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薛東沒把孩子交給許靜蕊,而是将小女孩抱到腿上逗弄。

許靜蕊站在辦公桌的對面,黑直的長發披散在腦後,劉海被捋到耳後,看上去特別惹人憐愛。

薛東吸了口氣,道:“都知道了吧?”

他相信許靜蕊有門道了解到她哥的事,這個女人也就是看上去需要人保護,其實決斷力挺強,行動力也強,就好比說他就沒想到過她會挺着肚子上門鬧,還給她成功把塗雲鬧死了。

許靜蕊低眉順眼,看上去更楚楚可憐了:“知道了,我哥他……當時就不該讓他接觸到這麽多錢的,你知道的,我們家不是大富人家,被人捧上幾句……”

薛東腿上的小女孩忽然叫道:“爸叭,爸叭。”

薛東哄孩子:“是爸爸,怎麽老念不對呢?你炀炀哥哥小時候發音可清楚了。”

一個岔一打,許靜蕊頓時住口,薛東這時候提起薛炀,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她順着耳廓,把原本就捋在耳後的發絲重新整理了一遍,露出白淨的下颌線。

薛東在逼她站隊,逼她選擇。如果她在繼續為許靜能開脫,下場恐怕不會比某個氣死的女人好。

許靜蕊有時候就覺得塗雲死的特別妙,她一死了之,可在活着的人心裏,她就是一道別人永遠跨不過去的坎。

薛炀永遠會因為他的媽媽和他爸翻臉,而薛東心裏頭,塗雲就變成了逆鱗,連帶着根本不用明說,薛家的東西都是薛炀的,她能獲得的少之又少。

從認清事實後,許靜蕊就很是怨恨這個自己肚子裏頭出來的小女孩為什麽不是男孩,那樣她好歹還有一争之力。

現在?她就是個笑話。

小女孩鬧了兩下,好像被薛東的胡渣紮了,咯咯笑了兩聲,轉頭看她的媽媽。才兩歲多,還不太能分辨出什麽是喜歡,什麽是不喜歡,但找媽媽是天性,哪怕被打成了條件反射,在不疼了之後,還是會想去找媽媽。

許靜蕊俯視着小女孩,再次摸了摸頭發,伸手沖小女孩道:“漣漣到媽媽這裏來,別打擾爸爸工作。”

小女孩先是一驚,看了眼薛東,登時眼睛亮亮地就要爬下來往媽媽懷裏鑽。

薛東沒松手,嘀咕了句“小沒良心的”,然後看許靜蕊:“想好了?”

許靜蕊伸出的手臂一僵,在小女兒失望的眼神裏局促地收回了手:“我……”

薛東不再說話,他把薛漣抱起,起身就要往辦公室外頭走。

許靜蕊急急追了兩步,顫着聲音道:“他是我親哥。”

薛東停頓了下腳步,沒轉身道:“我知道了。”

許靜蕊的答案其實沒出乎薛東的意料,或者說他們這對半路夫妻一開始就沒交心。

可能一開始認識時,兩人确實有點情誼,男人麽,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就想有朵解語花,家裏的那個一開口就是霸王花,薛東恨不得能退避三舍。

況且他薛東也不是沒退讓過,他退讓了十幾年,忍了十幾年,最肆意張揚的青春都貢獻給了那個吵吵鬧鬧的家,出去玩玩放松放松而已,薛東沒想離婚。

自然也沒想讓塗雲死。

偏偏事情的發展永遠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他薛東也認了。

薛東走得急,幾步就到了門外,招呼秘書過來。

許靜蕊幾乎是跑出來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薛東!!我是薛漣的媽!”

薛炀把孩子塞給秘書的動作一頓,轉頭看許靜蕊,眼神很平靜:“嗯,然後呢?”

許靜蕊看看秘書,秘書識相地縮回手站到一邊,她有老公孩子,并不想接盤。

“我們……這個事,給我點時間。”許靜蕊咬着嘴唇,顫聲道。

薛東抱着小孩,靜默良久,久到秘書的腿都站酸了,才道:“三天。”

他給三天時間讓許靜蕊去找許靜能,說服許靜能把錢吐出來,減輕罪責;

許靜蕊應了。

可薛東并沒有覺得心裏頭好過多少。

他煩悶透頂,甚至想去死一死,說不定這人生還不一定就這麽無望。

薛炀短信發出後,就把手機往枕頭底下一塞,舉手投足間仿佛一點也不盼望有回音。

林恒也懶得拆穿他:“關燈,睡覺。”

薛炀翻來覆去,睡不着。

林恒忍了又忍,忍不了了,那長腿跟鐵鉗子似得把薛炀腿一絞,雙手麻溜地把薛炀摁到了懷裏:“睡覺!”

