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惡魂
衆人本未多加留意,被餘靈荊這麽一喊,紛紛注視過來。
陸沅修望着餘靈荊沒說話,薛麟等人見狀,頓時嚷嚷起來。
“哪來的俊哥哥,靈荊大哥問你呢。”
“哪個宗門的,還不速速回話。”
“怎麽回事,問你姓甚名誰,還不快跟我表堂哥交流交流,臭小······哎呦!表堂哥幹嗎呢?!”
餘靈荊一巴掌拍在薛麟後腦勺上,回頭一望:“跟誰說話呢,叫陸哥。”
薛麟捂着頭,連帶一群小跟班齊齊傻了眼。
餘靈荊教訓完人,手負身後,溜溜達達出了亭臺,他繞着陸沅修轉了兩圈,忽地一勾他肩膀,從後方貼了上去,調笑道:“你怎麽也來了?”
陸沅修側了側臉,眼簾一垂,盯着眼前嬉皮笑臉的人:“猜你會來,所以來了。”
聞言,餘靈荊心頭放了一大束煙花,漂亮得他心花怒放:“特意來找我,是不是我一走你就特寂寞,連修行也繼續不下去了。”
“紫蒙神域的修行已經夠了,”陸沅修唇角微微一勾:“所以特意來尋你。”
餘靈荊下巴在陸沅修肩處蹭了蹭:“嘿嘿,含蓄點。”
陸沅修唇角笑意更濃,接着肩膀一動,将餘靈荊抖了下去。
他轉過身,伸出手,微挽右袖,露出手腕上一個歪歪扭扭的黑色印記。
細細一瞧,勾勒的是個抱着胡蘿蔔的憨胖兔子。
“當然要來尋你,什麽時候設的魂印,給我散了。”
Advertisement
餘靈荊看陸沅修冷峻的模樣,再配上他手腕上憨态可掬的小兔子,莫名滑稽。
他一把捂住他手腕,按了下去:“噗~別讓其他人瞧見,他們會嫉妒的。”
陸沅修額角青筋動了動:“餘靈荊。”
“在呢!”餘靈荊挺直身板,就着手腕,拉着陸淵修走了,“我這不是感謝你麽,這魂印挺有用的,況且,只要不用靈力就顯現不出來,多好啊!走了走了,別讓其他人看熱鬧。”
兔子魂印最終沒散,當夜,陸沅修剛解開外衣,敲門聲便咚咚地響起。
他開了門,餘靈荊抱着被褥就要往裏沖。
陸沅修伸臂按住門框,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做什麽?”
餘靈荊一笑,道:“找你睡覺。”
陸沅修将門一關:“回你自己屋去。”
“哎,慢着!”餘靈荊用腳一抵,卡了條細縫:“我們之前可是睡一屋的,睡了整整一年呢。”
“那是之前。”陸沅修将擋在門口的腳一挑,啪的聲關了門。
餘靈荊:“······”
他一手拎着被子,一手揚起拳頭沖屋內揮了揮:“等着,以後有你後悔的!”
餘第二日一早,外面喧嘩震天,餘靈荊揉着惺忪睡眼,出門一看,山上的沉淵山莊解封了。
院內一群人立即沸騰地湧了上去。
“山莊裏奇珍異寶無數,咱們能得到一兩個也不枉此行了!”
“說到寶貝,當然首選族寶六清苦竹,自從應家滅門便銷聲匿跡,十之八九就在山莊內!”
薛麟沒等來餘離獄,便一直跟着餘靈荊,眼見人終于出來了,上前催促道:“表堂哥,還不走!來不及了!”
餘靈荊白了他一眼:“你也是來尋寶貝的?”
薛麟一撓頭:“不,區區凡物豈能打動我心,我是來解開山莊之謎的,屆時揚名立萬,為我薛家争光。”
“有志向,不錯。”餘靈荊打着哈欠,一點也不走心的誇道。
薛麟昂首挺胸:“向表堂哥學習!”
餘靈荊搓了搓雞皮疙瘩,望了望四周:“其他人呢?”
薛麟告狀似的道:“陸哥早就離開碧落院了,小和尚聽聞你尚在休息,也提前走了,關鍵時刻這些人真不靠譜,只有我還在等你!”
