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更新時間2014-12-18 15:52:06 字數:3085
我揚起握着捧花的手去遮,頓時陰影幢幢,前方是邝颢,伸出了右手對着我笑。
一步之遙,卻這樣遙遠,竟然是永遠越不過去的天塹。
身後傳來很急促的奔跑聲,只聽見雨晴很欣喜地叫了一聲:“殷辰!”
我轉過身,真的是他。他在向我跑過來,眼裏看的是我,叫的也是我的名字。他拽過我的右手,捧花沒拿住掉在地上,地毯也許太軟,我沒聽見一點聲音。我也沒聽見殷辰說什麽,只是看見他的兩片嘴唇一張一合,大腦完全處于混沌狀态,直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靠近。
我倚在邝颢的懷裏,大腦慢慢恢複運作,原來殷辰問的是:“阿傑在哪裏?”
邝颢将殷辰與我隔開一定距離:“這裏不是你吵鬧的地方,我們不知道殷傑在哪裏,你趕緊給我離開。”
我微張的嘴巴又閉上了,因為我不能告訴殷辰殷傑在哪裏。身為邝颢的妻子,我要跟他站在同一戰線,話無二音,音無二調,調無二意。殷辰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在我臉上滑了幾個來回,幾乎要剜出洞來:“靜萱,告訴我阿傑到底在哪,你不可能不知道。阿傑是為了你才離開醫院的,他說要見你一面,會在十一點半回醫院開刀,但他到現在都沒回來。我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他,不然他會死的!”
我抿着雙唇向後退了一步,殷辰似乎想過來抓我,卻被邝颢按住:“辰,夠了。”
“什麽叫夠了?颢,原來你也知道有這麽一個詞,那你為什麽不幹脆放手,放過殷家放過阿傑?阿傑還只是一個孩子,你有必要非要跟他争個高低嗎?那顆子彈已經要了他半條命,現在是為他開刀最好的時機,否則子彈一直留在他腦子裏,你該知道下場是什麽。”
我只覺得匪夷所思,只覺得失了全身的力氣,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力量支撐着我開口:“他在·····”
殷辰沒有聽完,轉過身接電話,隐隐傳來車禍二字,只是瞬間,電話摔在地上。他轉過身瞪着邝颢,猶如一只困獸:“你滿意了,阿傑死了,再也沒有人會跟你對着幹了。”
他仿佛是看着我,又仿佛是看着我身後,那裏貼着我和邝颢的巨幅婚紗照:“我幫你一手促成了這場婚禮,只是為什麽非要用我弟弟的命來做你成功的踏板?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周圍早就已經亂作一團,只是沒有人圍到我們跟前來,甚至沒人上前,可我還是覺得擁擠覺得窒息。什麽子彈?什麽放過阿傑?阿傑死了,他怎麽可能會死?他明明說在老地方等着我,他明明還在不久之前給我打了無數電話!為什麽我一句都聽不懂?殷傑,殷傑……
也許是錯覺,也許是我不小心咬破了嘴唇,腥甜的氣息肆虐整個口腔,我想往外吐,卻還是什麽都沒吐出來。邝颢抱着我的手臂加注了不少力道,卻還是吃力地讓我逐漸接近地面。身下仿佛千斤重,有熱流不停往外湧,血的腥味彌散全身。想起了什麽,卻又不知道是什麽,天藍的那樣晃眼,我勉力眯着眼睛不肯阖上,四肢百骸都像是灌了鉛,連叫喊都變成奢望,只能喃喃叫着:“孩子……”
下體好疼,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疼痛,仿佛有什麽東西硬生生從體內被撕扯掉。我徒勞地想要掙紮,想要哭喊。可是使不上力,全身軟綿綿的,身子軟綿綿的,像卧在太空棉裏,沒有半分力氣。那時候買床上用品的時候導購小姐推介太空棉,說是冬暖夏涼柔軟舒适,真的是涼啊,涼到腳尖都似是凍僵了,更加太軟,我拼盡力氣想往上游,還是不停往下落,無底洞般永無止境。我想,這一定是夢,是場噩夢,醒過來就好了,醒過來就會好了,可是我卻醒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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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間一片蒼茫之色,伸出手去也抓不住任何東西,沿着虛無的土地向前,卻也是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恐懼。前方不知道有什麽,我一直向前,每一步都踏的心驚膽戰,最後一步直覺性的停住了,看了一眼腳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萬丈深淵。
回頭已經看不見來路,周身也清晰明朗,卻是加注了我的恐懼。我腳下竟只有立錐之地,百米之內全空無一物,踏地之下,卻是岩漿滾滾。我從來不曾這樣迷惘過恐懼過,生命已經在疾風驟雨中搖搖欲墜。
邝颢呢?爸媽呢?沒有人,誰都沒有!