黑暗裏,林恒的聲音帶着一絲鼻息,仿佛低音小炮,炸的薛炀耳朵酥酥的。

薛炀身體動彈不得,反正他也樂得享受,但他嘴巴還能動:“恒恒,恒恒,來唱首搖籃曲。”

“不會。”

“那我唱給你聽?”

林恒沉默了會兒,遲疑道:“行啊,你唱吧。”雖然上次火鍋店薛炀亮了幾嗓子,不過後續不談也罷,所以林恒并沒有認識到他這個決定的可怕性。

薛炀醞釀了下情緒,開始唱道:“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林恒被雷劈了:“你唱的是?”

“搖籃曲,正宗搖籃曲。”薛炀得意道,“媽媽愛你~~媽媽抱着你~~~~”

林恒不僅松開了腿,松開了手,他還想給薛炀來一腳:“閉嘴。”

“切,我唱的不好聽?夜已深沉~~被裏多溫暖~~~”

已經不是好不好聽的問題了,而是應不應該存在在人間範疇的問題了。

林恒拳頭幾緊幾松,最後還是寒着臉道:“我聽不慣。”

薛炀遺憾地閉嘴,轉而在林恒懷裏蹭了蹭,嘴巴貼在林恒的胸膛,呼吸一收一放,拂在皮膚上宛若羽毛輕掃:“我小時候我媽唱給我聽的,可管用了。”

林恒:“……”

雖然話題很純潔,可他思想不純潔了。

林恒把薛炀往外推了推:“擠。”

薛炀滾了一滾,給林恒留了道喘氣的縫隙。

“等我上小學她就不唱給我聽了,只要我不睡覺,她就講鬼故事吓我,我跟你說我怕鬼就是這麽來的。”

“後來這些都成了我的黑歷史,我一不從她心意,她就跟我翻舊賬。”

薛炀絮絮叨叨,講了許多他媽媽的過往。

林恒靜靜聽着,他知道薛炀真正想說的不是他媽媽。

“我媽性格一點也不可愛,她發起脾氣來正常人都要退避三舍,她也不像人家那樣摔東西,就連諷帶刺的,處處挑你毛病兒……”

回憶之後是良久的沉默,林恒都快以為薛炀睡着了。

沒料到薛炀忽然來了最後句總結:“等閑人都忍不了她。”

所以薛東忍不了也不是什麽不可原諒的事。

這是薛炀第一次有為薛東開脫的念頭,他一把把這個念頭扼殺在搖籃裏:“忍不了也得忍,誰讓我是她兒子呢。”

所以薛東的出軌就不可原諒,無論如何也不可原諒。

林恒把薛炀抱進懷裏,低聲喝到:“快睡。”

薛炀不再言語,睜着大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耳畔是林恒沉穩的呼吸,不一會兒就眼睛酸澀難睜。

薛炀睡着了,也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抛到了腦後。

大冬天的,一早上起床真是件困難的事。

薛炀躺床上玩手指:“我今天不去上學了。”

林恒忙着穿衣服:“行啊。”

“我要去暖暖的南方過一生。”

“你去呗。”

“等我以後成了神,我就改變氣候,讓天氣全部變暖。”

林恒想了想,把薛炀的衣服褲子扔到他臉上:“六點半了。”

薛炀哦了聲,掙紮着穿衣服。

薛炀穿衣服不像林恒那樣,他喜歡在被子裏蠕動着套上褲子,整個人一蜷一縮仿佛一只蠶寶寶。

雖然被子裏頭的熱氣被他攪和沒了,但褲子倒是給他弄得熱乎一些,這方法尤其對牛仔褲這種材質的褲子管用。

褲子穿好以後穿套頭線衣,薛炀的小高領已經不太夠了,所以換上了大高領,線衣把脖子裹得緊緊的,尖尖的下颌往後一縮就藏進衣領裏,平白讓薛炀張揚的氣質收斂好幾分,倒顯得精致可愛起來。

好不容易才出門。

大冷天,嘴巴裏呼出來的氣都成了白煙。

薛炀把小電驢的充電器收好,推車出去的時候差點撞到人,一看是個小女孩。

穿的跟個包子似得,大大的眼睛盯着薛炀,手裏還拿着個包子。

林恒剛剛買早餐回來,見薛炀和小女孩大眼瞪小眼,問道:“怎麽了?”

