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變貓.23
相澤消太自認為是個開明的家長, 一直抱着不能限制貓科動物自由天性的寬容态度, 從不幹涉侄子的私人時間和交友圈。但是,那并不代表他不夠關注, 反而可以說,自家臭小子的任何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如果出現長歪的趨勢, 絕對會第一時間拔除罪惡的毒瘤。
首先, 他要做的是……
“相澤老師?相澤老師?”耳邊突然響起了同事的聲音,似乎是發現他正在走神,所以對方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的肩, 小聲提醒道:“剛剛已經打過上課的預備鈴了, 再不出發的話會遲到哦。而且, 你們班裏的轉學生還在等着呢,不要一直晾着人家呀。”
“啊、知道了……”黑發教師慢吞吞的應和着, 總算從萬千思緒中抽出身來, 擡眼向前望去。
讓人煩心的少年正斜靠在辦公室的門外,痞裏痞氣的單手插着兜望天, 大約是陽光有些刺目的緣故,一雙深邃的綠眸微微眯起、卻還是堅持不懈的用視線追逐着窗外飛過的小鳥。雖然是稍顯幼稚的舉動, 可由于他周身過于淩厲的氣質原因,哪怕有學生不小心路過,也根本不敢仔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全部都飛也似的逃散開來。
唯獨相澤消太能夠肆無忌憚的盯着他看, 并且将視線長久的停留在靠近脖頸的位置上。
樹裏今天穿上了雄英高中的統一制服, 不需要別人提醒,便很自覺的把扣子系到最頂端,嚴嚴實實的蓋住了頸部的黑色皮革帶。但這樣中規中矩的穿着打扮明顯不符合他的習慣,就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反反複複地扯開領子放風,生生将原本硬挺的布料揉捏得松軟變形,再也無法保持着一開始的形狀。
像是項圈一樣的裝飾品從領口處冒了頭,半遮半掩的刷着存在感。
——居然連是誰送的都不肯說,到底、是認識了什麽來頭的人……不詳的預感實在是強烈到讓人難以忽略的程度。
昨晚頭一次碰壁的監護人皺起眉,直至現在也無法相信,一向不愛遮掩的侄子竟然支支吾吾的、無論怎麽問都不肯正面回答,最後被追問得太緊,幹脆裝模作樣的打起了哈欠,以睡覺為理由直接溜回房間。
要知道,那時候表盤上的指針剛抵達九點的位置,根本不是貓科動物該休息的時候,所以真的是個無比拙劣的借口。
回想着種種端倪之處,相澤消太心事重重的站起身,靠着資深教師莫大的責任心和毅力,強行按下自己的私人情感,以相當公式化的口吻道:“跟我一起去班級裏報道吧,轉學生。”
聽見監護人頭一次用如此生硬的語氣呼喚自己,相澤樹裏一時還有些不适應,難得露出一絲迷茫的神色。不過他很快想起了自己的逃避行為,忍不住為此心虛起來,只能老老實實的跟在男人的身後,根本不敢提出半點抗議來。
——港口黑手黨的事情不能讓叔叔知道,否則,還沒等他羽翼成熟,估計就要被相澤式家規揉搓到生不如死了。所以他絕不能暴露認識中也的事情!
重力操縱使的名頭實在太響,連三歲小孩都聽說過,更別提是常年駐紮在鬥争一線的職業英雄,只要提起“中原中也”這四個字,立馬就會聯想到那一位的種種事跡以及所身處的恐怖世界。
如果說樹裏是靠氣質登上“絕不想讓這家夥跟我兒子交朋友”的家長惡感排行榜,那麽,做為五大幹部之一的青年光靠名聲便足以榮登第一的寶座。總之,他的叔叔同樣是負責任的大家長,絕不可能對他倆私下相交的事情放任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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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提,不能提,哪怕冷戰個三五天,也要将秘密死死的守住。
他以壯士斷腕的勇氣暗暗下定決心,一張臉不自覺地緊緊繃起,露出了能夠吓哭小孩的标準惡人表情。
于是當他随着黑發教師一起進入教室時,正在互相交頭接耳的1年A班學生們立刻陷入了凝固的氛圍,心底幾乎同時冒出一種感嘆:這個人,應該是來跟爆豪争奪第一反派角色的寶座的!……話說,把這兩個可怕的家夥放在一個班級裏,真的沒問題嗎?!
