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西汀島上的鐵門在暗夜中徐徐打開，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入。
黑暗中窺不見島上風貌, 但能聽見沙沙的風吹竹浪聲。環島開了幾分鐘, 蘇秘書把車停在了一堵留白牆下。
大家拎着簡單的行李紛紛下車。
徐丹剛經受過本命的接見，情緒還亢奮着, 一路叽叽喳喳嘴都沒停過。此時原地360度轉了一圈，先“哇”為敬：“哇……顧寧姿，住這兒要花不少錢吧？？啊呀, 我真是太不好意思啦！”
杜敏和趙菁菁對徐丹的一根筋簡直無語：你看不見留白牆上那一個古意盎然的“顧”字嗎？
據那個叫許許的小鮮肉講，西汀島封了有年頭了, 怎麽就這麽巧合今晚忽然不封了？薛玟說這裏是私宅，又姓顧，要說顧寧姿和西汀島沒有半點關系, 她們才不信咧！
她們知道顧寧姿擺得平曹品輝, 肯定是有錢有背景的, 但誰都沒想到竟然會這麽財大氣粗，油然而生一種自豪的感覺，腰板都直了。
我們跟大佬可是關系密切的同學呢，棒呆！
顧寧姿沒應徐丹, 附耳蘇秘書，不知說了什麽，蘇秘書點頭走開了。
顧寧姿率先繞過留白牆，沿着一路古色古香的中式立燈, 走進了大廳。
對着一廳“我的價格無法估量”的擺設, 遲暖、徐丹、杜敏、趙菁菁只剩下長長的：“………………”
顧寧姿四下端詳, 最後回頭：“客房都在二樓，要不要先去看一下？”
“要要要！卧槽卧槽卧槽！！！”徐丹點頭如搗蒜，跟緊顧寧姿，亦步亦趨上到二樓。
沿着過道，顧寧姿邊走邊開房門，讓她們挑選房間住。
徐丹只恨自己就生了兩只眼睛，實在不夠看，她新奇地四處亂竄，最後狂風般卷進一間房，把自己抛在大床上颠了幾颠，樂得哈哈大笑。
笑夠了，她扒着門，探出一個頭：“那個……顧寧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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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寧姿轉身：“嗯？”
徐丹：“我平時有點毛手毛腳的，如果那個一不小心弄壞了房間裏什麽東西……”
衆人：“……”
徐丹：“房間裏那些擺件……它們應該不是什麽大師的作品吧？哦呵呵，總不可能這麽随随便便就把珍貴的東西擺在房間裏。”
顧寧姿聽了，似乎是笑了一下。
杜敏按着徐丹的頭把她推進了門內，對顧寧姿說：“我看房間裏的床也挺大的，我和徐丹住一間吧，放心，我幫你看着她。”
趙菁菁攬住遲暖的肩：“那我們住一間呗。”
顧寧姿看向遲暖。
遲暖當然沒什麽意見，點着頭說：“好的啊。”
顧寧姿：“房間有多，你們不用擠。”
趙菁菁擺手：“我們早擠習慣了。你也不是沒見過，咱們學校哪哪都好，就是寝室實在太小啦！”
顧寧姿：“……”
遲暖和趙菁菁進了房間，趙菁菁癱上床，打開包包找手機，準備大規模刷屏朋友圈。
“還有個笑話沒告訴你呢。之前來L市的路上徐丹發了個朋友圈，忘了屏蔽她媽媽，差點被提刀攔在半路上哈哈哈哈哈！”
打開行李袋取睡衣的遲暖聽了不禁莞爾。
趙菁菁P圖應用還沒打開，就聽徐丹扯着嗓子在隔壁房間裏呼喊：“你們玩不玩牌啊！？”
遲暖已經準備去洗澡了，對趙菁菁說：“我就不玩了吧。”
趙菁菁鯉魚打挺：“走吧，難得，玩會兒再睡嘛。”
趙菁菁拉着遲暖到了徐丹房間，徐丹盤腿坐在窗下的蒲團上，一見遲暖進門，立刻護着牌狂擺手：“時候不早了，暖暖也該睡覺啦！”
趙菁菁：“？？？”
徐丹：“……她記性超好，她記牌的啊！一邊記牌一邊算牌，高一的時候我就和她玩過一次，簡直了，做點什麽不好，為什麽非要找虐？”
遲暖：“……”
徐丹超大聲：“阿玟！顧大佬！玩牌啊~~”
薛玟和顧寧姿都沒有回話，趙菁菁也去蒲團上坐下，三個人六只眼，全部眼巴巴看着遲暖。
遲暖自覺道：“……那我去找她們。”
遲暖出了房間，先把臨近客房看了一遍，沒見有人，就沿着過道一路找，經過露天陽臺時看見裏面冒着一點紅色火星。
薛玟倚着欄杆在抽煙。
遲暖想到今天的種種，薛玟的心情可能不會好到哪裏去，她思忖着敲了敲通往陽臺的雕花木移門。
薛玟聽見動靜，回身看是遲暖，反手把煙頭摁熄在了煙灰缸裏。又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了半步，将煙灰缸擋在身後。
遲暖推開移門。
夜風吹在身上非常惬意。半輪明月倒懸在天幕，遲暖走到欄杆前，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她們說玩牌，你要過去麽？”
薛玟：“等會兒吧。遲暖，一起吹吹風。”
遲暖：“……也好。”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突然“砰”的一聲響，西汀島上空綻放的煙火，瞬間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遲暖的注意力被煙火吸引，不禁仰頭看向天空。
此起彼伏的煙花點燃了夜幕，無數光點拖着旖旎的弧線墜入水中，水面上也變得流光溢彩，絢麗無比。
