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斷指
第一百零二章、斷指
“許老先生可真是老當益壯啊!”趙權笑容滿面, 不過這“老當益壯”幾個字聽在許世邦的耳朵裏, 就不是那麽讓人開心了。因為他到底老不老, 其實趙權是最清楚的。
況且兩人年歲相當,現在從外形上面看,卻像是爺孫一樣。
“不敢和趙部長比。”許世邦不軟不硬地回了一句, 把心底裏面冒着的火氣都給壓了下去, 面前這“人”, 他惹不起,也不敢惹。戴上了和氣的面具, 許世邦故作淡定,但是說話的氣息還是出賣了他,“請問, 是有什麽事嗎?”
許世邦心裏滿是忐忑, 人一旦享受到了長生和沒有疾病衰老困擾的好處,就再也不會想要把這種“權利”移交出去, 巴不得自己可以一直這麽活下去,與天同壽。
趙權自然是看出了許世邦淡定的外殼下面,戰戰兢兢的模樣, 心裏泛起些嘲諷的意味, 不過他沒有表示出來, 而是直接忽視了這一頭,提起了另一個話茬,“是有個東西要給你看的。”說着就把一個木盒子拿了出來,那木盒子只有巴掌那麽大, 外表看來并沒有什麽出奇的。
但是東西是趙權拿來的,許世邦不可能不重視。
趙權沒有理會他變來變去的神色,直接把手裏拿個木盒子遞到了許世邦的面前,嘴角笑容十分溫和,加上俊逸的外表,很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你打開看看吧。”
看了趙權一眼,許世邦咽了咽口水,緊盯着那個木盒子,突然有不好的預感。他不想接下來,也不想打開,不過對方一直看着自己,他沒辦法不按照對方說的那樣做。
許世邦強迫自己睜大了眼睛,伸手打開了。
裏面是一截手指,枯瘦,以一種奇異的角度扭曲着。
他呼吸一窒,手像是帕金森一樣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下意識地松了手,那個小木盒子就“哐當”一聲落到了地上,盒子裏的東西也倒了出來。
趙權像是沒有看到他蒼白如紙的臉色,語氣還是一貫的溫和,溫和到了虛假,“哎呀,許老先生怎麽都不小心一點,可見确實是有些老了。不過,這可是你兒子這輩子,留在這個世界上面最後的一點東西了,許老先生不看看?”說着,他一雙眼盯着許世邦的臉,滿是興味。
許世邦的神情沒有控制好,還是洩露出了複雜的情緒,他認出了那截手指,是許淳錫的。他很清楚地記得,許淳錫出生的時候,他還很年輕,才二十幾歲,對于自己的這個長子,可以說一開始就抱着很高的期待。不管是第一次胎動時激動的心情,還是看見孩子被抱出手術室來,醫生告訴他孩子很健康,手指上面還有一個顏色淺淡的胎記的情形,他都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而現在,附着那個胎記的手指,就被擺在自己的面前。
他閉上眼睛,擋住了內心的哀痛。這一輩子,他都不願在別人面前示弱。
沉寂了許久,許世邦像是被緊緊纏在了一起的五髒六腑,才算是緩過來了一點,他穩住聲線,語速有些緩慢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還能是怎麽回事?”趙權見他這麽快就換了心情,心裏感覺頗有些無趣,他還以為許世邦會傷心欲絕,或者滿心悔恨,反正至少也要掉幾滴眼淚的。
不過現在,竟然這麽快連語氣都恢複平靜了,真是沒意思,于是趙權的笑容也淡了,語氣多了幾分漫不經心,“你吃了他的兒子,他恨你,回去以後就想要連夜去找七組,揭發你,或許還要搭上一個我。”
看着許世邦沒什麽表情的臉,趙權壓低了聲音,滿含惡意,“不過呢,他怎麽可能成功?半路上就被我攔了下來。我最讨厭背叛了,所以為了讓他少受痛苦,就直接殺了他。不過我心好,還給他留下了這麽一根手指,特意帶過來給你看看。”
可惜沒有看到老不死痛哭流涕的一面,真是可惜,浪費心情。
許世邦看了一眼那根手指,除了胎記,完全看不出那截手指曾經長在許淳錫的身上。不敢再看,他生硬地轉移開視線。他知道,趙權明明是一個人類,卻一直都保持着這種“年輕”,不知道背地裏面花了多少的“功夫”。
所以對方口中的“殺了”,到底是怎麽殺的,殺了之後,又為什麽只剩下這一截手指頭了,他不敢問。
真的不敢問。
