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工會組織的聯誼活動引起了SE實驗室廣大男同胞的強烈不滿,縱然如此,工會仍然以“促進團結”為由,積極地在周末到來以前說服女同胞們參加活動。他們甚至開始游說男職工,稱所謂的聯誼就是為了廣結好友,增強各實驗室和研究所之間的情誼,不一定非得男女搭配,哪怕CE所沒有女生,依然歡迎本實驗室的小夥子們參加。
臨近周五,聯誼雙方都需要确定參加人員的名單。實驗室的工會主席來到覃曉峰所在的SN研發中心,給大家做了一番工作,末了道:“大家開心最重要嘛!”
覃曉峰與其他男同胞一樣無動于衷,假裝做事,不料卻聽見領導問起蔣悅湖。
領導笑眯眯地對給他端茶的蔣悅湖說:“小蔣,我允許你不去。”
蔣悅湖聽罷讪笑,無辜道:“為什麽?我也單身呀。”
“嗯?”領導意外地看了覃曉峰一眼,問她,“那你是去?嗯,去也挺好。你不小了,個人問題得解決一下。哎!你們幾個——”他指向實驗室裏的男性工程師們,“你看看你們,小蔣這麽好的姑娘在,也不知道好好珍惜,非讓她被外面的人拐走了,你們才開心,是吧?”
王召興讪笑道:“您這麽說可冤枉我們了,我們巴不得不聯誼呢!”
領導咳了一聲,擺擺手,說:“不行不行,還是要注重團結。”
此時,工會小組長湊到覃曉峰的身邊,沖他擠眉弄眼,悄悄地問:“曉峰,你參加吧?悅湖去了,你還不去?”
也不知道這位領導什麽時候才回他的辦公室,覃曉峰還有一些工作沒有做完,希望能夠盡快完成好準點下班。聽到小組長這樣問,覃曉峰的心裏一堵,悶悶地嗯了一聲。
“那我幫你報名啦!”小組長眉開眼笑,樂滋滋地回工位去了。
覃曉峰對着電腦做仿真實驗,擡眼透過半透明的隔板看正在陪領導聊天的蔣悅湖,心裏籲了口氣。
幸好後來領導離開得早,覃曉峰也得以在下班以前把計劃的工作完成。
他和往常一樣,去往實驗室的食堂吃飯,而後騎自行車回職工宿舍。端午節過後,天氣變得穩定而炎熱,覃曉峰回宿舍後沖了澡,從冰箱裏取出一罐冰鎮啤酒,坐在豆袋沙發上一邊看電影一邊喝啤酒。
這豆袋沙發是他博四那年實驗室的女生們送給他們幾個男生的男生節禮物,後來畢業,大家分道揚镳,與室友“分家産”時,這只豆袋沙發落到覃曉峰的手上。職工宿舍的面積本不大,幾乎沒有客人光臨,這樣的一只豆袋沙發足夠覃曉峰使用。大概因為這只沙發的關系,覃曉峰剛搬進這間宿舍時倒有幾分親切感,仿佛自己還沒離開學校一般。
除了豆袋沙發以外,讓他在加入工作後能很快忽略陌生感的,是蔣悅湖。蔣悅湖和覃曉峰不一樣,她不是直博生,在覃曉峰博三那年才進入他們實驗室,和他師從同一位導師,後來他們一起畢業,來到研究院就職。
人生如同一條河流,不知流淌至哪個分岔口就和同行的人分往不同的支流,又在哪個彙聚處與從其他支流送來的人繼續往前奔流。聯誼這樣的事情,覃曉峰從前不太放在心上,但是當聽說蔣悅湖要參加聯誼,他的心裏開始萦繞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似乎又到了某一個分岔口。
電影看到一半,覃曉峰聽見手機的振動聲,看見屏幕上顯示“王芝柔”三個字,接起道:“喂?媽。”
“喂?在做什麽呢?”王芝柔寒暄道。
覃曉峰答道:“沒什麽,在宿舍裏看電影,休息一會兒。”母親在電話那頭哦了一聲,兩人又就天氣的問題聊了幾句。
聊了一陣子,王芝柔說:“對了,這幾天荔枝上市了。我今天去果蔬市場見到,嘗了嘗,很清甜。我給你寄一點兒吧,你分給單位的同事們吃。”
覃曉峰皺眉道:“不用了,多麻煩。”
“不麻煩。”王芝柔堅持說,“你那兒不知道什麽時候才上市,還不是從南方運過去的?價格太貴,味道還不一定好。我明天買了寄過去,小蔣不是喜歡吃嗎?給她帶點兒。”
覃曉峰上學時曾有一次将家鄉的荔枝帶回實驗室,大受歡迎,後來在和王芝柔的聊天中,他無意間透露了蔣悅湖喜歡吃荔枝,沒想到她記得那麽牢。
王芝柔沒聽見兒子回答,關心道:“你最近和小蔣怎麽樣了?聽你舅舅說,今年單位又開始分房了,能分到吧?”
