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論穿越的原理
黎清又一次睡到日上三竿,才揉揉惺忪的睡眼,從他那張小床上爬起來。他胡亂地套了件松松垮垮的外套,趿拉着大了一號的毛線拖鞋,走到洗漱間。
拿起牙刷,他看着鏡子裏的男人,不到三十卻有些消瘦,眼睑下是清晰的黑眼圈,這是不規律作息的結果。
他就這樣直直地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突然覺得生活沒有任何意義。
他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公認的才華橫溢。他是數理競賽永遠的第一名,全國最好的大學搶着向他抛來橄榄枝。那時的未來如同陽光下閃亮的鑽石,閃耀至極,堅不可摧,直到他選擇了純數學。
大學的他也總是認為始終有一天,他會青史留名,實際上,數學如同人類科技文明之樹的根,樹木很容易就可以長一簇新葉,但将根系深入地底沒那麽容易,一旦有所突破,就會迎來嶄新的世紀。
大學畢業後的他申請了留校研究,但始終沒有多少進展,還被資歷老的教授打壓。因為純數學研究沒有短期的利益,國家給的經費總是被生物實驗室和物理實驗室搶去,經濟變得窘迫的他只得以代寫論文謀生。
他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女友始終沒有離開他,卻在某一個他靈感迸發、又一次通宵的夜裏,跟他提了分手。
她說,她再也不能忍受他沉浸在這些不切實際、沒有意義的數學符號裏,忽視身邊的人,也不注重自己的健康。
黎清覺得她說得很對,特別對,簡直是真理中的公理,但是他無法擺脫這種狀态。他的書桌上鋪滿了皺巴巴的a4紙,還有幾個團成球落在桌角處,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學表達式、定理、推導過程。
其中有叫得出來名字的著名定理,還有奇形怪狀的、不屬于世界任何一種語言的符號。它們的邏輯斷斷續續,就像一串散了的珍珠項鏈。
幾年前,黎清所在大學的粒子物理系科研組遠赴日內瓦附近的lhc做質子-質子對撞實驗。
他們的第一組實驗失敗了,質子束流在聚焦點附近發生了奇怪的偏移。這偏移十分微小,而且當他們重新調整參數之後,奇怪的偏移又消失了。
理學院的那些教授都認為它只是由于機器出了問題造成的誤差,這确實也是最正常的解釋,畢竟粒子對撞本來就是看人品的事情。
黎清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但是他确實覺得那些誤差中有着規律的聯系,它們與生俱來的,與其他的什麽東西之間的聯系。是剎那的,卻是永恒的。
黎清把它命名為“微聯結”,那就是他苦苦追尋的東西。
黎清用冷水洗了把臉,覺得腦袋沒那麽昏昏沉沉的了。也許最近用腦過度了,他常常做一些奇怪的夢。
在他的夢中,他在他所熟悉的世界的這一頭,通過一個凹面鏡一樣的東西看到他不熟悉的另一頭發生的事情。
他看到一座銀白色的宮殿,一個年輕的金發男人坐在王座上,那王座随着他的體重塌陷下去,似乎懂得調整最舒适的姿态。從男人的眼睛裏,他能讀出惡毒、輕蔑、孤獨和不可一世的驕傲。
男人一聲令下,一個黑色的荊棘牢籠從地底下緩緩升上來,那材料看上去是如此堅不可摧,裏面的男囚犯無處可逃。他也不想逃,昂起不屈的頭,蓬亂的發絲下是一雙亮得逼人的眼睛。
王座上的男人勾起嘴角,如同一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那麽開心。他又發出了一個命令,兩根平行的柱子出現了,同時朝着囚籠移動。
囚犯開始大叫,似乎在詛咒,又似乎在預言,用的都是黎清聽不懂的語言。左右恭敬地站成兩排的大臣們,有的低下了頭,有的麻木地瞪着,有的臉上也挂上了與他們的王如出一轍的殘忍的笑。
囚犯突然沉默了,他的思緒似乎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在他的身體穿過兩根柱子之間的前一秒,他突然聲嘶力竭地、如同對待生命信條那樣喊出了一句話。這句話,黎清終于聽懂了。
“give me e death!!”
黎清記得,這是美國獨立戰争前夕,帕特裏克·亨利在殖民地弗吉尼亞州議會演講的最後一句話,高中時,他還被英語老師逼着背了這篇演講全文。
不自由,毋寧死。
那個男人在喊完這句話之後,那兩根柱子剛好從他的身體兩側掠過,他突然沒聲了。血液從他的周身緩緩流出,染出一道道奇怪的平行的血縫。
金發男人走下他高高在上的王座,走過發着藍色熒光的白色大理石地板,走到這個囚籠旁邊。
他用鑲着鑽石的純白權杖輕輕觸碰囚籠的邊緣,囚籠倒下了,籠子連着囚犯,如同被微分的固體,被切成薄如蟬翼的切片,鋪了一地。在血紅暈染的地板上,黃的白的人體組織格外刺眼。
黎清愣住了。據他所見,那兩根看似空空蕩蕩的柱子之間可能是韌性極強的納米材料絲,憑借極小接觸面積帶來的極大壓強,在無聲無息間将那個男人連着籠子切成了片。
這種殺人方式有種殘酷至極的美感,如同一個幾何體被無限微分。但同時,他空空蕩蕩的胃裏翻江倒海。
他彎下腰,開始幹嘔。
王座上的男人仿佛能看到黎清似的,擡起頭,對他露出了一個完美的、血腥的微笑。夢境結束了。
另一個夢裏,他看見一個女人領着一群有男有女的黑衣人,在如同地下洞穴一般陰冷潮濕的地方圍着一具棺材,念誦着什麽。他們的表情在幽藍的熒光燈下更顯得沉痛可怖,最後那女人将手放在一塊石板上,完成了像是宣誓的過程。
他也只聽懂了最後一句話,“give me e death!”
