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陶灼第一次跟厲歲寒聊起黎洋,是在大一下學期的六一兒童節。
不論小學還是大學,“下學期”永遠是最惬意的時候。
從冬入春,冰消雪融,滿校園都飄着荷爾蒙,假期幾乎是一月一個不斷,聞野和安逸在這天時地利的好時光裏維持了一個學期的勾勾搭搭,今天我喊你吃飯,明天你找我學軟件,你來我往一來二去,兩人之間的小火苗肉眼可見地劈裏啪啦。
前面幾次見面他們還各有些不好意思,如果要去吃飯,安逸肯定把聞野帶上,說不想讓陶灼覺得自己重色輕友,聞野自然而然也叫來厲歲寒,二對二的結對子,東吃西逛。
後來四個人一塊兒去滑了次雪,正好那天趕上不知道哪家天才企業去團建,滿山的人,你撞我我撞你,大家都摔得跟豬頭一樣,就徹底放開了。
滑雪回去後,安逸出門的頻率就明顯開始增多,大多是聞野找他,消息和電話也越來越頻繁,陶灼能從安逸不時分享給他的聊天截圖,和接打電話的語氣中,聽出兩人關系由陌生到逐漸親密的整個過程。
五一小長假陶灼去找齊涯,安逸跟聞野去了鄰市新開的水上公園兩日游,兩人也沒斷聯系,安逸在微信上一陣陣地跟陶灼彙報些雞零狗碎,玩這個了玩那個了,他們晚上要一起過一夜,聞野買飲料的時候直接買了情侶杯跟他分着喝。
吧啦吧啦。
最讓陶灼受不了的是那句:我靠褲子濕了,他怎麽感覺看起來那麽大啊?
這話簡直看出了陶灼的膝跳反應,他腿一擡,差點兒把趴在床尾玩游戲的齊涯給蹬出去。
齊涯正手忙腳亂的收怪,暴躁地“操”了一聲,捧着手機往旁邊蠕動。陶灼就把腳架在齊涯屁股上,想象着聞野“看起來很大”的濕褲誘惑,笑得直顫。
-我怎麽感覺你看起來那麽渴啊!
他給安逸回過去。
“有病吧你?一晚上傻樂個沒完。”齊涯把手機一扔,拍開陶灼的腿往他身上騎,兩手捉着陶灼的手腕不讓他動,掐他。
“安逸太賤了,受不了。”陶灼還在笑,被齊涯壓着肚子倒不過來氣兒,偏頭咳了兩嗓子,往外推他的胯骨,“別壓我,要吐了。”
“他倆成了?”齊涯擡擡下身,直接腿一蹁下了床,去窗臺邊上跳了兩下,悶頭點上根煙。
“快了。”陶灼翹着腿靠在床頭上,“太有意思了這倆人。”
齊涯跟他不着四六的說笑了幾句,眼睛被煙氣熏得微微眯起來,他一撐胳膊坐上窗臺打量着陶灼,突然說:“你會不會哪天被傳染啊,也喜歡上男人了。”
“你怕啊?”陶灼翻了個身趴在床沿上,兩條胳膊猴子撈月似的撈着手機,繼續跟安逸發消息,随口說,“放心吧涯涯,咱倆多鐵,我就算被傳染了肯定也不會禍害你。”
“哦,那你意思是想禍害誰?”齊涯曲起條腿踩着窗沿。
陶灼腦子裏飛快地閃過一個影子,沒等他接話,厲歲寒的來電從手機屏幕上彈了出來。
“我接個電話。”陶灼一拱身子坐了起來,滑下接聽鍵前還清了清嗓子。
厲歲寒那邊的背景聽着好像挺熱鬧,陶灼喊了他一聲,厲歲寒直接問他:“你在哪兒呢,家還是學校。”
“沒,我出門了,在我朋友這兒。”陶灼說着看了眼齊涯,齊涯也正看他,他沖齊涯擠了個媚眼兒,齊涯笑着靠着窗戶上,給他抛回來。
厲歲寒“啊”了一聲,說:“那沒事兒了,挂了吧。”
“你跟我這遛傻小子呢?”陶灼追問,“肯定有事兒,不然你不能給我打電話。”
“真沒有。”厲歲寒在電話裏笑了,“正好跟幾個朋友在學校附近,想着聞野和安逸不在,你要是自己在學校挺無聊的,帶你去玩兒,已經玩上了可不就沒事了。”
陶灼覺得這句“帶你去玩”聽着特舒坦,讓他的心情瞬間從“愉悅”升級成“非常愉悅”,他翻個身又躺成了倒挂金鈎的姿勢,朝天上伸着腿晃腳趾頭,說:“那可不行,太可惜了,我得申請保留機會,過兩天開學了再兌。”
“給你保留個鼓勵獎。”厲歲寒笑着挂了電話,“好好玩兒吧。”
陶灼在床上美了一會兒,繼續跟安逸發微信,伸脖子問齊涯:“你剛問我什麽來着?”
“問你個難伺候的等會兒想吃什麽。”齊涯不知道什麽時候從窗臺上蹦了下來,趿着二夾角坐去了電腦椅上,背對着陶灼“喀喀拉拉”地亂轉,“燒烤還是炒菜?”
