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陶灼心裏只有一個新奇的念頭:我的媽,拒絕一個人原來有這麽爽。

以前安逸總說他在厲歲寒跟前兒幾乎是沒有自我,說是不是厲歲寒對他陶灼而言,從來就不存在什麽底線。不管厲歲寒做什麽,陶灼都不知道反對質疑,甚至還會自覺給他找好理由。

安逸奠定這個理論最初所舉的例子,就是他們在大一下學期開學重遇的那一餐。

那天厲歲寒問陶灼“你也是”?陶灼飛快擺手否認後,還緊張了一下,他怕自己的反應太迅速太過度了,讓厲歲寒覺得他對這個群體有意見。

但是跟着被厲歲寒在腦袋上搓了一把,陶灼立馬就放下心,同時覺得很高興——厲歲寒對他也沒有生分,他們的相處太自然了,無論對話還是動作,幾年前怎麽樣,仍然怎麽樣。

聞野跟安逸也在身後有說有笑,一步三挪,似乎很能聊到一起。

安逸已經一點兒沒有了來前的慫樣兒,陶灼回頭看一眼,他叽叽喳喳連說帶比劃,聞野點着頭聽他說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攔着安逸的手也開始比:“不是,你說的是另一種,我說的是這個……”

安逸猛搖頭:“我知道你的意思……”

聞野:“不不,你聽我說……”

“這倆人……”陶灼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奇妙。

這是有戲吧?

緣分還真就是大膽邁出第一步?

他看了眼厲歲寒,想繼續跟厲歲寒聊聞野和安逸的話題,結果沒走兩步再一擡眼,前面就是學校後門了。

厲歲寒停了下來,看一眼聞野,也沒催,接着跟陶灼聊天兒:“你住校還是家裏?”

“基本上都住校。”陶灼說,“我家搬了,不在以前那個區了。”

“啊。”厲歲寒應了聲,看他一會兒,臉上又露出點兒笑。

“你又笑什麽?”陶灼今天說完自己的數學分數後,整個人都要被笑麻了。

“覺得挺有意思,”厲歲寒說,“當時我就覺得你适合畫畫。”

陶灼心想拉倒吧,你肯定是想起我刻意放在那兒的美術本了。

他兩只手揣在外套兜裏,原地踮了踮腳,也問厲歲寒:“你呢?不住校吧?”

厲歲寒不在學校住,他那時候還在老師的工作室,住在工作室附近。

“這麽遠?”陶灼一聽工作室的地址,吃驚地眨眨眼。

“嗯。”厲歲寒不怎麽在意,手機在兜裏震了下,他掏出來看了會兒,鎖上屏放回去才随口說:“明年就近了。”

聞野和安逸倆終于掰扯完跟了過來,聞野朝厲歲寒肩膀上一搭,整個人高高大大的挂着,“哎”了一聲,說:“晚上我去你那兒睡。”

厲歲寒揶揄地看他,又看了眼安逸,聞野笑着搗他一拳。

陶灼還在分析這些基佬之間的語言,厲歲寒擡手攔車,跟陶灼擡擡下巴告別:“回去吧,收拾收拾就該熄燈了,微信聯系。”

“真的?”陶灼笑起來,故意追問他,“這次不是意思意思?”

他還記得厲歲寒帶他家教的時候給過他手機號,讓他心情不好也可以打電話。

陶灼當時滿腦子都是他跟他那個男朋友的吻,也故意問了句“真的”?厲歲寒答“我就這麽一說”。

“真長大了。”厲歲寒回頭笑着看他,“牙尖嘴利的。”

陶灼哈哈笑。

“放心,他不找你我也讓他找。”聞野吹着口哨接了句,又沖安逸揮揮手。

回到寝室,陶灼還沒先問安逸感覺如何,就被安逸先問了句:“他是彎的?”

陶灼不知道該怎麽說,他還是不太想把厲害的……不對現在是厲歲寒,當年樓道裏的秘密說出去。

“啊。”他模棱兩可地抓抓頭發,“應該吧。”

“他為什麽不高興?”安逸又問,“失戀了啊?”

陶灼一愣:“什麽失戀?”

“我猜的。聞野不是說要帶個情緒不好的朋友來麽,看他那個樣子,能情緒不好也就是失戀了,”安逸捅咕他,“正好搞搞小學弟。”

“別瞎說。”陶灼打斷他。

聞野昨天聊天的時候好像是說了這話,他都給忘了。現在一聽安逸說“分手”,思路頓時就跟着直轉。

“不過他為什麽叫厲害?”安逸又問。

陶灼把當年厲歲寒來給他帶家教的事兒詳細說給安逸聽,他自己越說越起勁,從第一次見厲歲寒自己就沒洗頭,到中考後的最後一次見面,再說回今天的偶遇,他才回過來神,“靠”一聲扒拉自己頭發:“我又沒洗頭今天。”

安逸倒是更在意另一個問題:“她為什麽說自己叫厲害?”

“随口說的吧,開玩笑拉近一下距離。”陶灼笑着說,“誰還沒個中二的時候。”

安逸抻着脖子歪到陶灼臉前看他:“不是,你不生氣?一點兒情緒沒有?”

