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變貓.16
根津校長的問話雖短,卻有着直擊人心的力量,因為那其中所包含着的東西,足以囊括相澤樹裏最近所遭遇的一切問題,甚至連解決的辦法都一并提了出來。
——加入雄英吧。
暫時抛棄自由,抓緊時間學會如何掌握自己的力量,之後他不僅能夠保護叔叔,還可以得到真正無拘無束的生活。雖然他不想成為職業英雄,但為了達成想要的結果,過程稍微發生一些扭轉也無關緊要。
“可是,為什麽要接收我這樣的問題學生呢?”相澤樹裏很少展現出貓科動物天生的敏銳和多疑,不過面對着以狡猾著稱的鼠科天敵,難免會全身心的警戒着,生怕一腳踩入未知的陷阱當中,不由深深地凝視着對方的雙眼、試圖從中看出什麽端倪來,“據我所知,雄英高中不是慈善機構,也并非政府部門的走狗,做這樣費力不讨好的事情,根本沒什麽意義吧?”
“之前我就說過,我只關心教育問題,樹裏君。”
擁有超智慧大腦的校長笑容不變,正如一位歷經千帆的長者般從容冷靜,絲毫沒有為咄咄逼人的問話而産生不适感,反而不急不緩的解釋道:“因為,我看到了你未來所能達到的無數種可能性,現在正是一個契機,能夠幫助你走向更美好的彼方。為此,哪怕擔上一些風險,也是值得的,千萬別小看一個教育者的決心啊。”
他彎起眼,做了一個握拳的動作,化解着過于嚴肅的氛圍。此時此刻,他明明依舊是毛絨可愛的鼠類外表,卻仿佛有什麽正從其中破殼而出、形成一道偉岸高大的身影,成為令人不得不仰視的存在。
“話又說回來,其實你的個性并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麽可怕。我曾經也遇見過跟你一樣有趣的孩子,他的狀況要稍微簡單一些,現在已經活躍于一流職業英雄的戰鬥……”
大約是教育者的通病,根津校長談起相關話題更是滔滔不絕,直到熱氣滾滾的茶水變得微涼,才終于拿起來潤了一下喉。
“總之,作為教育者,與其将這種可能性徹底打壓,不如像培育花朵一樣守望,教師不就是這樣嗎?”
“我們唯一能做的,不過未雨綢缪罷了。”
屋內拂過的喧嚣風聲似乎于一瞬間平息下來,如同得到了某種塵埃落地的啓示,終于肯柔和地打着旋、将不小心卷落的櫻花安置在光滑的地板上。
——啪沙。
大抵是太過寧靜的緣故,連那樣細微的聲音都顯得分外清晰。
“這些話也是說給我聽的吧,真是的,同樣作為一個教育者,被小看了啊。”片刻的安谧後,黑發教師的聲音從繃帶後面傳出,依稀帶着些無可奈何的笑意。他站起身,用打着石膏的雙臂壓低了侄子的頭,同時自己也彎下身,鄭重的拜托道:“那麽,就請幫這個臭小子辦理入學手續吧,根津校長。從今往後,有很多地方,都需要多多勞煩您費心了。”
“哪裏的話,我真的很看好樹裏君哦,之所以會做這樣的決定,也是摻雜了自己的一些私心吧。”根津校長望着茶湯中豎起的葉梗,唇邊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好似已經看到了一個暫時還未能到達、卻足夠精彩動人的世界,随即自言自語般的輕聲道:“嘛,大家都要加油哦~”
Advertisement
——賭局開盤了,他可從沒有抱着會輸的打算啊。
眼看着事情跟預期中進行的方向相同,也沒什麽好反駁和插話的餘地,樹裏又恢複了懶散沉默的态度,直到抱起折耳貓離開校長室,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根津校長會負責跟江古田高中的負責人聯絡,直接将你的學籍轉過來,所以從明天開始,你就是雄英的一份子,以後必須要按照規定嚴格要求自己才行啊,臭小子。”
頂着監護人與班主任的雙重身份,相澤消太只覺得前路多舛,本來就撐着病體強行上了半天課,這會兒更是精神不濟,腳步都跟着沉重了不少,簡直像是下一秒就會站着睡着一樣。
倏地,他前方的少年停了下來,一邊扶着幼貓爬上自己的腦袋,一邊頭也不回的加重語氣強調道,“相澤消太,你今天擅自離院的事情,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別以為就這樣一筆勾銷了。”