曾經有過慘痛經歷的綠谷出久陡然一顫,如同挖洞不小心挖進了老虎聚集地的齧齒類動物一樣,戰戰兢兢的來回移動視線、觀察着大型野生動物們的心情指數。好歹這兩位裏還有一個是他(噩夢般的)發小,憑借多年挨揍得到的經驗來看,他覺得暫時沒什麽危險性。
……雖然,小勝平靜的樣子比平時更加可怕,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間隙一樣,蘊含着讓人瑟瑟發抖的強大壓迫力。
他揉了揉自己軟蓬蓬的綠發,開始在心裏祈禱待會兒千萬不要發生什麽暴力事件。
也許是老天聽到了他內心中的呼喚,黑發大佬明顯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任何人的身上,而是兀自沉思着,直到被班主任提醒了一下,才如夢初醒般地捏起一根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遒勁有力的筆鋒刮出了如同哨聲般的銳利響動,難怪說字如其人,他的攻擊性幾乎要從拖長的字尾裏飛躍而出,變成一支利箭狠狠地紮進牆壁內。
“——名字,相澤樹裏,以上。”
少年懶洋洋地一抛粉筆,在它精準落進盒中的同時做出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他不僅沒有轉學生進入新環境中本該出現的局促感,甚至連興趣愛好之類的也懶得說,好似根本不介意自己能否融入集體當中。
“……”
相澤消太頭一次以班主任的身份來接觸自己的侄子,這會兒只覺得疲勞感更勝以往,又不能拿出家長做派來痛擊對方的腦殼,便趕蚊子似的揮了揮打着石膏的手臂。
“班級的狀況你也看到了,正好20個人,所以你只能單獨坐一排,沒問題吧?”
樹裏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明顯是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樣,提着書包就要向最後一排走去,“那我坐在……”
“你坐在這裏。”他的監護人指指講桌旁邊的位置,冷酷無情地掐斷了他的美夢。
衆所周知,坐在老師旁邊絕對不是什麽特殊恩寵,而是專供問題學生使用的最高級別“寶座”。簡單來說,什麽上課打瞌睡、遲到早退、騷擾同班的其他同學之類的舉動,通通可以跟這個人徹底告別了。
黑發少年保持着擡起一只腳的動作僵在原地,明顯受到極大的沖擊,整個人都陷入了懷疑人生的狀态。
如果發出指令的人是普通的老師,他完全可以當做沒聽到,依舊我行我素的占據自己最喜歡的風水寶地。然而,面對常年穩坐食物鏈頂端的監護人,他根本沒有抗拒的餘地。
——他為什麽要轉進這個班級啊……
風水輪流轉,這回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即将面臨多麽地獄級別的校園生活。
成功扳回一局的黑發教師不動聲色地揚起唇角,開始光明正大的使用起作為班主任和患者的雙重特權:“正好最近我的手不太方便,有些事情就麻煩你來代勞了,樹裏君。”
被點到名字的人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萎靡下去,一度使人産生他身高突然縮水的錯覺。
——魔、魔鬼教師!
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的關系和糾葛,但能把氣場恐怖的轉學生牢牢鎮壓,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1年A班的學生又對班主任的可怕程度有了新的認知,不由一個個收起八卦的天線,安安靜靜的裝起了乖寶寶。
一上午的時間過得飛快,似乎是轉眼之間,下課鈴便叮叮當當的響起,提醒着午間休息時段的到來。
樹裏身心受創,自然不敢繼續在大魔王在身邊亂轉,趕忙拿好錢包、腳步如飛似地逃出了教室。
沒想到,他前腳剛剛離開,後面便有一道影子緊随而起、閃電般的追趕上去,顯然是蓄謀已久的舉動。
“喂——”
那個人極不客氣的拉住他的手臂,大約是覺得走廊裏沒辦法好好談話,幹脆一用力,将他拽進了附近的衛生間裏。
因為他們出來的速度太快,熙熙攘攘的人潮慢了半拍才從教室裏湧出,轉眼間便用嘈雜的聲音填滿教學樓的每一個角落,真如淹過堤壩的洪水一樣吵鬧而無序。
于是再一次地,他又被拽進了更深處的隔間裏,對方還砰的一聲拉上門,斷絕了大部分的噪音侵襲。
兩個身量差不多的少年幾乎将狹小的空間完全占滿,為了不至于貼在一起,相澤樹裏甩開另一個人的桎梏,抱着手臂隔開一點距離。
“怎麽,迫不及待的想來打一場?”
