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祁恨久很寵柳詠眠。

很寵很寵。

不止是語言或者行為。也不止是包容、關心或者體貼。

而是某種更全面、更細膩也更觸動人心的東西。

語言難于表達。

只是他一旦呆在柳詠眠身邊,空氣都是粘稠的,一個眼神都裏都盛滿各種深沉的情緒。

他原本想隐瞞。

畢竟內情那麽深。暫時的恬靜,就像沾染着夢境的肥皂泡一樣,一碰就會碎了。

然而噴嚏和愛是藏不住的。

他的一舉一動,發呆和沉思,緊張和啞然失笑……那麽多細微的表情和小動作,根本騙不了人。

柳詠眠以往的追求者也不少。

男的女的都有。

見了他,便漸漸都退卻了。

祁恨久在母親的靈前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切斷柳詠眠對外界的聯系,使他無路可退。躺在床上看着深白色的天花板,卻知道沒有退路的人其實是自己。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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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已經交往了很久,祁恨久還是會和剛認識的時候一樣,研究柳詠眠的日程,偷偷地藏在他經過的地方,觀察他。

越看越覺得完蛋。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生物呢。

然後漸漸明白,也許在交往之前很久,自己執着于柳詠眠的目光,就不是——最少不止是——帶着恨意了。

3、

那時他對柳詠眠已經很小心。

也放不下。

看到柳詠眠迷路就裝作路人去指路。摔倒了要跑過去扶。柳詠眠一邊走路一邊看手機,他看得很生氣,但還是悄悄地把路上的小石子拿開了。

交往之後更一發不可收拾。

接吻是輕輕的。

擁抱是輕輕的。

連床上的動作都很輕。怕柳詠眠疼,又或者難受,看那兩條細細的眉毛一蹙就不舍得,往裏進一點點就親很多下,一說不行就真的停下來。

柳詠眠紅着臉,勾着他的腰使壞:你可以勉強我一點呀。

祁恨久被撩得一頭汗,呼吸都是亂的,咬着牙苦笑一下:我哪裏下得去手。

4、

祁恨久開始做噩夢。

夢裏總是母親那雙閉不上的眼睛。

驚醒時渾身被冷汗浸濕,像被從最深的地獄裏打撈上來——柳詠眠在他的懷裏,睡得無知無覺。

祁恨久在母親的靈位之前跪了很久。

長長地磕了三個響頭。

他說:媽,對不起。但我得找找別的辦法。

5、

他以為自己足夠聰明。而這個世界上的問題總能解決。

——他二十多年人生一帆風順的經驗這樣告訴他。

然而世界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也困難得多。

他的母親直接導致了柳詠眠母親的死亡。他們的父親不久也随之而去。柳詠眠因此一出生就成沒有父母的孩子。

柳詠眠的大哥絕不原諒。

6、

非但沒有達成目的,還微妙地暴露了自己。

祁恨久大失敗。

無法可想。

他沒辦法走進陽光裏。沒辦法見柳詠眠在國內和柳家關系比較近的朋友。沒辦法随柳詠眠去各種各樣的宴會。

他永遠只能是柳詠眠沉默的陰影裏的情人。

他做了一些自我保護措施。

一邊做,一邊想,柳詠眠知道了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呢?

——他的母親的靈魂立在背後,目光陰森卻灼人: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恨久,不要背叛我,不許背叛我。

7、

柳詠眠卻不生氣。

他的天真的小腦袋瓜,永遠能為祁恨久造出合适的理由來。

——畢竟在他那顆單純的心裏,祁恨久是個被貧困捆住手腳的天才,因為出身很敏感,時常會自卑,很需要他的資助、鼓勵和保護。

祁恨久對此哭笑不得。

心窩暖得直發疼。

然而母親的遺像在他背後。睜着兩只到死都沒有閉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8、

交往第二年,柳詠眠偷偷策劃了一次“逃離之旅”。

兩個人到大草原上浪了一回。

漫天星子中他的眠眠騎在他身上吻他,主動把他吞進自己的身體裏,靠在他心口上舒舒服服地嘆氣,說好神奇啊,我是個喜新厭舊的人,你知道吧,都說我是狗熊掰玉米,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扔一個,喜歡的東西也是,人也是。但是和你在一起,從來都沒有厭倦的感覺,每一天都是新的,好像剛剛交往那樣。

此後每年一次。

浪遍全球。

眠眠在他懷裏,被頂得迷迷糊糊地哼唧,不忘嘟起嘴唇讨一個甜甜的吻:你怎麽會這麽好呢?我以為會有第三年的見異思遷。我以為好多情侶都死在第四年。我以為第五年絕對會厭倦的……你怎麽這麽好呢?

祁恨久親吻自己的寶貝。

吻得很深。

他在心底無聲地說:對于你來說每天都是新的,是因為對于我來說,每天都是最後一天。

8、

紙終究包不住火。

柳家現任家主柳正一手眼通天。

祁恨久再小心,終究藏不過。

一天從公司回家,看到柳正一坐在自己家的沙發上,他就知道一切已經結束了:懸在他頭頂上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來。

9、

祁恨久想和柳正一談判。

然而談判只能在兩個對等的勢力之間進行。

祁恨久沒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足以和柳正一對抗的東西。

除了柳詠眠。

可是柳詠眠……

……結果最終,只能單方面回答柳正一的質問。

“你是那個人的兒子。”

“是。”

“也就是,從生物學上來說,同父異母的弟弟,眠眠同父異母的哥哥。”

“……是。”

“你的母親至死對柳家懷着怨恨。”

“對。”

“你也一樣。”

“……是。”

“你一直在找報複的方法,但始終沒有找到。”

祁恨久沉默。

“最後就找上眠眠。”

祁恨久還是沉默。

“是不是。”柳正一追問。

他還能說什麽呢?柳正一又沒有說錯。他低下頭,咬着嘴唇,看自己的手,手上還有柳詠眠開玩笑畫上去的印度圖案。他說,是,就是這樣。

柳正一不再說話。

打開了房間門。

柳詠眠只看了他一眼,原地軟下去。

祁恨久大駭,沖過去要接:“你怎麽能讓他聽這種事情!你……”

被柳正一一把推開:“讓他聽這種事的人不是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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