“……心眼真小啊。”昏昏欲睡的黑發教師打了個哈欠,壓根提不起精力來好好應對侄子的火氣,便向左邁開一步,慢吞吞的想要從旁邊繞過去。誰想到,對方居然也跟着挪動身體,再次擋住了他的路,顯然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他有些無奈的拖長了調子,難得用上了懷柔政策,“樹裏……我真的很累了,需要休息。”
“我知道啊,所以,我背你回去。”相澤樹裏又稍稍向後退了一點,刻意避開視線相交,扭過身幫忙解開監護人脖頸上負責支撐作用的繃帶,将打着石膏的雙臂擡起、動作靈巧的往裏面一鑽,正好呈現出一個環抱的姿勢。
由于兩個人身高上的差距,他完全被籠罩在對方制造的狹小空間內,非但沒有體現出帥氣來,反而有點受制于人的錯覺。
他努力甩開其它想法,硬是靠着命令的口吻來表現自己強勢的一面,“愣着幹嘛,腿擡上來,沒事,比你再重一百斤的人我都能背得動,別小瞧我啊。”
兩年來的共同生活和體術上的切磋陪練,大概沒人能比相澤消太更清楚對方有沒有逞強,這會兒便慶幸起自己臉上覆蓋着繃帶,不至于暴露他下意識揚起的唇角。
——每次一生氣,貓科動物的脾氣就隐藏不住了……雖然這麽想有點肉麻,不過,臭小子可愛起來真是讓人難以招架啊。
內心裏感慨着的同時,他不客氣的往下一趴,要拱起身子、腦袋才能勉勉強強地靠上侄子的肩膀,整個人就像一只毫無幹勁的樹懶似的,讓人十分擔心他可能不小心就會摔落地面。
明明姿勢不太舒服,他也沒有調整或者抱怨的意思,直到感覺有一條又軟又充滿絨毛質感的東西滑進衣服裏,繞着他的腰間纏了好幾圈,才懶洋洋的發出一聲喟嘆:“是尾巴啊,保養得真好……”
那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明顯是困倦至極限,終于扛不住瞌睡蟲的襲擊,陷入了極淺的睡眠當中。
“要不是看在你受傷的份兒上,才不會把尾巴借給你用……”明知道身後的男人聽不到,黑發少年還是板着臉,小聲嘀咕了一句,勉力維持着自己作為街區大佬的尊嚴和臉面。
然後,在誰都看不見的地方,他又加大了尾巴的圈緊程度,穩穩的背着監護人、向着陽光明媚的室外走去。
也許是頭一次有機會,以這樣的方式與自家的叔叔相處,他不免有些晃神。昨天的時候,仰望許久的高山轟然坍塌,讓他意識到對方并不是無堅不摧的存在,而此時此刻,他又背負起了以碎石塊重新粘合壘砌的男人,竟覺得像是羽毛一樣輕,好似不抓得緊一些便會眼睜睜的看着對方從指間溜走。
——“你現在真正需要的是什麽?自由、仇恨、還是足以掌控命運的力量?”
根津校長的問話再一次自腦海中響起。
“那根本就不是選擇題吧,全部、都不會放棄的。”
他眯起一雙鋪滿細碎光澤的綠眸,瞳孔随之縮成窄細的黑線,明明是生理性的變化,仍具有不同于人類的冷漠與殺機。
可偏偏當他側頭凝視着監護人的睡顏時,卻又顯出一種極為柔和的反差,連聲音都放得極輕、近乎唇齒間流動的一抹嘆息,“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也會找到犯下罪行的家夥們,然後,再挨個打爆他們的狗頭。”
也許,是為了改善他的心情,口袋裏安靜許久的手機忽然輕輕一震,做出了接收新郵件的提醒。
【晚上出來喝一杯?】
亮起的屏幕上,顯示出來自中原中也的消息,就算是中規中矩的字體,也蓋不住來源于對方的那份随性與社會大佬特有的闊綽氣息。
“酒鬼嗎,這家夥。”回憶起之前的拼酒場面,以及之後亂糟糟的清晨,相澤樹裏想了想,還是選擇了一個最為靠譜的地址發給了橘發幹部。
【這是我朋友家開的店,晚上八點可以碰頭,你那邊沒有問題吧?】
【OK,我會準時到。】
另一邊很快地回來了消息,明顯沒有任何猶豫的意思。
“就當是入學前的慶祝吧,唉,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去打工了,車尾燈可還沒着落呢……”
看着屏幕裏爛熟于心的地址和附贈的幸平餐館外攝照片,各種記憶紛至沓來,讓他忍不住憂愁的抓抓頭發,結果正好把瞪圓了眼睛的折耳貓給帶了下來。
擅長賣萌的貓崽歪歪頭,一雙湛藍地貓瞳望着面前的少年,随後張開粉色的小嘴,奶聲奶氣地叫道:“喵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