只要一想,他就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痛。但是內心裏面,卻又有一種解脫感。人死了,秘密就永遠都是秘密了,也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那些秘密了,不管是許柏松的死亡,還是自己重病突然恢複的原因,這些年一直活下來的原因,以及自己吸取別人的生命為自己續命的事情,所有的這些,通通都不會再有人知道的清楚了。
發現了自己內心湧起的隐秘的興奮和放松感,許世邦握緊了拳頭——不,不能這麽想,那可是你兒子!你是人!——可是,盡管是兒子,卻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如果有一天背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那口空氣吹散了自己心裏的恐慌和陰暗,才又睜開眼,語氣已經恢複了從容,“如果趙部長今天來,就是為許某送上這份大禮的,那我十分感謝。”見趙權斂了笑容,他心裏有一種莫名的得意,語氣更加舒緩了,“那我先去休息了,畢竟人老了,身體大不如前,一會兒趙部長走得時候,就不送了。”
說完朝許柏庭招了招手,“來,扶爺爺上去。”
許柏庭一直都站在角落,假裝自己不存在,實際上已經把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進了心裏。見許世邦看着自己,趕緊走了過去,伸手扶住了許世邦的手,一副孝順的孫兒的樣子。
直到上了樓,進到了卧室裏面,許世邦才一個踉跄,差一點沒有站穩摔到地上去了。此時此刻,才顯出了老态。他撐着許柏庭的手站了起來,之後又拒絕了許柏庭的攙扶,自己走了進去。卧室裏沒有開燈,但是許世邦明顯已經不在意這些了。
看着那個本該佝偻着身軀的老人,終于算是彎了一點腰下去,許柏庭嘴角彌漫出一點笑意,很快又收了回去,像是完全沒有露出過這種愉悅的表情。随後他十分恭敬地退了出去,在卧室門口又站了一會兒,發現裏面除了隐隐約約的呼吸聲以外,并沒有傳出其它類似嗚咽的聲音,許柏庭才轉身準備下樓去。
畢竟樓下,可是有更有趣的人等着他。
而此時,客廳裏面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人。那人身穿黑色長袍,全身上下都裹得密密實實的,開口的聲音十分沙啞,就像是鏽了的鋸子在割着潮濕的木料,“是時候把他推出去了,呵,也算是有點用處。”
許柏庭這時候正站在樓梯轉角的陰影裏,對客廳當中出現的那個人十分的好奇,隐隐想到了一種可能,內心被壓抑着的激動,讓他開始發起抖來。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一口咬住自己的虎口,利用疼痛感來提醒自己要清醒。
不過,他聽見那句“把他推出去”,就莫名确定,那個“他”,指的應該就是自己的爺爺吧?
趙權站在之前的地方,離他腳下不遠的地方還翻着一個木盒,以及一根手指——親爹都不在乎,又會有誰在乎呢?他漫不經心地想着,又邊回答那個黑袍人的話,“七組那邊已經進入了聖地,有了那只孔雀,青色尾羽應該能夠拿到了吧?那位可有什麽指示?”
黑袍人沒有理趙權的試探,模棱兩可道,“先等聖地那邊的結果吧。”畢竟蒼黎在那裏,就是一個變數。
趙權想了想,到嘴邊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點頭,想起了什麽一樣,“對了,阿崇那邊……”
“不勞你費心!”黑袍人突然就擡起頭,看向趙權,眼帶警告。
趙權攤手,“是,不提你兒子,不提。”不過那也是我外孫不是嗎?真是毛病!
這時候,樓體上面突然想起了腳步聲,趙權看過去,就發現許柏庭正穩穩當當地走下來。呵,這是不準備當小老鼠,改為明目張膽了?
此時此刻,許柏庭心髒在狂跳,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迅速地在血管當中流竄,帶起陣陣熱意,他花了很大的心力,才讓自己的神情維持住了平穩淡定。
那條路近在自己眼前,必須要走上去——
“我想加入你們。”
因為他這句話,整個氣氛沉靜了兩秒,随後那個黑袍人一聲嗤笑,打破了安靜。他的聲音依然難聽,現在更是加入了幾分尖銳,“加入?笑話!你不過人類蝼蟻,有什麽資格談加入?”
