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顧寧姿的話有多打動人，遲暖內心的負罪感就有多深。她聽懂了顧寧姿的意思, 可難道真能讓她為了自己, 和家裏鬧得不可開交嗎？
見顧妙言之前，或許還能假裝不知道；見過她之後, 再也做不出這種違背良心的事情。
确實沒有誰比遲暖更懂得親情的可貴。
沒法回答顧寧姿。遲暖仰臉看她，兩個人的眼睛都是潮濕的。
遲暖遮住顧寧姿的眼睛, 踮腳，在她的嘴唇上親了親。——不知道是想安慰她, 還是想安慰自己。
……
做不完的習題, 背不完的要點, 高三的功課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時間匆匆就過去了一周。
這一周裏, 遲暖去過顧寧姿家兩次，徐丹後知後覺地吐槽：“我真挺納悶的, 你們倆關系什麽時候變這麽要好的？隔三差五就去蹭飯？”
不……遲暖在心底否定她。沒有變得要好，反而自己心裏有了顧慮，在和顧寧姿的相處中飽受煎熬。
貪婪不斷鼓動着要靠近她、擁有她, 但理智又時時刻刻提醒着：你可以這樣嗎？
迷戀又壓抑，每一次的接吻和擁抱，都讓遲暖痛苦地如踩刀尖。她的猶豫和躊躇，想來顧寧姿都感受到了。
只是不說。
霸總小說進展到男主媽媽對女主做過的壞事暴露，惱羞成怒之下, 終于對自己兒子說出了那句經典臺詞：“你要想娶她進門, 除非我死了！”
徐丹她們樂得咯咯直笑：“這可真是太虐啦！”
臺燈下的遲暖停筆, 陷入思索：如果顧妙言和男主媽媽一樣，從出場就是一個立場鮮明的反角，那自己是不是要少去很多心理負擔？
手機裏躺着一段顧寧姿發來的藍貓視頻，遲暖查看了，卻沒有回複。直到躺下休息，才給顧寧姿敲了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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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寧姿：“你用功到太晚了……注意休息啊。”
遲暖看着，鼻尖一酸。
第二天，周達茂請了病假。晚自習上，遲暖主動坐去他的位置，陪顧寧姿一起寫作業。
教室裏亮若白晝，顧寧姿寫了一會兒，不寫了，趴在桌上看遲暖。情不自禁擡着手指，隔空勾勒她的五官。
彎彎的眉毛、挺翹的鼻子、帶笑的唇角……
遲暖戳了戳趙菁菁的後背，輕聲問她借英語書。
趙菁菁随手給她，遲暖翻頁查看的時候，顧寧姿說：“英語書，我也有的啊……”
遲暖眼中浮現一層淺淡的笑意，問她：“那你英語書上有筆記嗎？”
顧寧姿：“……”
顧寧姿給她捏脖子：“那你一直寫題脖子酸嗎？”
坐班的何麗雯在講臺上清了清嗓子，遲暖小心地看了一眼，把顧寧姿的手抓下來，又對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她提起筆繼續寫作業，幾分鐘後，顧寧姿遞來一張紙條：“下課了我們出去走走？”
筆尖懸在紙條上空，遲暖轉頭看顧寧姿。
顧寧姿一眨不眨注視着她。
遲暖把紙條折好，收進校裙口袋，略微一點頭。
課間出來散步的同學很多，除了朦胧的月色和隔了很遠才有一盞的路燈，校園裏大多數地方都是黑漆漆的。顧寧姿牽着遲暖，兩人停在操場邊的欄杆前。
“要坐嗎？”顧寧姿問她。
遲暖：“好啊。”
顧寧姿扶着遲暖坐上欄杆，動作間兩人額頭相撞，遲暖悶呼了一聲，顧寧姿笑了，借勢親吻遲暖的嘴唇。
遲暖被她吻得一驚，縮着肩膀小聲說：“……會有人的啊。”
顧寧姿：“嗯。”
她說着“嗯”，卻又靠近過來，稀疏的月光下，兩人的嘴唇輕輕碰在一起。
遲暖鼻端都是顧寧姿的氣息，她閉上雙眼，一邊沉迷，一邊在心裏做着徒勞的掙紮。
不應該再這樣的……
課間十分鐘很快就結束了，遲暖從欄杆上下來，落地時被鞋帶絆到，一下撲進顧寧姿懷裏，顧寧姿笑着扶穩她。
兩人抱在一起，遲暖越過顧寧姿的肩膀，視野裏出現一道熟悉的背影，正從操場離開。
——何麗雯！？
從操場回到教室，遲暖的心跳都沒有恢複正常。趙菁菁轉身問她借數學作業，她随手就把英語書遞給了她。
趙菁菁：“……”
何麗雯還沒有來教室，悉悉索索的說話聲此起彼伏。趙菁菁從一堆書本裏抽出遲暖的數學題冊，揚了揚：“謝了。”
“……”遲暖深呼吸着讓自己平靜，她整理好帶來的課本作業，對顧寧姿說：“我先回自己座位了啊。”
顧寧姿拽住她的衣角。
“何老師可能……”遲暖說着又停聲，畢竟還不能确定何麗雯有沒有看見她們接吻，先說出來，反倒讓顧寧姿增添煩惱，不如不講。
