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回溯

第一百零九章、回溯

回到引鳳巷的時候, 院子裏的雜草都長出一大片了, 綠油油的很富有生機。黎域直接一躍, 跳進了小池塘裏面，發出舒服的喟嘆。沈仁跑去抱着自己的小花盆，想念地蹭了蹭, 也搖身一變成了一棵老山參, 蹦進了花盆裏面, 還自覺地把花盆擺好。然後木點墨去了書房，秦征上了房頂, 迅速形成了群雄割據的局面。

作為大管家的孔晏，很無奈于家裏這些“大少爺”的做派，看不下去, 自己挽起袖子先去拔了野草, 輪到沈仁的花盆的時候，對方抱着一棵小手指那麽高的變種野草, 語氣可憐兮兮的，“看在它這麽嬌小的份上，不要傷害它好不好？”

你是被黎域傳染了嗎？這一刻, 孔晏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惡毒的巫婆, 只好默默把手伸向了下一盆。

整理完了院子, 孔晏又拉着二管家蒼黎收拾了一番大小房間，把窗戶都打開通通氣，擦了擦沒多少的灰塵，這才覺得有了“家”的樣子。

各處都收拾好之後, 蒼黎去廚房做飯，很有“賢惠居家好男人”的風範。而孔晏坐在庭院的石凳子上，開始構思起要上交的作業。

按照要求，一頁的話，其實也簡單，找一張有小破損的書頁就可以了，反正又沒有具體的規定，讓他覺得這其實是教授某天晚上失眠睡不着，突發奇想逗他們玩兒的。然而作業就是作業，不管怎麽還是得寫。于是他此時十分糾結到底要修什麽書頁。

現在知道自己确實并非是孔家的血脈，而是一個“外來者”，甚至都不是人，他就更不會去動停雲樓裏面的藏書了。他的想法裏面是準備過幾年，把那些藏品全部捐到圖書館博物館，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這些東西都能夠在以後的時間裏，得到很好的照管。想來，孔家的先祖應該會很滿意的。

所以他犯難了，停雲樓的東西不能動，那他難道要去古籍市場轉一圈？想想要花出去的錢，就好肉痛。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邊上傳過來，老山參沈仁頂着青翠的枝葉，用人參須拖着自己的花盆，很利落地上了石桌子，擺出沉思者的動作，問道，“小晏，你是在憂心畢業作業？”一棵人參認真聊天的樣子，十分萌。

見孔晏點頭，沈仁馬上遞點子，“你可以去找老大呀，他那裏有好多的書。我猜可能是錢多沒處花的原因，老大很喜歡買書，還不怎麽挑種類，看見什麽都買買買，財大氣粗的。不過老大現在年紀大了，肯定是把那些書都給忘在一邊，否則早就拿出來在你面前獻寶了。”

很多藏書？想起蒼黎活了這麽多年，孔晏突然就心癢了，作為一個學古籍的，必須要去看看！于是幫着沈仁把小花盆搬回了原位，就急急忙忙地去廚房找蒼黎了。

進廚房的時候，對方勁瘦的腰上，正圍着一塊hello kitty的粉紅色圍裙，在認真地熬湯。竈上的火焰溫暖，蒸汽升騰之間，有一種現世安寧的感覺。

發現孔晏噠噠噠地跑過來，卻站在門口不動了，蒼黎有些奇怪，轉身問他，“不是要看書嗎？怎麽不說話了？”要怪就怪他聽力太好，他們在院子裏的對話，一字不落全聽到了。

孔晏對上對方雙眼的瞬間，有些無措地移開了視線，盯着地磚開始發呆。他是絕對不會告訴蒼黎，剛剛那一瞬間，他想到了廚房play這樣黃暴而激情的畫面的。

因為如果說了，那麽這場景的主角肯定就會馬上變成自己。

發現小家夥的表情有些奇怪，蒼黎難得地沒有多想，關了火，解下了圍裙，伸手把人攬在懷裏，“走吧，一起看看。”

