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加木

遠遠看到寫着“加木古城遺址保護站”幾個紅色的大字的水泥石碑時, 已經快到晚上了。沙漠裏面晝夜溫差極大, 中午的時候還熱的不行, 到了現在哈一口氣就要結成冰沙。孔晏看了看溫度計,都快零下十度了,還有繼續往下降的趨勢, 覺得看着這個數字就覺得冷。

一路上都荒無人煙, 除了延綿的沙漠公路, 就是金色的沙丘,跑了一下午也沒有見到過第二輛車。後來因為無聊, 幾個人在車廂裏面輪流講笑話,笑到後面臉都痛了,于是這項活動也繼續不下去。

此時看到有人居住的地方, 孔晏心裏還是莫名的開心起來。

加木古城遺址保護站的房子是磚紅色的平房, 在夕陽的照射下呈現出一種濃稠的血色。不過在萬裏無垠的沙漠戈壁上,顯得十分的渺小脆弱。

鄭徽在一邊介紹, “這一排的平房都是十幾二十年前建造起來的,不過這邊地廣,只要有材料, 挨着挨着想建幾間房都可以。加木古城的遺址經常都有盜墓賊來光顧, 以前我大學的時候還寫過一篇文章說盜文物這件事, 因為當時盜墓賊太猖獗了,連我都因此生生練出了一身的高超武術。”

這裏是他生長的地方,是他的家,說起自己的家來, 鄭徽臉上都是笑意。

但是當鄭徽一步一步走近那排磚紅色的建築時,突然覺得腳步變得有千斤重。

“怎麽了兄弟?”延清塘拍了拍他的肩膀,語帶關切。

鄭徽笑着搖了搖頭,他應該怎麽說?他覺得自己瞞着父親跑出來告密——他背叛了父親。延清塘見他的表情,大概懂了,也不好說什麽,只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鼓勁。

太陽落下了地平線,唯一的一點熱源都消失了,四面的溫度猛地降下來,像是要把血管裏面的血液都給凍住了。車停在了石碑旁邊,幾人從車上下來,需要步行一兩百米去保護站的住宿區。

孔晏一步一步走在沙地上,鞋子都陷進去了一半,走起路來非常艱難。鄭徽看了,在一邊說,“我十幾歲的寒假裏面,抓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盜墓賊,就是因為他晚上出來行動,結果因為太冷,腳都僵硬了,整個人陷在沙裏動都動不了。”

動了動僵硬成木棍一樣的手,孔晏覺得來這邊盜墓其實也是技術活兒,還非常考驗身體素質,不是随便那個盜墓賊都能做的。

走到住宿區的院子裏,幾人就發現四面安靜的可怕,沈仁有些奇怪,“鄭徽,你不是說整個保護站還有二十多個人嗎?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這也太吓人了吧,難道他們來晚了,所有人都死了?

鄭徽看了看緊閉的窗戶縫隙間透出的一點火光,有些無奈,“人都在,不過都在房間裏面。開始那兩個女實習生死了之後,大家都有些緊張。後來上面來的三個人也死的不清不楚,大家也都盡量不去遺址工作了,就算要出門也三五結隊。”

他的語氣有些蕭索,“父親雖然要求對兩個老教授的死保密,但是住的地方就這麽大一點,有什麽風吹草動是大家不知道的,所以現在人心惶惶的,都不敢輕易開門。”

他在前面領路,繞過了兩排小平房,走到了一座單獨的平房面前,“這裏就是我父親的辦公室,卧室也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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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還能隐約聽見沙漠孤狼的嚎叫聲,孔晏站在松松的地面上,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往四周看了看,發現旁邊那棟房子的窗戶拉開了一個很小的縫,一個人正在觀察他們。孔晏下意識地給了一個友好的笑容,結果那扇窗戶就猛地被關上了。

我有這麽吓人?孔晏摸了摸自己的白頭發,不明所以。

另一邊,鄭徽已經上去敲門了,裏面傳來有些蒼老的聲音,“誰呀?”

鄭徽遲疑了一下,吞了吞口水,還是回答了一聲,底氣不足,“爸,是我。”

沒多久,裏面就傳來了腳步聲,接着大門就打開了。

站在門裏面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六十歲左右,皮膚很黑,皺紋特別多,眉間是三條很深的折痕,嘴角抿起,顯得很嚴肅不好相處,手上也全是很深的紋路,還有些老舊的傷痕。在自然氣候條件這麽惡劣的地方生活工作,看起來要比同年齡的人來了十歲,他此時披着一件軍大衣,顯得有些佝偻。

“你還知道回來?”保護站的站長鄭樹國對着兒子冷言冷語的,也沒給蒼黎他們什麽好臉色,直接就轉身往裏面走。

鄭徽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頭,替父親道歉,“不好意思啊,我爸生我氣呢,人老了脾氣就很大,抱歉,怠慢大家了。”說着做了個請的手勢。

