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不是遲暖第一次來顧寧姿家,卻是第一次上二樓。

顧寧姿在樓梯口開了燈, 遲暖才發現二樓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整個空間都被打通了, 做成一間極空曠的畫室。

顧寧姿會畫畫?

遲暖看着顧寧姿走到東側牆邊,撩起白色的遮蓋布一角, 扯落。

白布緩緩墜地。

一副巨大的油畫,呈現在她們面前。

油畫上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士,倚着窗戶, 身穿深綠的絲絨旗袍,綴着祖母綠寶石耳墜, 嘴唇豐潤,唇角略微上揚,雙眼長而媚, 美豔不可方物。

遲暖很震撼:“……顧寧姿, 你畫的嗎?”

顧寧姿:“嗯。”

遲暖雖然不懂油畫, 但是也知道這樣惟妙惟肖的作品,不像是随随便便就能塗畫出來,顧寧姿肯定專門深學過。

——但她畫的是誰?

顧寧姿靜靜伫立在油畫前,看着畫中人:“我說過要介紹我母親給你認識。”

遲暖一驚:“你是說……”

“我母親也不在了。”顧寧姿轉向遲暖, 問:“我跟她長得像麽?”

遲暖壓下心裏的震驚,目不轉睛地端詳畫中人:“你不像她。”

不論是五官還是神,韻,顧寧姿跟她母親都沒有相像的地方, 她大概是長得像她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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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寧姿靜默。

遲暖:“顧寧姿……”

顧寧姿:“嗯, 都說我長得不像她。”

吃暖走近顧寧姿, 她們并肩站着,很長一段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後來遲暖去找顧寧姿的手,兩人指尖輕碰,顧寧姿就握住了她。

有一瞬遲暖以為顧寧姿會說些什麽,然而顧寧姿還是什麽也沒有講,牽着遲暖走到樓梯口,把燈關了。

畫室裏重新恢複黑暗,畫着母親的油畫,也就看不見了。

……

晚風帶着暑氣,道路兩旁的綠植白天才剛被環衛修剪過,空氣裏浮動着草木清香。

顧寧姿步行送遲暖回學校,她沒有再提母親的事,遲暖也就體貼的不問。兩人在校門口告別,遲暖主動給了顧寧姿一個安慰的擁抱。

“顧寧姿,我很高興你回來了……也高興能認識你媽媽,我們明天見啊。”

顧寧姿:“……嗯,明天見。”

……

第二天晨讀,遲暖背單詞背得心不在焉,頻頻留意教室門的方向,可一直到第四節課的鈴聲敲響,顧寧姿都沒來。

這節是何麗雯的語文課,時間過去一刻鐘,何麗雯也沒有出現。

教室裏開始還算安靜,後來不知是坐在窗邊的誰喊了一聲“顧寧姿”,全班都沸騰了,離了板凳全部擠到窗戶邊往下瞧。

“哪呢哪呢!”

“讓我看看,別擠啊,讓我看看我同桌!不是……那是我同桌,你們擠什麽擠啊過分了吧!”

“我靠……一個多月沒見,顧寧姿更吸引人了有沒有?”

“陪顧寧姿來的那個是誰?她家長嗎?這家長夠年輕的啊怎麽看也才三十上下?”

“看完沒有?看完就麻溜地走啊快讓我也看看。”

“卧槽阿雯發現我們了,撤了撤了。”

“……”

坐在窗邊的遲暖也往外看,太陽很大,顧寧姿站在教學樓投下的陰影裏,頭發重新染回黑色,随意紮着,穿了校服,插兜,心不在焉地聽胡校長和蘇秘書講話。

遲暖咦了聲,她什麽時候去染的啊?

徐丹:“啊啊啊啊啊大佬回校了!”

遲暖被徐丹的尖叫炸到耳朵疼,轉頭提醒她:“上課呢,你輕聲點啊。”

徐丹就納悶了:“你跟顧寧姿關系不挺好嗎隔三差五地打電話,她回來你怎麽都不激動?”

說着眼睛一亮:“哈!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早知道了她要回來!?”