餘靈荊贊同似的點了點頭:“帶路。”
薛麟一激靈:“得咧!”
離開碧落院,在山上路口的石階處,薛麟一瞧見人,頓時不樂意了:“不是早走了麽。”
餘靈荊接過陸沅修丢來的甜粽子,眉開眼笑地湊了去:“我正餓着呢。”
薛麟眼見表堂哥頭也不回地跟着人走了,心頭酸酸的:“哼,就知道獻殷勤!”都辟谷了還送吃的!
這石階極長,直通山莊入口,餘靈荊達到時,蒙着厚重灰塵的朱紅色大門大敞,尚未踏入其中,便聽到木魚聲與誦經聲。
善歸坐在一塊髒兮兮的地上,一手捏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魚,口裏低聲念着經文。
他的周身金光環繞,無數梵文加身,尚稚嫩的臉蛋上浮現出端詳之氣,一派肅穆。
餘靈荊本欲上前,不過被陸沅修攔住了:“他在渡魂。”
餘靈荊道:“我知曉,但這山莊的魂封了百年,怨氣太大,憑他一己之力恐難如登天。”
“各人選擇而已,”陸沅修淡淡道,随即皺了皺眉,捏上餘靈荊的手:“怎麽這麽涼,像塊冰一樣。”
餘靈荊也說不上來,只從進這山莊,便渾身寒毛齊豎,後脊發涼。
“陰寒氣太重,”他晃了晃頭,忽而反手握住陸沅修的手,調笑道:“你讓我握着,我就不冷了。”
陸沅修垂眸看了他一會,便任由他拉着。
一直在兩人後面跟着的薛麟見狀,立即上前雙手握住餘靈荊的另只手:“表堂哥,你早說啊,我幫你捂捂!”
“滾蛋!”餘靈荊将手一抽,敲了敲他的腦袋,“一邊玩去。”
薛麟捂着頭,委屈巴巴地看了看餘靈荊後,扭頭走了。
餘靈荊見人怒氣沖沖離開的背影,暗自感慨,當年他在纖塵宗,有位長老将他騙到映霞山困了幾天幾夜,差點把他餓死在裏面,後查出那長老是受了薛家指使,事後還美曰其名為了錘煉他,結果被張奪钰一掌震死在悲天柱前。
萬萬沒想到,薛家出了個如此後人,啧,都讓他不能動手收拾人了,好氣。
沉淵山莊極大,亭臺樓榭多不甚數,一群人第一時間沖入個各房間,搜尋裏面的諸多珍藏物。
午後之際,天空微暗,下起蒙蒙細雨。
餘靈荊停在一片枯敗的蓮花池前,渾身抖了抖,心底浮起一抹涼意。
百年前此處被清理過一遍,屍體已經移走,但各處還沉澱着暗色斑駁的血跡,猙獰地充斥在山莊內。
蓮花池邊的石階上,便留有一連串污黑的血斑,餘靈荊盯着,神色有些恍惚。
他好似看到一名狼狽的婦人,在雨夜間跌跌撞撞地逃到此處,臉上染血,驚恐神情,驚吼道:“臣幕!臣幕!我是婉兒!你醒醒,快醒醒!!我們還有憂兒,還有憂兒!!”
然而逐步逼近的黑影,對這女子的哀嚎祈求沒有任何反應,他拎起把猩紅的大刀,猛地砍了下去,剎那間,血花飛濺。
餘靈荊猛地後退了步,被陸沅修一把按住肩膀:“怎麽了?”
餘靈荊晃了晃頭:“我看到一些東西,當晚······”
山莊某處忽然傳來凄厲的尖叫,餘靈荊心神俱震,猛地吐了口血,昏厥過去。
黑夜籠罩的山莊,像個密不透風的牢籠,将裏面的人困在其中······事實也是如此,餘靈荊盯着空中閃着青光的結界,用手敲了敲,這是困界,但山莊內其他人一點都未察覺到此界的存在。
他瞧見一錦衣男子急匆匆地行步在走廊間,模樣與應解憂有幾分相像,他跟了上去。
錦衣男子進了間屋,沒多久裏面便傳來争吵聲。
之前屋裏的人道:“這可是《控魂》第五篇,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怎麽可能毀掉,大哥莫不是在說笑。”
錦衣男子道:“這是臭名昭著的惡魂,留着恐有禍端,二弟,你已踏入化神境,我們應家崛起指日可待,你萬萬不可受其影響!”