“沒什麽。……你要寫作業啊，不會的圈出來，下節課我把解法拍了照片傳給你。”
半節課過去，何麗雯才來。她把水杯和一沓試卷放在講臺上，從第一組開始巡班。
有同學攔着她問題目，她就停下來耐心講解。
慢慢的，沿着教室一圈走下來，何麗雯停到遲暖的課桌邊，兩根手指在她桌上點了點。
遲暖頭皮一麻，她聽見何麗雯的聲音，在說：“遲暖，你把講臺上的卷子發了。”
何麗雯的表現一如往常，當天放學也沒有留遲暖下來談話。遲暖猜是不是自己多慮了，第二天課間去交語文作業時，還特地在何麗雯辦公桌邊多磨蹭了一會。
何麗雯從課件上擡頭，和顏悅色地問她：“還有事嗎？”
……當時天色那麽黑，就算何麗雯看見了人影，也不一定就能認出來是誰。……或許那個背影，也只是長得像何麗雯而已呢？
這件插曲被逐漸忘去了腦後，誰知周六午後，遲暖接到何麗雯的電話，約她在校外那間甜品店見面。
遲暖頓時明白了，事情并沒有像她所以為的那樣結束。
從寝室到甜品店，這條路不長，遲暖卻走了很久。推開甜品店的門，何麗雯看遲暖來，笑着招招手：“這裏。”
遲暖在她對面坐下。
何麗雯指着她身前的冰奶茶：“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喝哪種，這是這兒的招牌，你嘗嘗看。”
遲暖：“何老師……”
何麗雯說：“沒事兒，我和你說說話。”
不久前，顧妙言也是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對這類言辭，遲暖有些條件反射的緊張，她揪着裙擺邊緣，點頭：“嗯……”
何麗雯和煦的目光落在遲暖身上：“遲暖，你是我最喜歡的學生，這幾天，我心裏一直很矛盾，但是思來想去，還是得和你談談。”
遲暖顫着睫毛，應她：“嗯……”
何麗雯：“那天，我在操場上看見你和顧寧姿……你們……”
遲暖擡頭，她有些閃躲的目光，看得何麗雯心中一軟：“遲暖，我不是對這個有什麽偏見，不論你喜歡的是男生還是女生，基于愛情，那都是很美好的，在不影響成績的前提下，老師只會在心裏偷偷祝福。……而且老師都看到了，顧寧姿最近的學習态度确實比上學期端正，我相信那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在來的路上，遲暖已經做好了被何麗雯批評的準備，卻沒想到會聽見這樣一番令人感動的話。——可既然是這樣，那何麗雯又為什麽要特地約她出來呢？
何麗雯說着就嘆了口氣：“顧寧姿的姐姐那天來找我，說了很多，臨走還半開玩笑地問，學校裏有沒有女生纏着顧寧姿。說是在北方的時候動靜鬧得太大，她們家對這個特別反感，尤其是她們父親，似乎是很不能接受。——她姐姐知道你們的事嗎？”
遲暖啜着奶茶，低頭的時候，眼眶又熱了，她悶悶地說：“也許看出來了……只是沒有點破。”
何麗雯從包裏拿出紙巾，抽了一張給遲暖：“那她是什麽态度呢？”
遲暖近來的種種壓力，在何麗雯的關懷下，化作哽咽，終于傾吐而出：“她讓我勸勸顧寧姿，不要和她爸爸再起沖突了。允諾我以後不管遇到什麽困難，她都會幫我解決。”
何麗雯不由得吸了口氣。
遲暖用紙巾壓住了眼皮，過了一會兒，重新擡頭，眼睛紅紅地看着何麗雯，小而美的臉蛋上，滿是失血的蒼白。
何麗雯很清楚遲暖的家庭狀況，從小就沒有了父母，一路成績優秀考上一中，性格綿軟好相處，她從一開始對她就又憐又愛。此時見自己最喜歡的學生這樣一副可憐的樣子，何麗雯禁不住眼角也泛出了淚光：“很多時候愛情的美妙，在于讓人對未來有幸福的憧憬……遲暖，我實在不想看到你去談一場沒有未來的戀愛，你不知道老師有多心疼你，有多希望你可以不經受磨難，就得到一個美好的将來……”
遲暖才剛剛止住的眼淚，因為何麗雯的話，簌簌滾下來。
“遲暖，老師說這些，并不是要勸你和顧寧姿分開……老師想告訴你，不管你的選擇是什麽，由此産生的那些高興的、不高興的情緒，都可以來找老師傾訴。老師是站在你這邊的，明白嗎？”
遲暖用手背遮了半張臉，泣不成聲。何麗雯也陪着她抹眼淚。
後來何麗雯走了，她是趁着孩子午睡跑出來，不能逗留太久，走的時候，把紙巾留在了桌上。
遲暖紅着眼睛，一口接一口地把奶茶都喝光。
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今天和何麗雯坐的位置，就是那天晚上和顧寧姿一起坐過的。
……時間才過去多久呢？
她們的戀愛，滿打滿算，堪堪也才一個月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