遲暖昨晚回寝室後什麽也沒說,被問這麽晚從哪裏來,也只是含糊敷衍了過去。這會兒徐丹一針見血,遲暖心虛道:“沒有早知道啊……”

也不算撒謊,昨天下午,确實也沒有比她們早很多……

徐丹不疑有他:“那你紀律意識挺強,不愧是班長。”

遲暖:“……”

這個誇獎名不副實,遲暖尴尬地笑笑,佯裝看書。

顧寧姿的信息這時候傳過來,她說:“外面熱啊。”

“夏天了呀。”遲暖唇角上揚,問她:“你頭發什麽時候染回來的?”

樓下,顧寧姿低頭按手機,老胡滿臉堆笑,還在跟蘇秘書說話。

“昨晚上。”

遲暖:“也好看。”

顧寧姿擡眼看向高二六班窗戶的方向,發完這幾個字的遲暖趴在課桌上,拿語文書蓋住了臉。

……

顧寧姿被何麗雯領回教室,大家課堂上還算克制,一下課,烏泱泱的人頭全部湧向顧寧姿,把她周圍堵了個水洩不通。

徐丹大着嗓門:“大佬你可算回來了!我們想你想得快要集體相思病啦!你看看你,你得為我們負責啊!”

遲暖邊笑邊搖頭。

“尤其我們班長!先頭那幾天她連發燒都喊你名字,你就說感動不感動!!”

顧寧姿問:“是麽?”

杜敏和趙菁菁紛紛作證,并且補充:“還跑去你家找過你好多次呢!”

“……”遲暖笑不出來了。

……

空調開着,頭頂的吊扇也在一圈一圈慢悠悠轉動。

下午第一堂課,遲暖撐着腦袋看黑板。歷史老師在寫板書,黑板上連成一片全是白花花的草楷。遲暖越看越困,眼皮沉得就快要合上。

顧寧姿回校,徐丹她們在寝室亢奮了一中午,她被鬧得沒睡成午覺。

精力充沛毫無瞌睡的徐丹眉飛色舞:“我有個好消息。”

遲暖掙紮着看她。

徐丹幸災樂禍道:“陳宛被蔡淼整得幾天沒來學校了。”

遲暖:“……啊?”

徐丹搖搖手機:“有個高一的學妹住我同個小區,跟陳宛一個班的,她說陳宛最近被蔡淼折騰得夠嗆。”

睡意被趕跑了大半,遲暖悄聲問:“她得罪了蔡淼?”

徐丹不屑地撇嘴:“她那種脾氣,得罪誰都不奇怪吧,何況是藝術班那幾個大小姐。”

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遲暖打了個呵欠,瞥見徐丹對着夾在歷史書裏的粉色信箋紙塗塗改改,好奇道:“你寫什麽?”

一向大大咧咧的徐丹扭捏了兩秒,坦白:“情書。”

“……”遲暖飛速瞄了一眼講臺,歷史老師還在寫板書,她忍不住重複:“情書?”

徐丹捂住臉:“一個學弟啦!我和同小區那個學妹周末去圖書館寫作業的時候碰見,她介紹給我認識的。”

遲暖:“……”

徐丹:“我琢磨了幾天吧,還是對他念念不忘,那不就是喜歡了嘛!”

放學之後,全寝室的人都把徐丹圍住,讓她把事情交代清楚。

“就圖書館裏碰見的啦,聽學妹講他是學霸來的,成績超好,全年級數一數二那種……長相謙虛點給打個8分吧,關鍵聲音好聽我聲控啊你們知道的……我向他請教問題吧,他那個耐心——”

“你向他請教問題?”趙菁菁打斷徐丹飽含仰慕的滔滔不絕,錯愕道:“他不是才高一?”

徐丹自豪地挺胸:“所以說是學霸呀!高中內容他早自學完了。”

杜敏:“那又怎麽樣,人家還是高一生,徐丹,你可是高二的學姐了。”

徐丹一聽就急了:“高一怎麽啦?他個子比我高多了!”

杜敏:“可你年紀比他大呀!”

徐丹:“現在姐弟戀多着呢我比他大怎麽啦!?”

眼看兩個人要争論起來,遲暖岔開話題,問徐丹:“你寫了情書,然後要做什麽?”