說着,他伸手取下了自己的黑色兜帽,一張英俊無比的臉出現在了許柏庭的面前。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皮膚非常的白,可以看見皮下青色的血管,顯得有些脆弱。但是就是這種脆弱感,卻給他賦予了一種近乎透明與純淨的美感,而那雙眼眼瞳漆黑,看人總是帶着疏離,有一種隔絕于世的美。
不過這時候,眼中滿滿的都是蔑視,真真如看蝼蟻。
趙權看着那張不見天日慘白慘白的臉,突然漫無邊際地想,當年伊人難道就是看上了這皮相?真是膚淺的女人啊我的女兒。
聽了這滿是鄙夷的話,許柏庭表情都沒有變,他再次開口,又重複了剛剛那句話,“我想加入你們。”他目光看着地面,雙眼可以看見那個反倒的木盒子,還有那截幹癟的手指,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很有用,比許世邦有用。”說完之後,他擡起頭,眼中像是有火苗一樣。
崇刃和趙權對視了一眼,之後視線又錯開。趙權坐到了沙發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那個年輕人類,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語帶鼓勵,“那我就暫時相信你好了。”發現許柏庭的眼神一亮,趙權指了指邊上的崇刃,笑容溫和,十分平易近人,“你要先過了他那一關才可以。”說完,就帶着看戲的心态,注視着這一切。
畢竟,看着有人在重複自己當年的行為,而且前路未知,還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
崇刃沒有提出異議,只是開口道,“如果你真的想,那就看你自己熬不熬的下去了。”說完手指上出現了幾道黑色的刀刃,直接在許柏庭身上幾大血管處劃過,鮮血噴湧而出。
趙權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萬分陶醉,“新鮮的人血,我是多久沒有聞到過了?”
別墅。
黎域正打着瞌睡,看見木點墨眉頭緊鎖的樣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怎麽,你那邊監控還是一片亂碼?”
木點墨搖了搖頭,“看到是可以看見了。”之前的時候,他的筆毛原本一直都監視着許世邦和許家宅子,後來卻突然像是信號接入不良一樣,畫面有些模糊,不過大致還是看的清楚。不過直到現在,許世邦一直都在書房打譜,可是木點墨看着,總覺得有些奇怪。
就是看着有一種違和的感覺。
這時候,黎域突然把手裏的手機放下了,看着窗邊,“咦,那裏怎麽停着一只小紙鶴?”他招了招手,那只紙鶴就飛了幾下落到了書桌上面,再沒了動靜。
黎域幾下拆開,看完了內容,猛地站了起來,“‘夜貍貓事件’破案了。”
木點墨一愣,“什麽意思?”破案了?他轉身把傳信從黎域手裏拿過來,兩三下看完,也很驚訝,“許家這是在搞什麽?”
傳信上面寫着,就在十分鐘之前,許家的許柏庭去告發了自己的親爺爺許世邦,提供了許多證據,包括許世邦多年前的病歷,後來與天魔做交易的信物及具體內容和條件,其中就包括利用伏牛山中整個村子裏面,所有活物的生命,來換取自己生命的延續這件事情。還有許世邦這些年來殺人吃人的各種證據,當然,包括才發生的許柏松死亡的事件。
無數的罪狀和證據一一列了下去,還真有幾分罄竹難書的味道。
許柏庭還表示,這樣牲畜不如的人,雖然是自己的爺爺,但是他無法違背自己的良心繼續包庇。許家固然重要,但是為了更偉大的利益,許家也不算什麽。
又因為許柏庭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到許世邦的案件中去,并且在得知真相之後,大義滅親,舉報了兇手,所以許家這渾水,或許還潑不到他身上去。
木點墨從頭到尾都皺着眉頭,告訴黎域,“我的監視被人篡改了。”因為他從頭到尾,就沒有看見有任何人在許宅進出,更不用說去七組告密。
他又看了看毛筆筆毛傳回來的畫面,還是一直都在打譜的許世邦,還是沉靜的許宅,突然覺得心口一跳——對方明顯就知道自己監視的行為,但是到現在,山海組的傳信都已經來了,卻依然沒有放開控制,甚至連畫面都懶得改一下。那只能說明,對方要不就是有恃無恐,要不就是,嘲諷與挑釁。
許宅。
崇刃坐在沙發上面,一張白皙的臉在燈光下顯得十分俊美。他原本正在看一張照片,眼神溫柔,甚至還有一點慈和,偶爾還會用自己的手指,去輕輕撫過照片上的人,帶着些小心翼翼。如果趙權在旁邊,定會認出照片上面的人,就是趙崇,還是趙崇兩三歲的時候。
感覺到桌子上被壓制住了的筆毛在一顫一顫的,明顯是筆毛的主人在動作。他手腕一轉,先将照片存放好了,随後纖長的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挑,眨眼之後,兩根手指的指腹間,就捏着了一根細軟的毛。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朝着那根毛輕輕吹了一口氣,只見筆毛被氣流托動浮起,在半空當中突然燃燒起來,發出了黑色的火焰。
想起之前乖兒子對自己說的話,崇刃擡手撐着自己的下巴,呵,龍王爺啊,等着吧,有些以前總也記不住的人,以後有的是機會去記住。
作者有話要說: 原本想湊足五千,然而還是差了一點點……強迫症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