“想吃烤魚了。”陶灼非常愉悅地說。
陶灼的鼓勵獎一直等到一個月以後才被兌現。
五一結束他們開始上新的課題,系主任估計腦子被門夾了,從人物設計到分鏡,甚至後期配音,讓系裏每個人畫一個完整的故事出來,時長不少于20秒。
“我們不是剛進系麽?這不是大二的課麽?”安逸簡直要瘋,抓狂地喊,“我連那個軟件都沒摸明白!”
陶灼也覺得不想活了,20秒,平時也就是回條微信的功夫,而要分割在畫面裏,如果嚴格按照1秒24幀的要求來畫,20秒,就是……
“四百八十張?”安逸傻了,“畫到我畢業?”
“正好直接當畢設。”陶灼接了句。
“做夢呢?動畫系的畢設不能少于兩分鐘,你們還得再貼一分四十秒。”聞野跟他們一塊兒在食堂吃飯,笑得幸災樂禍。
“你們當時也這樣?”安逸問。
“熬着吧,以後通宵是常态。”聞野安慰他,“咱們院數動畫系最瘋,厲歲寒大三有一回連着熬了四天半,一個人畫了一分多鐘,現在還年年被拿出來打畢設班的臉。”
接下來一個月的課,整個系就在跟這瘋球作業死磕。
雖然系主任寬限了時長,縮減為15秒,酌情配音,也不用上色,陶灼還是畫得要死要活。
前面他還能被厲歲寒的傳奇事跡激勵着,力求把畫面做到最好,動作盡量不掉幀。
然而等到了死線跟前兒,一棟樓就他們系的寝全部亮着燈通宵趕作業時,他頭昏腦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重複畫些什麽了。
交完作業的那天中午,陶灼像是回到軍訓結束的那一天,一寝室連衣服都沒換,橫七豎八睡到晚上七八點。
如果不是安逸喊他,陶灼感覺自己能一覺睡到第二天,不過一聽安逸問話的內容,他瞬間清醒了不少,抓起手機眯着眼看群。
他們四個人拉了個群,偶爾閑聊,陶灼在微博刷着什麽好笑的視頻喜歡順手往裏發,更多時候用來分享美團和餓了麽的紅包。
他網上翻了翻,看見聞野在群裏挨個兒圈人,問:你們結課了?明天出去玩兒啊,過個超齡六一
然後是安逸和他的打情罵俏,快到底了陶灼才看見厲歲寒出來回複了句:正好給陶灼兌個獎
跟着就是聞野發的一串截圖,問密室逃脫和電影分別選哪個,安逸跟他各有偏好,鬥圖不休。
“厲歲寒給你兌什麽獎啊?”安逸百忙之中往下勾着腦袋問了句。
“鼓勵獎。”陶灼閉眼抻懶腰,笑得懶洋洋的,強壓工作後徹底放松的感覺真是太惬意了。
第二天商場人很多,小孩子沒見幾個,放眼望去全是出來蹭節過的巨嬰。
電影争奪戰最終還是安逸勝利了,六一兒童節,他們四個訂票去看西班牙犯罪片。
聞野跟安逸去取票,厲歲寒帶陶灼去旁邊咖啡店買飲料,櫃臺上拴着好幾只哄小孩兒花錢加購的大氣球,陶灼戳了一下,厲歲寒問他:“想要?”
說着就伸手要買。
“我栓手上啊?”陶灼忙扯他,“太傻了,我可不要。”
“多可愛啊!”櫃臺後面的小姑娘不樂意道。
厲歲寒笑了起來,陶灼尴尬地把氣球重新擺好。
回到影廳門口,聞野沖厲歲寒晃了下手機,說:“黎洋說他有個什麽證還是本兒落你那了,問什麽時候方便,他過去取。”
“都行。”厲歲寒說,“我放玄關了,讓他去拿完把鑰匙也擱在那兒。”
聞野點點頭發消息,安逸跟陶灼對視看看,都捕捉到了“分手事件”另一位男主角的氣息。
排隊入場的時候,經過暗沉嘈雜的影廳通道,陶灼想了又想,感覺現在應該可以問這種私密問題了,看厲歲寒剛才的反應也不像是不能提的模樣,就以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黎洋是你……朋友?”
說到最後兩個字他還是有些別扭,厲歲寒看他一眼,烏糟糟的陶灼也沒看清他是什麽眼神,就聽厲歲寒“啊”的應了聲:“聞野都說了吧。”
盡管“聞野”是唯一的答案,陶灼也不太好意思直接賣隊友,就接着問:“是我中考完遇見跟你一起的那個麽?”
“嗯。”厲歲寒說。
“哦。”陶灼點了下頭,厲歲寒一個字一個字跟蹦豆兒似的,讓他不敢多話了。
“怎麽了,”厲歲寒看他沒再吭聲,反倒帶了笑,“覺得不可理喻?”
“沒有沒有,”陶灼忙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什麽?”厲歲寒沒明白。
“你給我上課的時候,我見過他。”陶灼嘴裏稀了嘩啦嚼着吸管,那個有關“厲害”的秘密他藏了太多年了,藏得快跟自己的一樣,眼下還是在與當事人說,有種奇妙的緊張。
厲歲寒偏頭看着他,沒接話,陶灼只能接着把話說完:“就樓道裏嘛,那天下雨,你們在那什麽。”
前後左右都是人,身後還有個小孩兒像是認錯了媽,直扯他褲子。陶灼張不開嘴,只好匆匆把眼一閉嘴一噘,沖厲歲寒做了個打啵兒的演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