薛炀擡眼,那表情倒是和小女孩驚奇擡頭如出一轍:“你看,這小孩和我好像。”

林恒莫名,仔細把一大一小對比了會兒,還真挺像。

大概有五分像,小女孩腦門上散着幾根頭發,眼睛圓溜溜的,小嘴唇線分明,紅嘟嘟的染了一嘴油。

薛炀他眼睛大,眼尾上翹,猛一看是不像的,只不過在懵逼的時候,眼睛瞠大時就和這小女孩像了。

林恒把插好吸管的皮蛋瘦肉粥遞給薛炀,問道:“你女兒?”

“咳咳咳……”薛炀剛吸了一口就嗆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林恒會語出驚人,抗議道,“怎麽可能!她才豆丁大,出生時我才多大啊!”

林恒瞧着薛炀身材,打趣道:“十六歲有民事行為能力了。”

也是,薛炀都能養活自己了,算上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完全沒問題。

薛炀被林恒說的有點懵,他整理文綜的時候沒碰上這些啊!

林恒瞧着他懵圈的樣子,和小女孩更像了,于是蹲到地上,把手裏的雞蛋送給小女孩:“吃嗎?”

“吃!”小女孩回答的超大聲。

薛炀總覺得林恒在做什麽意有所指的事,他也不甘示弱地蹲了下來,還把自己的粥送給小女孩:“喝嗎?有肉肉哦。”

小女孩看看手裏的肉包子,沒理他。

薛炀挺受打擊的,林恒側過身,就着他的手吸了口粥,道:“味道挺好。”

薛炀瞬間就高興了,跳将起來叫道:“走走走,要遲到了。”

林恒笑彎了眼,再回頭看看小女孩,又覺得和薛炀不太像了。

兩人沒糾結怎麽大清早的會有個小女孩,這片區域有不少老住戶,爺爺奶奶帶孩子,早起鍛煉順便帶孩子是常見事,他們只當是小女孩自己跑着玩跑過來了。

林恒讓薛炀把小女孩抱好,騎着小電驢穿過走道,綠化帶,把小女孩丢給了門衛大爺,沒一會兒就會有人來帶。

隐藏在花壇那邊的許靜蕊默默觀察,忽然覺得可能薛炀也不一定會排斥這個妹妹……

她昨日去找許靜能談話,沒想到剛進門就被一屋子吵鬧的人給噴個狗血淋頭。

觀點挺一致,立場很簡單。

許靜能是許家唯一的□□,全家竭盡全力保他。

許靜蕊勉強分辯了幾句,卻被她媽打斷了話頭:“你是薛東正正經經領結婚證的老婆,連個男人都管不住,怎麽有臉回來哭?”

“薛家家大業大的,我們就撈了他這麽點錢,怎麽了?”

“都花出去了,哪裏還有剩?”

許靜蕊差點氣哭,那不是小錢,幾百萬上千萬的錢就這麽花出去了她怎麽也不信。

結果不說這話還好,說完這話,連她當時嫁給薛東的嫁妝賬目都給翻出來算的清清楚楚。

許靜蕊頓時覺得自己挺沒意思的,她冷眼旁觀了好一會兒,忽然就明悟了。

如果許靜能有考慮過她一點點,就不會犯下這個事,如果她的這家人也有考慮過她一點點,她也根本不需要被薛東逼着做選擇。

生活就是這麽混蛋,她跟薛東示弱,薛東可能還會看着薛漣的面子上給她留口吃的,可這家人卻會生生刮她的肉吃。

許靜蕊示弱了幾句便出來了,想通這個環節,她只不過需要再去向薛東低頭示弱可憐幾句而已。

這個事她熟,特別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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