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唐虔燕此刻坐在床邊,瞅着她的眼神裏盡是鄙夷,“你都多大了做夢還哭,丢不丢人。”
雲栖沒理她,只道:“你這麽早就跑來找我,是要報仇啦?”
唐虔燕撲哧一笑,指指自己的後背,“我都傷成這德行了,這會兒來找你報仇豈不是自己找死?我就是過來想和你說說話。”
雲栖望了望開着的窗子,不禁對這個傷患刮目相看,“你這德行了還能翻窗戶呢?”她的門是緊鎖着的,這只唐虔燕只能翻窗進來。
“你還說呢。”唐虔燕咬着銀牙道:“我走到門口聽到你在屋裏又哭又喊又叫的,以為你怎麽了,推門推不開,自然就走窗了。不過,我方才卻是抻着傷口了,我覺着我上輩子定是欠你的。”
雖說被江春水遇到也算她命中該有此劫,但是畢竟她要來這禦乾山的初衷卻是來見雲栖的,由此說來,跟她也有關系。但她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自己這條命畢竟還是雲栖發現了救回來的,所以她覺着自己與眼前這家夥當真是冤家。
雲栖對此深表認同,好在現在看來有驚無險了。要不然這唐虔燕若真有什麽三長兩短,她都不知今後如何面對北堂長老。雲栖想到這裏,極是認真的道:“你之所以弄成現在這幅樣子,多少也是因我而起。等你傷好了,你再報複我吧。現在我要穿衣裳了,你轉過身去!”
唐虔燕笑得前仰後合,“外公已經把你的秘密告訴我了,你演的倒敬業。”
“切。”雲栖瞪她一眼,掀了被子開始穿衣裳,雖說是同性,畢竟她從小都沒有那個習慣,便自己轉了身去背對着她。
唐虔燕啧啧兩聲,嘲諷道:“你那裏也太小了,将來怎麽嫁人?”
雲栖羞憤,轉過身居高臨下的怒視着她,“你信不信再說一句我給你扔下山去!”
“嘶——”唐虔燕一手背過去撫弄傷口,一下子疼痛地面容都扭曲了。
雲栖無奈道:“想必是傷口開裂了?葉長老不是叫你在床上老實趴着麽?你跑來我這裏氣我做什麽,這下子好了,遭報應了。”
唐虔燕緩和了一會兒,才道:“我哪裏呆得住,聽聞外公說你也是女子,我悔死的心都有了。想必你也聽說了吧?三個月前,你不是給我打趴下了麽?我這個人吧有病,就喜歡被虐,那時候就對你動了一點心思。只可惜家中來信要我速速回去,哪知回去之後便是催我與那秦家公子成親。”
雲栖此刻已然穿衣完畢,将被子疊整齊後,雲栖在她對面坐了下,“聽聞那秦家少爺一表人才且人品也不錯,怎的你還不滿意呢?”
唐虔燕扔給她一個你不懂的眼神,繼續道:“這秦家公子是長得俊,人品又好,可是就有一點不順我意,他沒有脾氣。”
雲栖覺得匪夷所思,“那你還想要什麽樣的男子?不過你的傷口真不要緊麽?要不我去找葉長老過來給你瞧瞧。”
唐虔燕将即将站起的雲栖摁回床邊坐好,搖搖頭道:“不要緊,我都快憋死了,真想找個人說些心裏話。反正我們同是女子,又是差不多的年紀,想必說與你聽你也不會笑話我吧。”
雲栖微笑道:“你肯與我說這些便是看得起我,我聽着便是。”
唐虔燕亦回以欣慰一笑,而後道:“要不怎麽說人永遠不知足呢。那秦少爺萬般都好,奈何他沒有脾氣。整日就是笑呵呵老好人的樣子,不會甜言蜜語,不會花前月下,更不會哄我高興,即便是我生氣了他也只是老老實實地在一邊杵着,就像個悶驢。與他在一起就是平淡如水,連吵架都吵不起來。我見人家的小情侶都是夜裏出去賞月啊劃船啊,上山野餐啊放風筝啊,我羨慕得緊,可是我的秦少爺呢,他公務纏身,從未陪過我一回。後來我就厭倦了,我就想刺激一下他,我說有個男子追求我,看看他是否吃醋。結果你猜怎麽着?”