陶灼一臉莫名:“我氣什麽?”

“他編名字哄你啊。”安逸一本正經,“一哄還這麽多年,要不是遇上了你還當他叫厲害呢,我看你你才是夠厲害。”

陶灼想了會兒,還是不覺得有什麽氣點。

“你這樣想,”安逸接着說,“不管是不是開玩笑,一上來就這麽說,之後直到給你把課都上完也沒跟你說真名,證明一開始就沒想跟你真誠相處,壓根兒沒打算跟你當朋友。”

“你可真能诓。”陶灼都聽笑了,“現在讓你去帶個初二的上課,教他畫畫,你把他當個朋友真誠給我看看,不垮個臉回來都算不錯。”

安逸沒話說了,指着陶灼直樂:“得虧你還是直男,你簡直就是個無腦吹!”

幾年後,安逸還與時俱進的更新了詞條,随着新一批網絡流行語的興起,說陶灼是厲歲寒的“舔狗”。

陶灼沒有這麽想,他從不覺得自己對厲歲寒有多舔,畢竟當他明确發現自己應該是喜歡上了厲歲寒時,已經是大四了。

而從大一下學期到大三的整整兩年半,陶灼把厲歲寒對他而言的身份定位,從“家教”轉化為“老熟人”;他也很自覺、很自然的把厲歲寒擺在“朋友”、“學長”,和“老熟人”,這三個身份交合的位置上。

對于朋友之間關心維護和偏袒,陶灼認為無可厚非。

他在這方面向來沒什麽主見與立場,每每都是“我喜歡你這個人,那在我這裏,你做什麽都是對的”。

至于關心,則多多少少要與八卦挂點兒鈎。

在安逸提出“分手”這個可能以後,陶灼的腦子瞬間就轉不開了。

當時樓道裏窺見的那一吻,中了邪一樣在他眼前不停的轉來轉去。

雖然跟那個男生只有兩面之緣,但陶灼對他的印象也蠻好,記憶中是一張帶着雨汽的清秀面龐,相當有風采,是那種将“優秀”刻在腦袋頂上的人。

多可惜啊,如果真的分手的話。

陶灼有些唏噓。

他明白同性戀的不容易,他看過的那些貼子裏有太多力不從心的故事了,越是優秀的人,家裏的期待與反對越成正比。可在潛意識裏,他是真的一直默認那兩人始終在一起。

陶灼回想人家接吻想得要抓狂,不可能貿貿然去問厲歲寒這個問題,只能隐藏掉厲歲寒男朋友的角色,跟安逸聊起了“分手”的話題。

“多合适的人分手都正常。只要分得開,就肯定有必分不可的理由。”安逸在上鋪翹着腳嘿嘿樂,給陶灼發微信,“說不定你男神那方面不行呢?”

陶灼捧着手機笑着蹬他的床板。

最後還是安逸去問了聞野,說陶灼沒看出你那個朋友情緒哪裏不好,琢磨半天了,他是怎麽了?

聞野的回答不出安逸所料:分手了。

聞野那頭打字飛快,安逸剛截完圖甩給陶灼,他噼裏啪啦又發來幾句:談好幾年了,畢業以後跟家裏出櫃就不消停,他那個對象差點兒被家裏送去戒同所,折折騰騰的,過年那陣兒徹底斷了。

陶灼和安逸一陣唏噓。

“出櫃”、“家人”、“戒同所”,這種詞彙帶給人的壓力是無形的,擁有再理性客觀的家庭氛圍,面對這些詞兒都打心底怵得慌。

所以幾年以後,陶灼豁出顆真心跟厲歲寒告白的時候,估計是太緊張,他傻不愣登的跟厲歲寒保證:你別怕,我家裏不會送我去戒同所,送了我也戒不成。

這些東西都不能想,想一想陶灼臉上都蟄得慌。

憋悶的感覺又一次湧上心頭,他抿抿嘴開始控訴:“……你也知道人的心力是有限的,喜歡你的時候我是真的喜歡,臉也不要了,追你,追不着,冷靜下來回頭想想就沒什麽意思了。所以喜歡你的時候我是真喜歡你,現在不喜歡了也是真的不喜歡你了。”

真的不喜歡你了。

喜歡你幹嘛?一點兒落不着好。

陶灼嘴裏細碎小聲的叨叨着,厲歲寒望着他看了會兒,突然擡起一只手。

陶灼吓一跳,以為他要揍自己,剛要來個戰術後仰,厲歲寒修長的手指已經探進他耳後,虛虛捉着他的脖子,用拇指在他喋喋不休的嘴唇上點了一下。

像在調劑一個開關。

就這麽個沒有表情的動作,卻讓陶灼瞬間把什麽想說的話都給忘了。

他愣愣的瞪着厲歲寒,嘴唇和耳後被觸碰的麻意不受控的放大,擴散進腦子裏,無比鮮明的灼燒起來。

陶灼耳朵根兒軟,不禁碰,尤其禁不住厲歲寒。

厲歲寒的嘴角牽起來,他收回手看着陶灼,說:“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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