那人冷哼了聲:“你懂什麽,這可是禁術,就算我不練,留在應家也是好事······行了,我才是家主,你沒事早去休息,不送。”
裏面沉寂片刻,傳來一聲長嘆,錦衣男子面帶頹意地走出門。
餘靈荊跟着這人,這兩人便是應家兩兄弟,家主應閻生和應家老大應臣幕。
應臣幕回到自己的房間,夫人王婉兒迎了上來,面帶憂色:“可勸動了?我聽說那東西引人惡念,萬萬不可留下。”
“無用,”應臣幕捏緊拳頭,猛地砸在桌案上,“他竟然用家主之位壓我!”
王婉兒輕聲寬慰:“二弟平日不是這般,他可一向敬重你。”
“敬重?”應臣幕低笑了聲,帶着不知名的意味,“父親把家主傳于他,從此他在應家一手遮天,這些年,我窩囊氣也受夠了,明明我才是長子,我才是大哥!”
王婉兒一愣:“好端端的怎麽說起了這個。”
應臣幕指尖在桌案上敲了敲,背着光的表情有些陰冷:“他不顧應家安危,把惡魂留着,遲早招來大禍,這種人,不配作應家家主。”
王婉兒心頭一驚:“臣幕,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應臣幕陰沉着臉,望了她一眼:“這麽多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該讓我當家主了。”
王婉兒還欲相勸,被應臣幕打斷:“就算我不争,我們總得為憂兒争吧,難不成以後讓他如我一般,過着久居人下的日子!應閻生向來疼愛應鞠,來日必将家主位傳給他!屆時憂兒哪有立足之地?!”
王婉兒倏地噤了聲,半晌喃喃道:“那你準備怎麽做,閻生已經踏入化神境了。”
應臣幕冷哼了聲,轉了去裏屋拿出個墨色盒子:“父親當年為了彌補我,賜了把高階靈器,名曰斷生匕,只要被其刺入丹田,就是大羅神仙也活不了。”
王婉兒顫聲道:“你想讓他死,可是······”
“閉嘴,婦人之仁。”應臣幕冷喝,“我還需你辦件事,煮碗閻生喜歡的蓮花羹來,我給他送去。”
王婉兒道:“什麽意思?”
應臣幕掏出個玉瓶在手裏轉了轉,寒聲道:“絕靈散,能讓他運起靈力的那刻,出現片刻的凝滞,借這個機會,就足夠要他的命了。”
王婉兒沒動,應臣幕見狀,低聲道:“想想憂兒,就因為跟應鞠鬧脾氣,現在還在你爹家不回來呢!”
王婉兒目光動了動,最終推門出去了。
沒多久,應臣幕端着蓮花羹,敲開應閻生的門。
餘靈荊跟着進了去,應閻生許是氣消了,邊喝着花羹,邊慚愧道:“我脾氣不好,若有言行不妥處,還望大哥多擔待。”
應臣幕盯着逐漸吃完的花羹,淡淡一笑:“我們是親兄弟,我還不了解你麽。”
他起身繞了圈,輕拍了拍應閻生的肩膀:“放心,大哥沒在意。”
應閻生臉上露出些許笑意:“那我就放心了,大······”
他倏地睜大眼,盯着冷森森的匕首,體內浩瀚的靈力驟然一緊。
應臣幕一掌将斷生匕打入,語氣冷然:“将死之人,我當然不在意。”
應閻生狂吐了口鮮血,看了看桌面的碗筷,不可置信地望着應臣幕:“大、大哥,你······”
“我只是奪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應臣幕神色漠然,将斷生匕捅進去,又拔了出來,如此反複,直至應閻生最後一點生息也斷了。
他搜出了一卷惡魂,望着它,輕輕地笑了,這時,屋內響起一道輕微的碰撞聲。
應臣幕看去,轉角處,一個小男孩愣愣地望着這幕,表情驚恐:“大、大伯。”
應臣幕笑容猙獰,緩步走了過去,一手拿着猩紅的斷生匕,一手捏着惡魂卷,輕聲哄道:“小鞠別怕,大伯這就送你去見你爹,乖啊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