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城,冬。

周海歌腳剛踏進教師辦公樓,晚自習的下課鈴就響了,整個校園像是煤氣竈上燒着的熱水,突然到了沸點,“嗡――”的響了起來。

周海歌搓了搓手,輕輕敷在被寒風吹紅的臉頰上,快步走向樓梯口,往三樓跑去。

整個學校就只有高三還沒有放假,教師樓裏也只有少數辦公室亮着燈,周海歌很快看到了要找的辦公室——

教務處

周海歌整理了下自己縮在一起的羽絨服,輕輕敲門。

“進。”

辦公室裏人不多,只有三人。周海歌朝裏面的老師微微颔首。

“來啦,海歌!”

程嘉軍看到周海歌後,放下了手裏的筆,朝着門口招手,示意她過來。

“程老師,這你家誰啊。”坐在最靠裏側的一位女老師仰頭問道。

“我外甥女,來拿明天校慶的入場券。”

周海歌見女老師看過來,乖巧的喊了聲“老師好。”

“诶,你這外甥女長的真水靈,這看校慶?以前也在一中讀的嗎?”

“嗯,就幾年前從這考的大學。”

程嘉軍邊答邊翻,終于從抽屜裏的一本書裏拿出了兩張紅色的入場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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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和你朋友早點來,這是老師席位的票,也是趕巧,有幾位女老師懷孕休假了,到時候可別亂跑,領導看見也不太好。”

程嘉軍把票遞給周海歌叮囑道。

周海歌輕輕笑了下,“舅舅,肯定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這孩子,早點回去,天黑冷得很。”

“嗯嗯,舅舅再見。”

周海歌看向另外兩位老師,原本想打個招呼再走,看見她們正聊着不好打斷,悄悄拉了門出去。

周海歌出了門,轉身關門的時候聽到女老師說道:“那可不,捐了一個體藝館給樹德呢,這真是財大氣粗啊。”

一個體藝館啊!

周海歌咋了咋舌,這也太太太太太太壕了吧!

在安城,這個出租車才160輛,即使你在出租車上丢了東西,随便找個出租車師傅一問,都可以找回來的小縣城裏,生活水平算不上高,大多數人都從樹德讀初中,再到一中上高中,遍地都是校友,給學校捐雕像的多,捐樓的少,捐體藝館的更是聞所未聞,

周海歌記得自己在樹德讀初中時,樹德還沒有體藝館,每次學校有什麽元旦彙演之類的,各個班級就自己搬凳子到操場的草坪上坐着,而各類表演就在操場前不大的主席臺上開始。

周海歌從小熱衷于參加活動,每次元旦穿着裙子上臺表演,都凍的半死,在南方的瑟瑟寒風裏,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在室內表演!

好在上了高中後,一中有一個四層樓高的體藝館,她剛入學時也才剛修好沒多久,聽說花了好幾億,學校也因此還欠了不少錢。

如今樹德也有體藝館了,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一畢業,母校就裝修。”雖然她早就畢業了,但現在的小學弟學妹真的好幸福啊!

校慶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周海歌和劉芯彤早了半小時到會場,裏面已經來了不少的人。

校慶在體藝館裏的一個下沉式籃球場舉行,中間的空地擺上了椅子給領導、老師以及一些合唱團的成員,觀衆席按年代劃分開來。

來的大多是觀衆席上的人,底下的座位除了後幾排的合唱團的成員坐滿了外,前面的幾乎沒人,除了第一二排留給領導,其他的位置都是先到先得随便坐。周海歌拉着劉芯彤挑了第三排最中間的位置。

“嘿嘿,來的早還是有好處的。”周海歌拖開椅子坐下。

“第一次看一中辦這麽大的晚會。”劉芯彤擡頭數了數觀衆席前的年代标,一共十五個年頭。

“是啊,諾!”周海歌下巴朝挂在主席臺上的橫幅一揚——

熱烈慶祝安城一中建校一百年樹德中學建校七十年校慶

“百年呢。”周海歌把奶茶插好遞給劉芯彤,又吸了口自己手中的珍珠,補充道:“還有個大佬捐了個體藝館,可不得搞個大的。”

劉芯彤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晚會馬上開始,會場裏人陸陸續續來齊了,唯獨周海歌前面的位置還空着,周海歌咬着吸管笑着對劉芯彤說:“唉!祈求我前面的人別來,這兒的視野太好了!哈哈哈!”

“你小聲點。”劉芯彤扯住周海歌,示意她前排有人看過來,“人家聽到了。”

“略!”