雖然是疑問句,但他卻是陳述的口吻,加上垂着眼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實在與挑釁無異。
比起被動的防守,他更熱愛主動出擊,從不讓自己落于下風。況且,面前人的脾氣秉性,他也不是第一次領教了。
“哈、你以為老子是随便找人麻煩的惡霸嗎?”奶金發色的少年嗤笑一聲,眼角眉梢流露出幾分不屑與傲慢,卻根本沒發現,自己正身體力行的诠釋着什麽叫做惡霸行徑。
當然,也許那真的不是出自于他的本意,只是一雙吊梢眼過于兇狠,不生氣的時候都顯得有些吓人,更別提是他認真起來的樣子,簡直跟噴火的惡龍似的、仿佛一開口便能吐出能将對手焚燒殆盡的地獄魔炎。
用一個通用的評價來形容,爆豪勝己真不愧是最具有反派氣息的英雄預備役,膽子稍微小一點的人,站在他跟前兩秒鐘基本就得吓的渾身發抖。
很可惜,他面前的家夥顯然不是會輕易産生畏懼的類型,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歪了歪頭,有些奇怪的反問道:“又不是找茬,又不是打架,那你抓我過來幹什麽?”
難道老子看起來不像是幹正事類型嗎!
爆豪的額角跳出一根青筋,咬着牙忍耐了半天,才甕聲甕氣的擠出幾個音節,“體育祭……你肯定會參加吧?!”
話題一旦開個頭,接下來就好說多了,他也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機關槍似的噠噠噠往外蹦字:“說什麽等到畢業之後再打,老子可沒有那個耐心,所以這次的體育祭,你必須得參加!如果你拒絕的話,我壓也要壓着你去報名……!”
“好啊。”黑發少年非常痛快的給予回應。
結果因為自己吼得太大聲,奶金發色的少年完全沒聽清楚對方說的是什麽,便自顧自的想到了最壞的答案,繼續咬牙切齒的威脅道:“就知道你會拒絕,好啊,老子現在就炸飛你!”
話雖是那樣說的,但他揚起的拳頭上并沒有炸開火花,而是砰的一聲捶在樹裏身後的隔板上,引起了一陣小幅度的震顫。
由于動作的原因,他們兩個的距離瞬間拉得極近,幾乎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然後,他的耳邊便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
“你都不好好聽人說話的嗎,我說的是——好、啊,我本來就打算參加的。”
……這他媽就很尴尬了。
爆豪勝己的人生中,就這樣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如果翻開他的回憶錄,大概會看見滿篇的“是白癡嗎?!為什麽要跟過來問?!老老實實等着比賽當天不好了嗎?!”之類的後悔言論。
用一句話來精準總結——媽的,老子被自己蠢哭了。
事情鬧成這樣,他一時想不到說點什麽來拯救局面,結果視線往下一掃,正好瞟見對方頸間的皮革帶,便立刻像是抓住了什麽把柄似的,梗着脖子嫌棄道:“你是誰養的寵物嗎,居然帶那種東西,真難看。”
“……”
假設給一年A班排出個能活活把天聊死的排行榜,估計也就轟焦凍能跟爆豪勝己一争高低,或者,他倆并列第一估計也沒人會持反對意見。
“你可真敢說啊。”這回咬牙切齒的人換成了相澤樹裏,但比起痛毆對方解氣,他明顯還有更好的辦法,立刻擡手固定住了對方的腦袋。
“爆豪,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重新說一遍。”
“老子有什麽不敢……!”被點到名字的人下意識擡起眼,正對上幽深的綠眸,便立馬發現自己中了圈套,趕忙掙紮着向後退去。可無奈面前人的雙手正死死揪住他奶金色的頭毛,說什麽都不肯松開。
五秒的時間內,他甚至無法思考斑禿和變貓哪個更丢臉一些,視線便驟然矮下去一大塊。
“你他媽……喵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