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說怕不怕人,說是精神病啊……”

“流了那麽多血……”

“幸虧拿胳膊擋了一下, 要是砍在要害上, 估計危險了。”

“是啊是啊……”

“……”

警車獨有的紅藍燈閃爍着,整棟樓燈火通明, 圍觀的人在門洞外還沒有散去,顧寧姿擠開人群,往樓梯上跑。

樓梯上血跡蜿蜒。

那年撞車後,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無法動彈地困在駕駛座裏, 鮮血混着眼淚流下來的觸感很清晰地浮現。

那時候以為……那時候以為什麽?顧寧姿腦海裏一片空白。

呼吸變得困難。她抓住扶欄, 不确定遲暖住哪一層, 跟着血跡上到六樓,兩邊的門都大開着。

左邊那間地面有血跡, 顧寧姿走了進去。

遲暖和小梧桐坐在沙發上,警察在做筆錄, 遲暖擡起通紅的雙眼, 看見燈光下臉色蒼白的顧寧姿。

……

門鎖徹底砸爛, 那個瘋子破門而入, 好在警察及時趕到了。搏鬥過程中, 有警察受傷, 瘋子最終被制服。

遲暖的腳還有點軟,把警察送到門外, 冷不丁和對面的女主人打了個照面。

遲暖有好一陣子沒有見過她了, 因為丈夫欠下的高額賭債, 她也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對于今晚發生的事,遲暖以為她會說些什麽,但是她什麽也沒講,退進屋裏,把門“砰”的關上了。

避開血跡,遲暖扶着牆壁慢步走進客廳,問顧寧姿:“你怎麽會過來……”

小梧桐:“顧阿姨打電話來,媽媽在看門,我接、接的……”

小梧桐肉眼可見地發着抖,顧寧姿摸了摸外套口袋,那裏面還裝着兩顆巧克力糖,她拿出來給他。

小梧桐接在手心裏,仰臉看着顧寧姿:“我要給媽媽,媽媽愛吃,媽媽有好多好多……這種糖紙,全都在——”

“小梧桐”,遲暖打斷他,“很晚了,你先去睡覺,好嗎?”

遲暖知道小梧桐心裏害怕,一直陪着他等到他睡着了,才從房間裏出來。

地板上的血跡已經不見了,顧寧姿坐在沙發上翻小梧桐的故事書。

“謝謝。”遲暖向顧寧姿道謝。

“門壞了,關不了。”顧寧姿指了指門。

遲暖送警察離開的時候已經查看過:“沒法用了,明天再聯系換門吧。”

顧寧姿合上故事書:“你筆錄的時候說,對門被債務公司逼債,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

遲暖:“之前沒這麽嚴重的,潑紅漆、踹門……今晚那個人好像是受到了刺激,突然發病……我給你泡杯熱茶吧。”

遲暖從沙發前經過,顧寧姿忽然拉住她纖細的手腕。遲暖的目光從顧寧姿的手,慢慢移到她的臉上。

顧寧姿:“我們以前的關系,是不是很好?”

遲暖:“……為什麽這麽問?”

顧寧姿手心的溫度有些涼:“那種糖,除非我給,別人沒有的。”

難怪哪裏都買不到,遲暖淡笑說:“是啊,我們關系很好,你不記得了?”

她用最自然的口吻:“我是你的女朋友啊。”

“……”顧寧姿臉上閃過錯愕,她松開手,随即又恢複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我認為你和關洛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好。”遲暖笑了笑,走進廚房,拿出一直保存着的顧寧姿在這裏喝水的杯子。

右手顫抖着,她才倒了小半杯,流理臺上就全是灑出來的水漬。

……我沒有撒謊啊顧寧姿,我沒有在開你的玩笑。

小梧桐的哭聲響起來。

“媽媽”,他邊哭邊說,“媽媽,我怕。”

遲暖放下杯子走出廚房,小梧桐站在房門外,小臉蛋上全是眼淚。他才剛剛睡着,又被吓得醒過來。

“警察叔叔已經把壞蛋抓走了。”遲暖拍着他的肩背,輕聲安慰他:“我們不害怕了,好不好?”

小梧桐抽噎着說:“但是,媽媽,壞蛋還會再來嗎?”

遲暖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他這個問題。只要對面的房子還是那對夫婦的容身之所,讨債公司就會千方百計地來要債吧?

小梧桐不敢回房間睡覺,遲暖抱着他坐在沙發上。顧寧姿起身關了大燈,只留下一盞昏暗的小夜燈。

“顧阿姨,你要走了嗎?”小梧桐緊張地直起小背脊,“門壞了,媽媽也會害怕的,顧阿姨,你今天可以不走嗎?”

“小梧桐……”遲暖沒料到小梧桐會提出這種要求,但是話已經說出口了,再要阻止也晚了。

“我不走。”顧寧姿在沙發另一端坐下:“只要你現在能睡着。”

小梧桐立刻閉上眼睛,接受了顧阿姨留下來的這個交換條件。

他依偎着遲暖,聞着她身上熟悉安心的氣味,聽着她和顧阿姨偶爾一兩句低語,漸漸的睡意又來了。

“你回去休息吧。”遲暖給小梧桐蓋了毛毯,很輕地對顧寧姿說。

顧寧姿沒有回答。她支着胳膊,燈光太暗,遲暖看不清她的表情。

……

遲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等她醒來,天光大亮,小梧桐趴在她的腦袋旁,咧着缺了門牙的嘴,沖她笑。