整個研究院無數人等着分房,以覃曉峰的資歷遠輪不上他,不過去年他帶領實驗組攻關了一個技術難題,取得一項不錯的研究成果,應該能在分房時加不少分。縱然如此,和同樣在排隊的老前輩們相比,覃曉峰對答案仍然不能确定。“不清楚。”覃曉峰撓撓眉毛,“評分還沒公布。”
王芝柔鼓勵道:“要是分不到也沒關系。今年的房價飚得沒有往年厲害,你用公積金貸款買一套吧?我和你爸這邊也能出首付了,在鄰縣買,這房價能承受。”
自從随着帶編制的工作落實了本地戶口問題,覃曉峰的父母就開始琢磨着給覃曉峰買房,所以幾乎每次通電話,王芝柔都會提到購房的事。覃曉峰對這個話題已經産生疲勞,敷衍道:“等有消息了,我再和你們說吧。”
王芝柔似乎對兒子的态度不太滿意,叮囑道:“你得抓緊時間啊!老大不小,快三十了,人家女孩子可等不了那麽久的。”
聞言,覃曉峰舒了一口氣,道:“好,我知道了。”
交代完這件事,母子二人的通話也接近尾聲,覃曉峰繼續和母親閑聊了幾句後,挂斷電話。
放下電話,覃曉峰滿腦子都是蔣悅湖,不是思念,而是因她而起的煩悶和郁郁。王芝柔說得對,他快三十了,如今工作穩定,已是時候應該成家。覃曉峰無法否認這個問題,眼看着自己身邊的朋友和以前的同學紛紛成家立業,妻兒相伴,他也覺得到了該成家的時候,可是單憑他這麽想卻沒有用。
覃曉峰沒有談過戀愛,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追求一個姑娘。其實,在他的心目中,戀情不是追求得來的,遇到心意相通的人,兩個人會自然而然地相互吸引,又何必追求?覃曉峰和蔣悅湖已經認識五年有餘,常常一起吃飯、一起加班工作,遇到周末和節假日還會一起出門走走逛逛。他原以為和蔣悅湖再這麽繼續走下去,兩人之間遲早會走到那一步,外人早以為他們是一對,然而蔣悅湖依舊在各式各樣的場合聲稱自己單身,令覃曉峰着實摸不清她的想法。
蔣悅湖身為女孩子,她如果不承認這段關系,那麽覃曉峰當然不能宣告些什麽。其中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讓蔣悅湖對他不滿意?誠然,覃曉峰從來沒有向她表達過自己的心意,可是表白的話如果說出口,那豈不是和電視言情劇一樣嗎?再者,覃曉峰實在不知道要向她表白些什麽。
臨睡前,覃曉峰打開電腦,登錄schoolguy。系統提示他有幾條新的評論,點擊入內全是在那條狀态下方的留言,看見霍一鳴提起蔣悅湖,覃曉峰無言以對。他拿起一旁的啤酒罐,晃了晃,确認已空,只好再度放下。
他托着腮,百無聊賴地浏覽朋友們發的狀态和圖片,偶爾見到有趣的新聞鏈接,也點擊浏覽。聽見手機發出的提醒睡眠聲,覃曉峰瞄了手機一眼,想了想,通過自己主頁的鏈接點進馮子凝的主頁裏。
系統顯示馮子凝最後一次登錄的時間是11個月以前,比起覃曉峰上一回看,又多了兩天。他又登錄了其他與馮子凝互加好友的社交網站,同樣沒有見到馮子凝的更新記錄。覃曉峰回到schoolguy,打開私信箱,11個月前他們的聊天記錄還靜靜地躺在裏面。
20XX年7月30日19:47
馮子凝:我還是想留在東海岸,搬家太麻煩了。
20XX年8月5日10:20
覃曉峰:咦?[疑問]
20XX年8月5日21:11
覃曉峰:什麽情況?
20XX年8月7日03:01
覃曉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