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雁回

孔晏腳下一頓,眉心微蹙,猜想可能又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是一回事,但是發現自己的猜測成了真,可不是一件美好的事了,特別是涉及到人的死亡。

“那查明原因了嗎?或者學校方面有什麽安排嗎老師?”孔晏想了想問道。發生了這種不良事件,涉及到兩個教授的死亡,學校肯定會把相關的人都召集起來,如果是從遺跡裏面帶出來的不知名的病毒,那就更加需要隔離開傳染源。

雖然孔晏相信,這次恐怕不是病毒那麽簡單。但就算他說出自己所看到的,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怪力亂神的東西,千年以前就已經“子不語”了。而且誰都知道,“建國之後不準成精”。

“學校領導已經知道這個事情了,讓我通知你馬上去校醫院的三樓集合,雖然你提前被送了出來,但是為了保險,”系主任的聲音變得有些苦澀,“對不起孔晏,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然我不會去争這個名額……對不起……”那邊的人情緒都有些崩潰。

孔晏聽着對方滿是悔意和恐懼的聲音,沒有說什麽。他相信這件事情和系主任沒有什麽關系,但是面對這樣未知的情況——且随時會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死亡,他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

挂了電話,孔晏給施辰發了個短信,便直接往校醫院去了。腦中正不斷地回憶着之前幻象中看到的黑霧,以及封印的過程,但是卻怎麽也理不出頭緒。這些都已經大面積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到校醫院三樓的時候,一起進入過遺跡的人已經差不多都到了,在場的人卻沒有心思相互打招呼,顯然都知道已經發生的事。孔晏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平時校醫院都只開放一二樓,沒想到第三層樓上面竟然是設備完善的病房區。

氣氛有些沉郁,每個人的頭頂上都籠罩着死亡的陰影。

幾個醫生穿着防護服給他們每個人都抽了血,問了一些問題,都是關于在遺跡中發生的事。孔晏才知道在他被送走之後,陳教授到高臺上打開了玉盒,見裏面空無一物,有些失望。但為了保持遺跡的原狀,并沒有直接把玉盒帶走。剩下的人采集了一些樣本,又拍了些照片,也就離開了雁回山。

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在被詢問雁回山的經過時,有幾個人都哭了出來,聲音恐懼,不斷重複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接着就被一邊的工作人員帶出去了。

抽完血之後,二十幾個人被分成了兩人一組,送到了臨時的隔離病房裏面。孔晏配合地按照安排進了病房,才發現跟他分到一起的正是黃師兄。但現在的黃師兄和前兩天看到的樣子差別實在是很大。

黃師兄動作有些緩慢地對上孔晏的臉,過了一會兒才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誰,原本想打個招呼,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音,整個人頹然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不安地抖動着腿,有些老舊的椅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孔晏想了想,也找了個地方坐下,手放在衣兜裏,緩緩摩擦着那枚印章,沉重的心情漸漸安定下來。

沉默在密閉的空間中蔓延,讓人心中不安更甚,像是暴雨之前的雲層一般厚重。孔晏默數到兩千的時候,黃師兄突然開了口,打破了沉寂。

“你之前暈倒了,還好吧?”他的聲音嘶啞,嘴唇上滿是幹燥的白皮,眼眶下一片淤青,應該是一直沒怎麽睡好。

Advertisement

“嗯。”孔晏不動聲色,接下話頭,“醒了之後沒有什麽不舒服,還好,之前謝謝你送我回來。”他說完,明顯看到黃師兄僵硬的背部放松了一點。想來和自己這個曾經在遺跡裏暈倒過的人有過接觸,也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壓力吧?

“那就好。”說完,又是一陣沉默,像是不知道應該聊些什麽。只有“咯吱咯吱”的聲音在不停回蕩。

孔晏想了想,措辭比較謹慎地開口,“這件事我不是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系主任給我打了電話,說陳教授和宋教授都去世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現在大家都不清楚。”黃師兄聽他問,組織了一下語言,才有些焦躁地開口,“最開始是陳教授開完會之後突然……突然去了,我們都在不遠的地方,是看着救護車把人擡走的。上擔架的時候人就已經沒氣了……你沒看見,陳教授身體平時很好,很喜歡鍛煉。但是那時候,他垂在擔架旁邊的手,就像是枯樹枝一樣,只剩下一層皮和骨頭……”

說着他重重抹了一把臉,臉上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之後就輪到宋教授了,就之前的事,一樣的……和陳教授一樣!”