徐丹在遠處的房間裏激動地吼：“看啊是煙花！煙花！顧大佬我要嫁給你啊啊啊！！！”
遲暖笑着撐住了額頭。
她眼角眉梢都是溫柔，讓人如沐春風，薛玟心潮湧動，怔怔盯着她。
島上的煙火不曾停歇，夜風缱绻地在二人之間盤旋。氛圍恰到好處，薛玟聽見了自己密集的心跳聲，咚咚咚……
她眼波晃動：“遲暖……”
遲暖還盯着半空裏的煙火：“嗯？”
薛玟深吸一口氣，說：“我喜歡你啊。”
半空中的煙花一瞬間絢爛到極致，又在最濃烈之時，戛然而止。
遲暖的目光單純而清澈，毫無防備地看向薛玟，臉上笑容未減：“我們也都喜歡你呀。”
薛玟掩飾般撥了撥長發：“……我對你的喜歡，跟你想的或許并不一樣。我想……想吻你，想牽你的手，想向朋友大大方方介紹說，這是我的女朋友。”
她先時還有點窘态，之後越說越流暢，目光熾熱地凝望着遲暖，生怕錯過對方哪怕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遲暖嘴邊的笑意甚至都沒來得及全部收回，定格在一個不尴不尬的弧度上。
“我也苦惱過，我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一個女生。我為此還特地和阿輝交往了一陣……可是不行。跟他交往那些天，我嘗試一些親昵的舉動，可腦子裏想的卻全都是你。我總是在想，如果我的交往對象是你就好了，如果是你，我會帶你去吃你喜歡吃的，帶你去玩你喜歡玩的。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願意去了解、去——”
“薛玟！你這樣不合邏輯的。……我們、我們連相處機會都很少……你根本都還不了解我……喜歡，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你……”遲暖不得不打斷她，磕磕絆絆說了這幾句，像是找到了說服自己的理由：“你在開玩笑的對不對？”
她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像只天真無辜的貓咪。
薛玟：“沒有，遲暖，我認真的。我喜歡你。……各種意義上的喜歡。”
遲暖：“……”
不想傷害薛玟。薛玟不是那些心血來潮就遞情書的陌生男孩兒，能夠一笑置之。……可是怎麽才能不傷害到她？
不能接受她，這個最基本的前提，就已經是對她最大的傷害了。
話在舌尖翻了幾個滾，遲暖為難地像是做了錯事：“……可薛玟，我們是朋友啊，我沒有往那方面想過……”
意料之中的回答。薛玟上身微傾，把被風吹亂的頭發順到耳後，“是，我們還只是普通朋友，如果你質疑我對你的真心，我會證明的……不過”，她小心翼翼地試探，“你不介意我跟你一樣，也是女生嗎？”
遲暖猛然一驚。
薛玟：“所以說，你也有喜歡女生的可能，至少不排斥，是不是？”
薛玟：“如果你願意給我時間來證明，那我有跟你在一起的機會嗎？”
薛玟的話，不吝于晴天霹靂，炸得遲暖腦中嗡嗡作響。
……所以，我也有喜歡女生的可能，至少不排斥，是不是？……是不是！？
滑輪滾動聲傳來，雕花木移門再次被人拉開，廊燈的光，落了顧寧姿一頭一臉。
顧寧姿就站在門外，高高瘦瘦的身影，白衣黑褲，深斂的眸光，從遲暖和薛玟的臉上輕掃而過。
……
遲暖握緊方方正正的木質欄杆，無數過往紛至沓來，因為顧寧姿而産生的那麽那麽多異于常理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釋。
——見到她就高興，總是忍不住想要關注她；因為了解不到她的全部而患得患失；因為暧昧的言談舉止而臉熱心跳……是喜歡嗎？
是喜歡顧寧姿嗎？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遲暖千頭萬緒……從她奪回那個被搶的錢包？還是把自己從曹品輝手中救下？是她染了發回到雲城的那個下午？還是當自己看見那張射箭的照片？
——抑或更早，在語文組辦公室初次見面？
遲暖的呼吸陡然急促。
喜歡一個女生，多麽離經叛道、不可思議！
……可那是顧寧姿……是顧寧姿啊。
喜歡她的氣息，喜歡她的聲音，喜歡她做的所有事情……這是喜歡吧！？
外面的走道上傳來徐丹的說話聲，也許兩秒，頂多四五秒，她們就出現在顧寧姿身後。
“哇！這還有個陽臺……咦，暖暖和阿玟都在這！找你們呢，顧寧姿準備了冰鎮綠豆湯！”
冰鎮綠豆湯！
青澀朦胧的感情，如同一粒小小的種子，在不顯眼的角落裏，努力地、悄無聲息地破土發芽。這種美妙的心情無法贅述，像是有煙花在頭頂璨然綻放，實在太過于神奇，遲暖甚至産生一種醉酒的微醺感。
“走啦，一起下去喝綠豆湯！” 徐丹興高采烈地招呼她們。
顧寧姿轉身間也淡淡說：“走吧。”
遲暖心甘情願地跟着走，兩三步後倏地駐足。
薛玟話音才剛落地，顧寧姿就拉開了移門……顧寧姿從什麽時候起站在移門外的？她聽見自己和薛玟的對話了嗎？聽到多少？
……應該是沒有聽見吧，遲暖不确定地想，顧寧姿的反應看上去那麽自然。
身後的腳步聲斷了，顧寧姿疑惑地回頭。
遲暖迎向她的目光：“……顧寧姿，你們先去吧，我和薛玟還要再過一會兒。”
顧寧姿原地停留數秒，點點頭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