所。
這是一座城市中的小城堡,從地面上看它并不大,甚至作為統轄了狄麗爾城最大三區的裁判所(鐵樹區、木鞋區,下水區),它看起來小得甚至讓人覺得缺乏該有的威嚴,但只要稍微聽說過這所裁判所的人,都不會輕視它,因為他們都知道,北城裁判所有着讓人驚嘆的龐大地下區域——或者說,龐大的地牢區域,甚至有人開玩笑的說,它的地下區域比狄麗爾城所有的墓地加起來都還要大,在那裏面關押的活人也比墓地裏的死人好不了多少……
魚叉幫的衆人在被塞進囚犯馬車後,就別帶到了這裏,能自己走的,被一路驅趕着進入了地下。
在那裏,每人都獲得了一個單間囚室,這些囚室只比棺材大一點,橫着進去的人頂多能夠在裏邊翻個身,只有頭頂的位置有個信箱投信口那麽大的通氣口。
萊昂繼續保持乖巧,被塞進去後,他強忍着殺蟲的谷欠望,雙手放在小腹上,安靜的等待着自己被傳喚。
四周都是慘叫聲,求救聲,敲打或踢踹棺囚室的聲音,還有指甲抓撓的聲音,時間越久,這些聲音也就越大,越清晰。
滴答……一滴液體從單間的上方滴落在萊昂的額頭上,濃郁的血腥氣從上方開始擴散下來。
不對,我的分.身是沒有味覺和嗅覺的,即便大胡子萊昂也是分.身。大胡子萊昂睜開眼,他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頭頂處傳來明亮的光,這光照亮了四周。
從外邊看起來是用石磚搭建的囚室,在光芒的照射下,顯露出密密麻麻糾纏在一起的森森白骨,尤其是頂部,一顆一顆頭骨骷髅擁擠在一起,一絲血線從一顆骷髅的眼窩中流下來,滴向萊昂的眼睛。
萊昂淡定的看着,這是覺醒者的能力?還是這裏的特殊環境制造出來的?這些是幻覺?真實?還是噩夢?
他緊盯着滴下鮮血的血線,因為這是整個景象中唯一在動的,無論現在這情景真實與否,如果有變化,應該也會從這裏開始發生吧?
“……三滴、四滴……”看的時候,萊昂忍不住開始數血滴,“十六滴、十七滴、十八……呼嚕~”
是的,萊昂他……數着數着就數睡着了~
“隊長。”
“有發現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發現,就是……有人睡着了。”
“……”灰鬣狗北區負責人,代號隊長,既可以說是名聲顯赫更可以說是臭名昭著的任務。隊長自從成為灰鬣狗他見識到了許多人,覺醒者、普通人、膽小鬼、無畏者、卑怯者、自大狂,純潔的清白者,惡毒的罪人,這還是第一個在地下監牢的迷之幻境中還能睡着的,他一邊示意手下帶路,一邊問,“這個人有什麽異常表現嗎?”
“沒有,他就是……睡着了。”
控制室裏有一顆巨大的水晶球,它将每個棺材囚籠裏的囚犯的反應,打到了四周的牆壁上。在一片咒罵、慘叫、掙紮,歇斯底裏的人中間,那個睡得微微打鼾的大胡子,是如此的與衆不同。
隊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
“砰砰砰!砰砰砰!”“你這醉鬼!快醒來!”頭頂上傳來的擊打聲和吼叫聲,把萊昂驚醒了。囚室裏的石頭牆壁還是石頭牆壁,沒有了枯骨,沒有了鮮血,沒有了任何亂七八糟的東西,萊昂打了個哈氣,揉了揉眼睛。
囚室的小門忽然打開,萊昂被拽了出去,但這個放出他的人不是獄卒,對方穿着皮褲和黑色緊身上衣,戴着一個灰色的鬣狗面具:“跟我走。”
萊昂老老實實的跟上,他們拐過幾條小巷子,進入了一間審訊室。審訊室的牆壁上挂着各種刑具,半面牆和整個地板都是黑紅色,像是鮮血經過長年累月的積累,已經浸入到了石頭中。
審訊的長桌後邊已經坐了三個人,他們同樣戴着灰色鬣狗面具,還剩下一把孤零零的椅子,帶萊昂進來的人示意他坐在那。
“大個子諾亞?”
“是的。”
“中間的男人點了點頭,他舉起手指向萊昂的胸口:“這朵小紅花你是從哪得到的!”
“一位美麗又好心的女士交給我的。”萊昂說,“她戴着一個很奇怪的用枯黃的野草編織的花環,但卻依然美麗,她有綠色的頭發和綠色的眼睛。”
“……好吧,你可以走了。”
“隊長?!”有人發出驚呼。
“野蠻人,帶他出去。”隊長搖搖頭,對一位隊員做了個手勢,叫的也是外號。
萊昂站起來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隊長先生,請問,您知道送給我小花的這位女士是誰嗎?”
“你不知道她是誰嗎?”
“是的,我不知道,她沒有留下姓名,那真是一位好心的女士。”
隊長面具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位閣下是狄麗爾城自然之神大教堂的主祭,約瑟菲娜·赫爾塔大主教。”
“非常感謝您的告知。”
真的是自然之神?那就太好了,不需要多想其它了。
潛意識:都是自然之神,不覺得巧合太多了嗎?這種大人物又有什麽必要對你示好?不擔心是陷阱,有陰謀嗎?