孔晏跟着進了屋,發現房間很大,但是十分的簡樸,滿牆都是各種各樣的書,很多都泛黃了。一張大桌子上還有厚厚的各種資料,印刷的、手寫的,很多還是圖片和手繪稿,堆了滿桌子都是。桌角一盞二三十年前的老臺燈,燈座邊上放了一個放大鏡,鏡柄上還纏着好幾圈透明膠帶。之後就是一張單人床,上面是半舊的棉被。整個房子裏面的燈光有些暗,裏面簡直沒有什麽熱氣,和外面差不多的溫度。

鄭徽在房間的角落裏面搬來了幾張折疊椅,招呼大家圍着爐子坐下,搓了搓手,“抱歉抱歉,現在也沒個熱水,主要是這邊水電都缺,大家都是統一一個時間燒水的。”沈仁幾個都擺了擺手,說不用這麽客氣,這裏條件艱苦,大家都知道。

見自己的父親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猜想他可能不會輕易消氣了,鄭徽只好有些尴尬地開口,“爸,這是上邊派下來的工作人員,特別來調查我們這邊有人意外死亡的事情的。”語氣裏帶着讨好。

鄭樹國擡着松弛的眼皮看了鄭徽一眼,“哼”了一聲,又看了看坐在面前的幾個人,滿是質疑,“工作人員?你自己偷偷跑出去,就找了這麽幾個人過來?”重點看了孔晏的白發和木點墨的辮子,表情像是在說“工作人員能長這樣?”

鄭徽捏着拳頭放在嘴邊輕輕咳了咳,其實他自己在看到這幾個人的時候,也覺得不是很相信,确實很不符合想象中的國家工作人員形象。但是相處了沒多久,他就感覺從內心裏面就有一種信服感。

“爸,我們的事晚點再說,我之後再給您解釋。”他聲音裏面帶着懇求。父親對他一向很嚴苛,對孩子的教育就像對待學術一樣。所以即使他已經三十歲了,不是小孩兒了,還是很怕父親,有一種根深蒂固的畏懼在那裏。

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因為父親的态度就退縮,因為那些都是人命!他必須要面對。

鄭樹國見他這次對自己的态度這麽放肆,簡直反了天了!臉上的表情很差,連帶着對這些“工作人員”的态度也不怎麽好,硬邦邦地開口,“有什麽要問的,你們就問吧,問完了我好休息。”

蒼黎坐下來之後就一直沒有說話,看着這對父子你來我往的。見他們說完了,才偏頭看着延清塘,“清塘,給你分部的領導打電話,讓他們連夜安排人過來,明天就把這邊的人全部領走,至于那些資料,能打包帶走的都帶走,不能的就好好原地封起來。”

鄭樹國一聽,一直忍着的怒氣瞬間就爆了,猛地站起來,有些蒼老的聲音朝着幾人吼道,“你是什麽人,你有什麽權力這樣做?這裏這麽多的文物資料,你說撤走就撤走?什麽都不懂!去換個懂的人過來,我不會把這些國寶交給你們這些莫名其妙的人的!”落在牆上的影子就像一只兇獸一樣,護着自己的領地。

他一邊吼一邊咳嗽,整個身體都因為激動在抖。蒼黎目光在他輕輕顫抖的小手指上停了一秒,随後雙眼盯着鄭樹國,眼神冰冷。鄭樹國臉上松弛的皮膚顫了顫,有些懼怕地往後退了兩步,滿臉戒備。

沈仁在一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鄭徽他爸可真是人類中的英雄,竟然敢朝着老大吼,這膽子也是大!

像是沒聽到鄭樹國說的什麽一樣,“我說的,人都走,東西能帶走的也都帶走,不能帶的就封好。”蒼黎慢悠悠地将自己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也沒什麽特別的語氣,還是往常一樣,但是就是讓人從心底裏感到畏懼,想要聽從他的指令。

延清塘點頭應了聲“是”,之後就迅速出門去門口打電話去了。如果一個小時內從烏市出發,明天一早肯定能到這邊。

鄭樹國雙腿有些打顫地退了幾步,膝蓋一軟坐到了椅子上,有些心慌。

之前他是知道鄭徽去加木市找這些人的,但是因為之前來的三個人都不成什麽氣候,所以他也沒有讓人去把鄭徽追回來。沒想到這次來的,竟然是這樣的狠角色。就一個眼神,差點就讓他整個人都跪下去。這幾個人雖然看起來不怎麽對,但是肯定都是手裏見過血的。

他在心裏安慰自己要冷靜,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是下意識地再也不敢對上蒼黎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 曾經看過樓蘭古城的事件,因為樓蘭古城面積十分廣,古城保護站能夠看顧的地方有限,所以很多盜墓賊都會去樓蘭古城碰運氣,一度成為了樓蘭面臨的難題……不過感覺古城保護站條件真的非常艱苦,氣候不好,荒無人煙,那些科研工作者真的要有很大的毅力才能堅持下來。——寫着寫着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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