畫面一轉,是一幢玻璃牆的高樓。那樓非常高,似乎能觸及天邊的雲。那幢樓的頂層有個會議室,裏面坐着一群穿着黑色正裝的人,他們的地位似乎和這個會議室的地理位置一樣高。
他們似乎在商讨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每一個的表情都是那麽肅穆。
黎清注意到他們的衣服很奇怪,面料柔軟、沒有絲毫皺痕,樣式十分簡潔,但很有美感。不是西裝,不屬于現代服裝樣式的任何一種。
黎清想,他不會夢到未來世界了吧。
事實的确是這樣。
晚上,黎清破天荒地早睡,可第二天醒來,他發現自己在一個不認識的地方。
房間是白色與黑色交雜的典雅,各處安裝着散發出幽藍熒光的設備,整個房間看不到一根電線,充滿了科技感和幾何的美。
他擡起手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的手腕上圍着一個薄如蟬翼的腕帶。
他試着觸碰了一下,腕帶光滑的表面亮起,在空氣中投出三維立體投影,一個小女孩的形象出現在光屏中央。
她轉了一圈,以清甜的嗓音說道:“主人早上好,現在是星歷2017年2月4日早上8時12分,距哈珀第一軍校入學考試還有一個月,請您做好準備。”
黎清反應了好一會兒,他這是在哪裏?這個小女孩是人工智能?在摸了摸自己的臉,意識到不知道由于什麽原因,自己竟然“穿越”了之後,他試着發出指令,聲音因為剛睡醒有些幹澀沙啞:“查看個人信息。”
藍色光屏瞬間跳轉到了個人頁面,上面清晰地寫着:
姓名:艾薩克·蘭斯洛特
性別:男性
年齡:20(預期壽命:180)
國籍:開普勒共和國公民
基因等級:a-
公民等級:b-
學歷:米蘭達科學院附屬高等學府,主修智力課程-自然科學,綜合評定b+。
黎清爬下床,來到卧室一整面反光效果好的鏡牆前。
鏡子裏出現了一個青年,身材修長,面容俊美,黑發黑眼,但五官十分立體,看起來是各種族人類基因大融合的結果。薄薄的睡衣下,看得出來有線條流暢又毫不誇張的肌肉。
唯一不足的是皮膚顯得很蒼白,看起來像泡實驗室的科學家,而不是戰場拼殺的軍人,而這個身體本身也确實修是的智力課程。
如果黎清沒記錯那個人工智能小女孩說的話,艾薩克·蘭斯洛特是要進一所軍校的。
黎清自己可不想去軍校。懶散慣了的他,不想被任何不必要的條條框框束縛。但是,不管他信不信,他現在就是艾薩克·蘭斯洛特,一個不知道處于什麽時代的人,他必須以艾薩克·蘭斯洛特的身份活下去。也許是一段時間,也許是一生。
黎清嘆了口氣。他原本的生活也沒有多大意義,突然消失,只是對不起自己父母的養育之恩。既來之,則安之,他現在的任務就是盡快熟悉這個世界。
記憶分為短期記憶,長期記憶和永久記憶。長期記憶和永久記憶都建立在生物結構的基礎上,三突觸神經回路的持續性變化使海馬體、颞葉內嗅區皮層、間腦等結構之間建立長期記憶。
雖然黎清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穿越過來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艾薩克·蘭斯洛特的腦部結構現在還沒有改變,這意味着他的記憶還可以被喚起。
他要趁現在用一些東西,比如艾薩克的家人和這個世界的歷史,使電信號重新走過連接這些記憶的每一個神經元,加固這些長期記憶。
黎清可不會傻乎乎地相信,當艾薩克·蘭斯洛特變了一個人,雖然神智清晰,但連最基本的常識都記不起來之後,沒有人懷疑他。
黎清舉起手上的腕帶,關掉了那個人工智能。這根薄薄的腕帶看起來兼具個人電腦的功能。
這裏科技似乎非常發達。黎清嘴角微微揚起,他想,艾薩克本人似乎要升學了,過段時間,他選一個遠一點的學校,專心搞研究,吸收這個世界新奇的知識,一定會很有趣。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作者:“聽說你想搞研究?”
黎清:“那當然,我對戰場拼殺一絲絲的興趣都沒有。”
作者:“走着瞧吧,你可是像我一樣,要搞大事情的人。”
黎清:“怎麽突然覺得後背發涼?”
等到幾章之後,男主就會因為一個萬萬沒想到的的理由主動去搞事情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