所有的畏懼都在這一刻用上心頭,突然我聽見有人在叫媽媽,擡頭看見一張可愛的小臉,卻頂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媽媽,媽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看起來近在咫尺,實際隔了千山萬水,我不敢妄動,卻還是伸出手想去抱抱她:“寶寶你是誰家的孩子啊,你媽媽呢?”
寶寶突然笑了:“你就是我媽媽啊,媽媽!”
我被這聲清脆的媽媽叫的甜進心坎裏,可是我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孩子呢。抱着寶寶的人轉過身來,我看不到寶寶的臉了,卻看到了殷傑的臉。寶寶扭了扭肥嘟嘟的身子正對着我笑嘻嘻,他也像個活潑大男孩一樣沖我笑:“靜萱,你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所以你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我了,可是你怎麽能連自己的孩子都不好好照顧呢?對啊,你自己就是個沒心沒肺愛撒嬌的孩子呢。靜萱,你別擔心,寶寶是代替你來陪着我的,我不會讓她受委屈,但你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一定要讓自己好好的……”
殷傑抱着寶寶轉過身漸漸遠去,寶寶閃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還搖着小手跟我說媽媽再見。
“傑少不是的,我不是故意不遵守約定的,你不要走,也不要帶走寶寶!”
我着急去追,卻忘記了腳下的烈焰熔漿,烈火焚身,挫骨揚灰……
“傑少!”
沒有岩漿,只是有些黑,有些靜,原來真的是夢。
“終于醒了。”
四周都是消**水的味道,大概已經深夜了,病房裏只有地燈微弱的亮光。約莫過了幾秒,節能燈照亮了整間屋子,恍若白晝。我眯着眼睛看清了說話的人,是殷辰。
我想坐起來,可動一下就牽動全身疼入骨髓,試了幾次還是沒能起來,反倒一次痛過一次。殷辰像個看戲人一般站在床尾一動不動,面無表情看不出一絲情緒,只是眼睛腫的吓人。門突然被輕聲打開,雨晴抱着熱水瓶進來,看到我醒了放下熱水瓶就過來扶我,一邊扶一邊偏着頭數落殷辰:“你怎麽不幫幫靜萱,她剛剛沒了孩子,身體很虛的。”
我心裏一緊,像有千萬只螞蟻在爬,手覆上小腹,那裏傳來空的感覺讓我害怕:“孩子?”
雨晴給我在身下墊了兩個枕頭,又幫我蓋好被子,這才在邊上坐好:“靜萱,我不想瞞着你,畢竟你早晚都要知道。醫生說你最近心态不穩,本就有流産的跡象,今天又被這樣刺激一下,所以才會保不住孩子,但你別擔心,你還年輕,身體又好,很快就可以再懷孕,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好你自己的身體。”
我抓住雨晴的手:“那傑少呢?他沒事對不對?”
殷傑冷冷哼了一聲:“真是報應,你害死了阿傑,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我的心隐隐抽痛,雨晴安撫着握住我的手對殷辰吼:“這次的事是意外,沒人想這樣的!”
“意外?”殷辰走近我床邊,每一步都像是刀子割在我心上,“你知不知道阿傑休學後的一個多月去了哪,又知不知道他究竟為了你做了多少事?颢為了旭陽找人對付他我可以當作沒發生過,那一槍是走火怨不得任何人,可是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回來見你。那顆子彈壓迫了胼胝體,動手術取出來的危險性太大,輕則全身癱瘓重則沒命,但他求我讓他先回來見你一面,昨天是動手術最适宜的時間,可他堅持出院。我這個弟弟從小就沒求過我任何事,他竟然為了你求我!他答應我會在手術前趕回來,他答應我會好好活下去,我在醫院裏一直苦苦等着,但我等來的是什麽,是他車禍身亡的噩耗!我找不到他的時候拼了命地打你電話,你為什麽不接?如果你接了也許阿傑就不會死!”
天崩地裂似的一聲轟鳴,我只覺得頭暈目眩,腦子一陣陣的疼。原來是車禍,原來是我的過錯,原來都是我!
雨晴還想要幫我說些什麽,只是被我牢牢抓住。我幾乎是乞求:“可以……讓我再見他一面嗎?”
殷辰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摔門離開。雨晴安慰我:“他大概去安排了,你別急。其實這不能全怪你,手機當時放在休息室……”
“手機呢?”我想到了些什麽,拽着雨晴的衣服有些失控,“把手機拿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