萊昂:正因為是大人物,陷阱和陰謀的可能才沒有那麽大,畢竟我是一個小人物。況且至少對方是示好,即便隐含着利用,但這也說明我在對方的眼裏,還是有利用的價值。總比那個還沒見面就捏爆了我眼球的基佬紫強。
萊昂被送出了裁判所,之前搜走的物品也都得到了歸還,他沒着急回粉紅甜心,而是在木鞋區找了個小破旅店住下,一直到五天後,他看見粉紅甜心重新開始營業,還看見了兔牙比利的身影,才回到粉紅甜心。
“諾亞!你回來了?!”比利驚喜的看着萊昂,過去給了他一個擁抱。
萊昂掃視了一下大廳,大廳裏原來滿滿當當擺放着的許多桌椅和酒都沒了影子,人就更少了,不只是打手們,許多熟悉的姑娘也看不見影子,比如那位萊昂第一天來就去勾引他的艾薇。實際上,現在整個大廳裏,不算姑娘們,加上萊昂和比利也只有八個人。
“他們都走了。”注意到萊昂尋找的眼神,比利臉上的喜悅也弱了下去,“老大死了,我們進了裁判所,大多數姑娘那時候就走了。”他聳了聳肩,“這是應該的,如果我們不能及時出來,她們等在這又能等來什麽呢?被強X嗎?”
比利用的是疑問的句式,可他的語氣可表情都說明,這是一個肯定句。在這種區域沒有保護的女孩,等待着她們的就只有那一個下場。
關于這一點,萊昂同樣也很清楚,他點了點頭,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什麽都沒發生,但又是發生了很多,諾亞,你要離開還是留下?”
萊昂思考了一下:“你應該知道,我早就出來了,只是一直都在等你們。既然你現在我來找你們了,就不會再離開。”
比利笑了,手拍在萊昂的肩膀上,又重重的拍了兩下:“我們是兄弟,諾亞。”在萊昂點頭後,比利站了起來,招呼着其他人,“夥計們!都過來!現在人來齊了,我們該商量一下,大家要怎麽辦了。”
八個人各自拖着一把椅子,圍坐在一張桌子周圍,僅剩的幾個姑娘或坐在他們的大腿上,或坐在椅子上——除了萊昂——看起來不太正經的場面,其實是十分正經了。
“我們可以去鐵拳幫,克勞恩帶着馬丁他們也在那。”一個人說。
“你不知道嗎?克勞恩前天去了,昨天晚上鐵拳幫讓他和他的那幾個人狠吃了一頓鐵拳,現在那是一群徹底的爛貨了,這個時候他們是不是還能喘氣都是個問題。”另外一個人嘴角帶笑的回答,對克勞恩的情況沒有半點的同情。
“去毒箭幫?”
“毒箭幫的新人都要去給老尼爾試.毒,你肯定自己活得下來嗎?”
“那麽去……”
魚叉幫這種能夠得到搶水工作的幫會,算是大幫會,同等規模的幫會還有五個,下一層的幫會則有十幾個。八個人就在這二十幾個幫會之間來回讨論,又一個接着一個的被他們否決。
比利突然看向一直沒有出聲的諾亞:“諾亞,你怎麽看?”
大胡子諾亞雖然成為了魚叉幫的一員,但他不玩女人,也不玩男人,只喝啤酒,卻又不酗酒,甚至不賭博,從不跟人聊天打架撒酒瘋。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樣,除了比利之外的其他人除了一開始之外,也不願意跟他接近。
幾乎快吵起來的其他人也立刻都把頭轉了過來,但他們看向萊昂的表情可不友好。
“是啊,諾亞,讓我們聽聽,你怎麽說?”有個人陰陽怪氣的開口。
——即使他們是一起留下來的人,可不一定就是一條心,有些家夥完全就是無處可去。
“我是個新人,并不熟悉狄麗爾的幫派。”
“我就說了,問他沒用!”另外一個人大笑了起來。
“但我确實有些話要說。”
“閉嘴!都閉嘴!”比利用啤酒杯敲着桌子,場面終于安靜了下來。
“魚叉幫已經完了。”萊昂對比利點頭,表示感謝。其實萊昂留下還是離開都無所謂,但他還要隐藏身份一段時間,現在外頭又正亂着,那麽還是保留這個身份比較好。而且他畢竟得到了比利的庇護,又賺了一筆錢,那麽在離開之前,給予比利一些回饋,也是應該的,“不管我們過去過得多好,那也是過去了,我們回不去了。”
“你在說廢話嗎?”有人拍了一下桌子,一臉煩躁不耐的打斷了萊昂。
萊昂平靜的看着他,對方“切”了一聲,雙手抱肩縮回了椅子裏。
真的都知道魚叉幫完蛋了,也不會挑揀到現在都沒個去處了。
“如果去大幫會,別人已經有了自己的人手和心腹,在過去我們八成還跟他們敵對國,誰都不知道是不是揍過對方,玩過對方的女人,或者在不知道什麽地點什麽時候得罪過對方。克勞恩的下場,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也是剛才聽那些家夥說話才知道克勞恩身上發生了什麽,不過,克勞恩這個人看起來誰都不招惹就只是享受,實際上他上過的床太多了,就不知道跟他睡過的到底是人還是鬼了。鐵拳幫那個幫會,是有名的基佬多的地方,他那個下場,自然是被人翻舊賬了。
衆人臉上的諷刺終于淡了一些,有兩個人認真的低頭思索。
“稍微差一層的幫派最好也不要去。”
“為什麽?”這個結論讓比利都愣了。
“現在外邊很平靜,因為有官方壓着,誰都不知道他們在找誰,或者找什麽,大家都夾起尾巴做人。可一旦來自官方的風波過去,幫派自己的的風波就要掀起來了。魚叉幫完了,誰不想要我們的地盤,誰不想成為新的六大之一呢?我們這時候加入這些幫會,會被當成炮灰。”
“……”這個結論讓比利不太高興,可他還是點了點頭,“對,你說的沒錯,這點我過去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