站在儲藏室旁邊的房間時，孔晏還在納悶，為什麽要找一間空房間出來，然後，一眨眼，他就被震住了。

只見蒼黎站在門口随意一揮手，原本空蕩蕩的房間裏面，就出現了無數的古籍，竹簡、甲骨、帛，各種各樣，應有盡有，分門別類地堆在地上，有一種閃瞎眼的既視感。

随意看了看，就已經發現了好幾種孤本殘本，孔晏的心髒被這場面刺激地“咚咚”跳，覺得一口氣都要上不來了。多虧學校搞研究的教授們沒有看到這一幕，不然肯定會血壓飙升心跳狂亂。

蒼黎看了看房間裏堆得都到了橫梁上的書，解釋道，“這裏還只是一部分，之前的幾千年裏面，我每次看到什麽好看的或者有意思的書，都會買一本放起來。想着等找到你了，就和你一起看，你可能會很喜歡，結果沒想到放着放着就忘記了。”說着像是看到了什麽，語氣有些奇怪，“還有這些。”

然後，僅剩的一點空地上，就出現了小堆的泥人，裏面包括圓滾滾的小娃娃，活靈活現的鳥，穿着書生服的少年。旁邊還有各式各樣的手工風車，色彩鮮豔的兔子燈，甚至是好多新鮮的糖葫蘆，以及好多雙巴掌大的虎頭鞋。

看着這些小玩兒意，孔晏不知不覺就怔了。

他真的想象不到，蒼黎他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不斷地尋找着自己，又是在什麽情況下，看到了街邊的這些小玩兒意，猜測自己或許會喜歡、會需要，就一一買下來。

楞楞地偏頭，看了看那個站在“書山”邊上的男人，對方望向自己的眼神十分的溫和，裏面沉澱了上萬年的溫柔。他突然就覺得心裏像是喝了蘋果氣泡飲料一樣，酸酸甜甜的，還不斷冒着泡泡。

感覺自從有了對方的存在，二十年所有的遺憾，都被彌補，再無空缺。

“你看看，想要用哪本？”蒼黎一把攬住孔晏的腰，以一種十分狂霸拽的語氣說出來。于是，孔晏剛剛湧起來的感動瞬間就被沖淡了。

——總覺得像是在說，“你看看，這些魚塘你要哪個，我都可以給你承包。”

腦補要不得！停下思維發散，孔晏挽了袖子，開始認真翻看起來。

研究了一會兒，他發現蒼黎收集的書基本都是零零散散的，十分随意，确實是看到哪一本有意思就放起來，也沒有整理。裏面有古代版的笑話大全，各種神話故事傳說，還有坊間男歡男愛的大尺度話本。翻到這裏的時候，孔晏還拿出來看了看，發現內容有一種迷之熟悉，貴公子和大将軍這樣那樣——感覺好像以前在什麽地方聽過？

仔細回憶了一番，感覺是誰給自己念過這個故事，難道是蒼黎？順着想下去，腦子裏面突然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一條粉色蕾絲小裙子，和圓圓白白的球狀物——搭配如此奇異，我到底在想些什麽？

站在旁邊的蒼黎，發現對方拿起了那本“睡前故事集”時，難得的有些不安。這些尺度大的睡前故事都沒有什麽問題，重點是，孔晏對于他自己作為一個孔雀蛋的時候的記憶很模糊，所以，蒼黎當時給孔雀蛋穿了一條粉色蕾絲小裙子這件事，對方也是記不清楚的。

希望小孔雀一輩子也不要想起來，否則可能會被分手一萬年。

放下話本，孔晏想着忘記了，應該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吧，沒有再繼續回憶下去——也就遠離了翻開真相的機會。

見到這一幕，蒼黎十分隐秘地松了一口氣。

孔晏繼續翻這些書，畫風都很清奇，《幼兒學字》什麽的，是什麽節奏？還是裝幀精美的避火圖，這又是什麽愛好？而且數量還很多。

蒼黎見孔晏眼神奇怪，在旁邊解釋，“因為不知道找到你的時候，你會不會是小孩子。”說着還用手比劃了一下，到膝蓋那麽高的高度，“不知道會不會不識字，所以學字的教材也留着的。”他以前還暢想過，親手養大自家小孔雀的感覺，一定十分的美好。

但是人類年齡已經二十歲的孔晏，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不過，可以直接談戀愛。而且自己還孵出來孔雀蛋，抱了小鳥崽，此生無憾！