他突然站了起來,體積頗大的身體連帶着身下的椅子重重往後移動,椅子腳發出和地板相摩擦的劃耳聲,讓人起了無數雞皮疙瘩。他瞪着一雙不大又浮腫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孔晏,“孔晏,你說我們會死嗎?”他聲音壓得很低,帶着很深的恐懼,像是垂死掙紮的野獸一般,表情猙獰又驚悚,連泛白的嘴唇都在顫抖。

沒等到孔晏回答,他又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整個人委頓在地,椅子也不坐了,只有顫顫的啜泣聲在滿是消毒水味道的房間裏回響,莫名的滲人。

之前那個暴起的動作,像是用盡了他最後掙紮的力氣。

半夜的時候,偶爾有巡邏的保安騎着車從樓下經過,手電筒的亮光擦過玻璃窗,很快又消失不見。孔晏閉着眼躺在床上,感覺隔壁床的黃師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想來翻來覆去折騰了幾個小時,前一晚也沒怎麽睡覺,現在應該是睡着了。

又等了幾分鐘,确定人沒有醒的跡象,這才起身穿好了鞋,沒有發出任何響動地往窗戶走。

從校醫院三樓病房的窗戶翻出來之後,孔晏身形靈巧的順着下水管道落到了地面上,弓着身躲在牆角的陰影裏,往四周看了看,沒有發現巡邏的人。一般巡邏的保安把學校都給走一遍,少說也得花費個半小時,這段時間足夠了。

他望了望眼前在黑暗中不怎麽清晰建築,建築已經很老舊,想來學校尚且不确定事情的嚴重性,雖然把他們都隔離開了,也按照一般程序做了檢查,但沒有收到上面的明确指示,暫時還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不然自己想出來肯定沒這麽容易。

孔晏繞着監控一路摸到了食堂後面,借着遠處霓虹透來的光确定了方向。他以前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聽食堂幫工提到過,食堂後門這裏專門開了一個小門,專用來運馊水出去的。他當時聽了也沒往心裏去,之前躺床上想着怎麽出去的時候才想起來。

那個門上松松地挂了一根鏽跡斑斑的鐵鏈子,孔晏借着手機屏幕的光摸索着開了門,出了門又沿着街角沒什麽亮光的地方走了好一段路,這才招手叫了輛出租。忽略掉司機一臉“小夥子你是想不開要去山上自殺嗎?”這樣擔憂的眼神,孔晏和司機談好了五十塊的回程空車費,就閉目養神。

現在這樣的情況,他必須去一趟雁回山。

夜幕下的雁回山萬籁俱靜,微弱的天光将整座山勾勒成巨大的剪影,濃重的夜色把森林與鳥獸通通掩藏,只有偶爾被夜夢驚醒的鳥雀撲扇幾下翅膀,才有了些許生氣。天空中陰雲集聚,山風呼號,白日裏讓人入迷的松濤聲如今猶如鬼哭一般。離了霓虹與喧嚣,才感覺到孤身一人的荒野中危險無處不在。

十月的夜風已經有些冷了,孔晏站在原地打了個寒噤,裹緊了外套,又在原地跺了跺腳,蹦了兩下,才慢慢感覺身體暖和起來。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兩點過了,用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照着腳下,憑着記憶走了一小段路後,果然在雜草叢生之間,看到了那條在黑暗中依舊十分顯眼的石灰線,孔晏這才放下心來,找到了路,至少不會迷失方向。

他并沒有自信在黑燈瞎火的山上憑感覺找到那處遺跡。

未經過修整的山路很是崎岖,沿路上尖銳的小石子和殘枝枯木讓人防不勝防。才往上爬了二十分鐘,腳底就鑽心的疼。孔晏一邊走路一邊痛的抽氣,忍了又忍,感覺距離那個洞口應該沒有多遠了,各種心理安慰之後,才稍微有了點繼續向上爬的力氣。

他苦中作樂地想,自己這滿頭白發的模樣,若是讓人遇見了,怕是會以為自己是山中的精怪吧?

又沿着石灰線爬了大約半個小時,終于到了之前那個山洞前。孔晏喘着粗氣,一身的汗都被山風給吹涼了,全身一冷一熱的。面對着山洞洞口站着,裏面黑漆漆的,他正在進與不進之間躊躇,結果天氣預報播報了一個星期的暴雨突然在這時候落了下來,蓄積多日的積雨雲傾盆而下,剎那間,天地被雨幕連為一體。墨色的烏雲黑壓壓的一片,除了手機的光以外,四面都伸手不見五指了。他能夠聽到雨水打落在地上,随之而濺起的泥土砂石劈啪作響。

連暴雨都來的這麽巧,不讓他往回走,行,進就進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