遲暖揉了揉眼睛,沒看見顧寧姿。

“顧阿姨走了。”小梧桐說,“看你睡着呢,我們都沒吵醒你。”

好在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遲暖查找大門品牌的櫃臺聯系方式,預約換門,電話還沒有打完,給門量尺寸的工作人員已經到了。

遲暖:“……”

午後新門就很有效率地安裝了上去,遲暖拍了照片發給顧寧姿,一直到晚上,顧寧姿才回:“哦。”

……

新的一周。

“我天,暖暖,你這運氣也太背了吧?這都什麽事兒?——诶,你別唱了,……周達茂!跟你說話呢,你別唱了吵死了!!”杜敏丢下手裏的瓜子,撲上去把周達茂話筒給關了,回頭繼續和遲暖聊天:“我聽說讨債公司不僅會用精神病,還有患艾滋的、少民也有……反正橫着走的,普通老百姓根本玩兒不過!……你對門那個男人真不是東西,他老婆跟着他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遲暖嘆了口氣。

周達茂沒得唱,只能擠進來和她們聊天:“那個什麽,遲特助,今天我特地沒有邀請顧寧姿。你們現在是上下級了嘛,怕你不自在。你看我這人,考慮事情是不是特周到?當我這種人的老婆,是不是就會特幸福?”

杜敏:“……”

遲暖想笑,忍住了沒笑。

杜敏:“你這人煩不煩?我們說事兒呢你亂找什麽存在感?”

“……”周達茂無語地看着她:“我唱歌吧你不讓,和你們聊天你非說我亂找存在感,你讓遲暖評評理,有你這樣的嗎?這還沒結婚呢,結了婚指不定怎麽對我。”

“誰要和你結婚了?”杜敏趕蒼蠅似的揮舞着胳膊。

周達茂翻了個白眼:“得,我出去抽根煙。”

他拍着大腿站起來往包廂外邊走,杜敏恨恨道:“抽抽抽!就知道抽煙!每回說的好好的,得把煙戒了以後還要生孩子呢,轉頭又抽,就是個騙子!”

遲暖這次真笑出來了,一邊說不要和周達茂結婚,一邊已經在考慮戒煙生孩子了,杜敏啊,原來也是這麽口是心非。

周達茂拉開包廂門,徐丹正好進來:“看看,我和誰一起來的?”

周達茂往後退了幾步,走在徐丹後面的人露出了臉,杜敏從沙發上站起來:“阿玟!”

薛玟未語先笑,彎彎的眉眼,看向杜敏的方向:“Hi~”

幾人坐在一塊兒聊天,杜敏問薛玟這次會在雲城待多久,薛玟說:“手傷了,會休息好一陣子。”

她是靠手吃飯的,衆人一聽,立刻問她是怎麽回事。

“沒事兒”,她翻轉手心給她們看,“就不太使得上力,剛好趁機給自己放個假喽。”

“也好,那麽多年,你看我們都沒聚過,以前可都是你帶我們吃吃喝喝啊。”徐丹回憶起了當年:“我還一直記得你唱的那首英文歌,叫什麽來着?可把我迷得五迷三道,快快快,趁着機會再給我們唱一次吧!”

“那首啊……”薛玟接過徐丹遞來的話筒,“好多年沒唱,我都忘詞了。”

杜敏和徐丹都笑望着薛玟,薛玟看向遲暖,遲暖也對着她笑。

《If you and me》的前奏響了起來,杜敏對周達茂說:“阿玟唱歌非常非常好聽,聽得你自卑。”

周達茂捂着杜敏的嘴把她往後推。

薛玟一開口,徐丹就陶醉地捧住了臉,但是才唱了幾句,薛玟就笑場:“真的不太記得了。”

她把話筒擱在了茶幾上。

聊天唱歌,時間很快就過了。出了KTV,周達茂和杜敏載徐丹走了,薛玟和遲暖一起走去後面的停車場。

薛玟對遲暖說:“這些年你好像一點都沒變。”

遲暖:“……是嗎?”

薛玟送煙到嘴邊,嘴角略略上揚:“是啊。”

繞了半個停車場,遲暖先到了,她停在車邊和薛玟再見。薛玟的煙沒有點,這時她低頭,把煙取了下來:“你還是和她在一起?”

遲暖:“嗯?”

薛玟笑:“顧寧姿啊。”

剛才在KTV裏,大家說到遲暖在給顧寧姿當助理,薛玟當時沒說什麽,遲暖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問。

薛玟:“那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和她,你很喜歡她,是吧?”

遲暖看着薛玟,笑了笑。

薛玟也笑:“走了,有空一起出來玩。”

遲暖:“好,再見。”

遲暖接上小梧桐回家,小梧桐一邊爬樓,一邊背古詩給遲暖聽。走到三樓,三樓的住戶聽見小梧桐的聲音,把門打開:“小遲。”

“伯伯好。”小梧桐很有禮貌地和遲暖一起停步。

三樓的住戶指了指上面:“房子賣掉了,以後我們都能睡個安穩覺,特別是你,哎唷!想都不敢想,那天晚上多吓人!?”

遲暖:“賣掉了?”

“今天把東西都搬空了,一樓的阿嬷問了一句,她是這麽說的,賣了。”

遲暖:“賣得這麽急?之前不是還不肯賣的嗎?”

“要麽被吓的,要麽價格好,反正賣了,管他的呢,關鍵我們現在踏實了,你說是吧?”

“是啊……”遲暖牽着小梧桐上樓,開門入戶,關門時,看向對面。

大門緊閉。

一樁心事落了地,遲暖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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