發現孔晏揚了揚另一只手裏拿着的圖卷，上面畫工精美，姿勢繁多，蒼黎語氣正直，“至于避火圖……也算是教材，不信我們一起看看？”

孔晏直覺不可描述的地方一涼，诶等等，這劇情發展不對啊！我拿避火圖，是為了表達“你好污”這樣的意思啊！

然後就是第二天了。

四肢酸軟地躺在坍塌了的書山上，孔晏的嘴唇都被咬破了，可見那個男人到底下嘴是有多狠。旁邊的地上有碎開的糖葫蘆，而他胸前有些紅腫的石榴籽上，還有殘留的糖漬。到後來的時候，他是真的不想吃面棒裹米漿了，可是抗議持續無效，還是被喂了個飽。

仰頭望着刻着花鳥圖案的橫梁，孔晏再一次體會到——相信蒼黎“我們看看那個避火圖有多精美、多有收藏價值”這句話的自己，當時肯定是智商為負！

院子裏，一支毛筆懸在半空，旁邊是把自己的花盆随身攜帶的人參，兩人看見老大心情愉悅地去了廚房，而小晏還在房間裏沒有出來，都十分的唏噓。哎喲說好的感受古老的文化知識呢？

果然最深的，就是老大的套路。在昨天進那間房間的時候，隔離結界就已經布置好了，可見，是何等的居心叵測。

沈仁嘆了口氣，唉，小晏老參我對不起你！是我沒有想到，老大竟然會如此的老奸巨猾！

房間裏面，孔晏又在犯愁了。

蒼黎的書有很多，但是因為放這些書的空間裏，時間一直是靜止的，空氣也沒有流動，所以直接導致這些書都很新，非常新，還有墨的味道，連一丁點泛黃都沒有，更別說破損的地方了。就像是工藝精湛的現代仿制品，就算拿出去，也沒有人相信這會是古書。

所以難道自己要把新書做舊？可是做舊也是大工程啊，而且教授雖然老眼昏花，但是并不瞎。

于是等蒼黎做了飯，殷勤地端進房間請小祖宗用膳的時候，就看見對方正發呆，神游不知道哪裏去了。

作為已經點亮了“心有靈犀”這個技能的蒼黎，建議到，“如果嫌棄太新，可以試試吸收書頁上的生氣。”

注意力被拉了回來，孔晏眨眨眼，看了看手裏的書——書頁上的生氣？幾乎是本能的，當他在這麽想的時候，他和書頁相接觸的地方，有了十分明顯的變化。他甚至能夠清楚地看到，有淡青色的氣息正從書頁上剝離，然後順着和書頁相觸的手指，融進了自己的身體當中。而嶄新的書頁正在逐漸變黃，紙張變脆，就像在這幾個呼吸之間，這一頁書，就歷經了幾百年。

孔晏緩緩松開自己的手指，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我這個金手指，是不是有些逆天？

之前在秦嶺的時候，他賦予了植物生氣，加速對方長葉開花結果的進程。後來，傳輸給瀕死的胡三生氣保住了他的命，還補充了陸深近乎消耗殆盡的生氣。

腦子裏面像是閃過了什麽，他突然在想，如果自己可以控制生命的氣息，改變生命的進程，那，起死回生呢？返老還童呢？

這麽一想，他突然就感覺到了一種恐懼。

具有操縱和幹涉生命的能力，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看着自己紋理交錯的手掌，孔晏緩緩收攏、握緊，盡量讓自己不要想那麽複雜，只是告誡自己，盡量不要随意顯露自己的能力，畢竟，懷璧其罪，也可以說，有無數的人，都如此渴望着起死回生、返老還童。

解決了作品的問題，孔晏就一頭紮進了工作間。因為現在的他，本身已經模糊了“人”與“妖”的界線，所以在進食方面，更多的就是為了“對美食不可辜負”的信仰了。于是在這麽少吃少喝不眠不休的過了十二天之後，才終于大功告成。

蒼黎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一種心情，叫作“愛人把生命都獻給了工作，我只能在他身後孤單寂寞冷”。

突然就覺得自己很偉大。

作者有話要說： 避火圖，就是古代的不可描述圖。嗯，不可描述。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