周海歌吐了吐舌頭,把沒喝完的奶茶塞到劉芯彤手上,留下一句“我去上廁所”就跑了。

平時體藝館寶貝得很,一般學生都不讓進,周海歌上高中時體藝館也就來過兩次,分別是高一和高二時的元旦文藝彙演,也沒去過這裏的廁所,周海歌問了館內的引導才找到。

安城冬季總是陰雨綿綿,冷空氣帶着水汽,鑽進衣服裏,黏膩潮濕。外面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雨,噼裏啪啦敲在玻璃門上,有些震耳欲聾的意味,進場的人衣服,鞋底帶着雨水,大廳的地板也染上了大片污水。

一個女孩走的急,一個沒注意滑倒在地,周海歌剛好甩着手從廁所出來,看到後急忙過去扶起了她。

“謝謝啊……”

“地滑你小心點。”

周海歌掏出紙巾邊擦拭女孩羽絨服下擺的污漬邊說,“我扶你一起進去吧。”

女孩摔得有點重,并沒有拒絕。

周海歌朝她揚了揚手上的廢紙,“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丢個垃圾!”

會場裏已經傳來了主持人開場的說話聲,門口幾乎沒有什麽人。周海歌很迅速的朝離她最近的垃圾桶走去,擡頭時看到一個男人收起傘,轉過身從大門進來。

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長到小腿,裏面是件高領的白色毛衣,黑色褲子配雙白色球鞋,整個人颀長清冷,冬季的厚重穿在他身上卻也看得出肩寬腰窄,他拿着把長傘,卷傘時露出一小截手腕,光潔白皙。

本是匆匆一眼,但周海歌瞧見了他的臉。

男人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銀邊眼鏡,斯文雅痞。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看他,微微側頭,往周海歌這邊看來。

周海歌盯得正起勁,正在心裏感嘆他的容貌,萬萬沒想到人會看過來,一時間沒來得及收回視線,直愣愣的和他的眼神在空中交彙。

周海歌愣了一瞬立馬反應過來,匆匆收回視線,轉身跑走了。

易伯洋擡頭一瞬還沒看清,前面的女孩就跑走了,他環顧了四周,找到不遠處的一個黑色傘桶,将雨傘放入,往裏走去。

等周海歌自己也回到座位時,主持人的開場詞都快結束了。

“怎麽這麽久。”劉芯彤下巴朝舞臺一點,“開場詞都快說完了。”

見她不說話,“什麽情況啊。”,劉芯彤一下拍在周海歌大腿上。

“我剛才看到一個帥哥。”

“?”

“很眼熟,可是想不起來哪裏見過。”周海歌皺眉,嘆了口氣,“我感覺這名字就在嘴邊,就是想不起了。”

“也許是你初中同學?”

“不應該吧……初中同學看到臉我還是認識的。”

“害!”周海歌甩了下手,“不想了,不過……人真的超帥!”周海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剛才一眼的驚豔真的過目難忘。

“再帥能比得過你家愛豆。”劉芯彤看着周海歌不禁好笑。

“嘿嘿,說實話的話,可以比肩,但私心當然我家鳴鳴最帥啦。”說着還邊往劉芯彤懷裏鑽,“唉,都是我得不到的男人!”

“得了吧你!”

“嘿嘿……”周海歌傻笑一會,正打算擡頭看節目突然發現前面有個黑影。

“诶!前面怎麽坐人了!”

她從劉芯彤身上順勢起來,聲音也沒控制住,雖然不大,但是前面的人絕對聽得真真的,她懊惱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易伯洋剛剛交代完公司事務,按滅了手機屏幕,就聽到自己後面傳來的聲音,他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座位。

坐錯了嗎?剛才來這裏确實是個空位。

易伯洋轉頭,一眼就看到後排的女孩捂着嘴巴,見他回頭,松了手連連低頭,一直說“抱歉抱歉”。

舞臺上的燈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晃得人臉似夢似幻,女孩眼睛撲哧撲哧眨了幾下,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隔了太多年,記憶中的人臉有些模糊,但漸漸與眼前的人重合,易伯洋帶着些許不确定:“周海歌?”

周海歌這下子是徹底想起來了。

因為父母在晉市打工,所以周海歌從小出生在晉市,在那裏長到六年級回了老家安城讀初中,畢竟兩地的高考卷子不同,在初中的關鍵階段回來,也好為以後高考做準備。

那時周海歌才12歲,新家早就裝修好了,就等着入住。

那天周海歌拖着一個粉紅色的小小行李箱,乖乖的跟在母親後面,鄰居的門“咔擦”一聲打開,周海歌回頭,看見一個少年笑着和她們打招呼,“阿姨好,聽奶奶說我們有新鄰居了,我是易伯洋。”

那天天氣怎麽樣,溫度怎麽樣,周海歌統統都記不得了,她只知道少年嘴角旋起酒窩笑的燦爛、溫暖又親近,在一個新的城市,周海歌第一次收到來自陌生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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