徐丹:“然後讓他決定要不要在一起呗——不過我情書還沒寫好,我讀着句子不太通順,班長你語文好,要麽你給我改改?”

遲暖:“……”

這時杜敏說了一句十分富有哲理的話,她說:“徐丹啊,關鍵不是情書寫得漂不漂亮,而是對方喜不喜歡你這個人呀!”

徐丹氣得不想理她,跟遲暖擠在臺燈下研究情書要怎麽寫才能感人肺腑,蕩氣回腸。

遲暖也沒什麽頭緒,只好先把徐丹寫的部分梳理了一遍,病句錯字改一改。徐丹望着她溫柔認真的側臉,有感而發:“暖暖,你長得這麽好看,收到過的情書肯定不少吧?”

遲暖:“……也還好吧。”

徐丹促狹地笑了兩聲,遲暖說“還好”,那一定是種謙虛的說法。

“诶”,徐丹輕撞遲暖的胳膊,“那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筆尖停在信箋紙上,遲暖順着徐丹的話去想,曹品輝邪氣的臉和粗暴的動作一股腦湧現,她急忙轉移思緒。

徐丹:“說呀,你說嘛。”

遲暖:“……不知道。”

徐丹:“不知道?不會吧……誰都有個理想型什麽的嘛,個子是要高還是矮,眼睛是要大還是小這種……大範圍嘛……”

遲暖回避道:“真的不知道。”

徐丹瞪大眼睛:“你別說你長這麽大,就從來沒對誰有過好感?”

這話問的,杜敏聽不下去了,插進她們的對話:“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有人就是開竅晚啊,因為讀書心無旁骛來着,又不是人人都為愛而生。”

徐丹不服氣地說:“我才不信,就算學習再好,遇見能吸引自己的人也還是會心動吧!又不是鐵石心腸。”

杜敏:“不是,徐丹,人班長好好的你幹嘛非得讓她喜歡個什麽人?影響了學習你負責啊?”

徐丹:“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說讓班長喜歡個什麽人了?我不就是問問她嘛,怎麽啦?問都不能問嘛?”

趙菁菁頭大地拍着床沿說:“你們兩個今晚怎麽回事啊這都能吵起來?”

杜敏:“怪我喽?”

徐丹:“不怪你難道怪我?”

遲暖:“怪我,都怪我,假如我遇見喜歡的人了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們,好不好?”

杜敏和徐丹都不說話了。

臺燈下的手機屏亮了,遲暖拿起來看,顧寧姿發了張空白卷子的照片過來。

遲暖起身回自己書桌,情書還沒寫完呢,徐丹就問她:“幹嘛去呀?”

遲暖翻着桌邊的作業卷子回答她:“顧寧姿不會寫作業,讓我把答案拍給她。”

遲暖把答案拍照傳了過去,又對着對話框打字,讓顧寧姿看不懂的題目就再問。

徐丹忍了忍,沒忍住:“你們說顧寧姿會喜歡什麽樣的?”

趙菁菁:“……”

杜敏的白眼直接翻上了天。

徐丹振振有詞:“她看不上曹品輝,雖然曹品輝這人确實有點爛吧,但條件真的算不錯了,由此可見,顧寧姿的眼界肯定超級高,高到難以想象啊!”

遲暖腦海裏浮現顧寧姿那雙深長的眼眸,心底就像被什麽輕輕撓了一下,癢癢的。

……

臨睡前遲暖收到顧寧姿發來的一個十幾秒小視頻,視頻中她白瓷一樣的手指輕撓小貓的肚子,小貓呼嚕呼嚕睡得可香。

遲暖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貓的名字呢。

“你給它取名了嗎?”她問顧寧姿。

顧寧姿:“小暖。”

遲暖把臉埋進被子裏,就露出一雙眼睛盯着屏幕:“幹嘛……”

顧寧姿平時連她名字都很少說,突然冒出一個“小暖”,遲暖真有一種心跳漏了半拍的感覺。

顧寧姿:“我說它叫‘小暖’。”

遲暖:“……”

遲暖:“???”

顧寧姿:“開玩笑的,還沒取名字。”

遲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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