“怎麽着?”
“他依舊是笑呵呵的說,有男子追說明他的未婚妻有魅力,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生氣。我說你就不怕我有一天真會和那個人在一起?”
唐虔燕說罷休息了須臾,接着道:“他說他不怕,我問為什麽?他說因為我不會那樣做。我當時就想笑,你怎麽知道我就不會呢!這明顯就是不把我當回事兒,于是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退了親來這裏!”
雲栖聽得皺起了眉,她外公說的還真對,這唐虔燕真能鬧騰。
“可是自從離開他,我就開始後悔了。以往每日與他見面的時候,他都會為我撐傘,晴日遮陽,雨天擋雨,渴了為我做湯,餓了給我送糕點,無聊了還可以拿他來消遣,可是自從離開了他身邊,我忽然感到悵然若失了。而且就在遇危險那夜,我腦中想到的不是爹娘竟然全是秦連川!我想告訴他,我認識到錯誤了。原來我一直都以為手中握着的是塊普通石頭,其實那是塊美玉,而且還是金邊鑲嵌的,我當真是活該哪!”
“你其實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雲栖嘆息道:“世間哪有那十全十美之事,能找到一個真心待自己的男子便是福氣。懂得花言巧語的男子說不準對誰都可以哄開心,可是老實本分的男子雖然嘴上不說,心中裝的卻全是你。”
唐虔燕忽而自嘲的笑了,“本來我還想若是他能來找我,我就拿你氣他呢,現在我也想明白了,我這般不珍惜他的情意,想必人家恨我還來不及,恐怕秦家人又為他尋了一門新的親事吧。畢竟他長得俊,人品又好,且正直本分,我當初真是——”
“你別再自責了,等你好了,趕緊回去向他解釋吧。”
“我怕我回去了,人家也不要我了。”
“誰說的?”——一個陌生男子的清新聲音。
雲栖忙回頭去看,此刻門口站着兩個人,教主,還有那個陌生的俊朗男子。
再一看唐虔燕此刻瞬間滑落的淚水,她也明白了,原來這就是那個萬般都好的秦家少爺。
那秦少爺下巴上的胡茬都未刮去,想必是連夜趕路來這裏的,他看唐虔燕的眼神中滿是溫暖的寵溺,叫旁人見了無端地羨慕。
雲栖忙站起出了去,和尚塵寰對視一眼,然後伸手将門關好。
尚塵寰先一步走出了院子,雲栖很快也跟了上去。
這裏,應該留給房中的小兩口。
雲栖邁出門檻,看見教主站在那株大柳樹下。
尚塵寰知曉她在身後,開口道:“他對我說,唐姑娘和他在一起不開心,都是因為他太笨,也許唐姑娘那樣一個活潑的人并不适合整日圍着他這個悶葫蘆。所以便打算過來看看她現在和喜歡的男子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幸福,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倒也能放心回京了。”
他定是想不到連夜趕上山後,聽到的竟是唐姑娘的那一番肺腑之言——也許,這就叫好人有好報?亦或者是,兩人還是有緣分的罷。
山風乍起,竟是吹得莫名的心涼。
雲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借着風大的由頭,放出了蓄在眼眶的淚珠兒。
唐虔燕是不幸的!
不幸的是她因為賭氣來禦乾山,差一點丢了命。
可是,她又是幸運的!
有那樣一個疼惜她的男子,即便是被她抛棄在先,即便是已退了婚約,還如此将她捧在心尖。不遠千裏來到這裏,一大早就趕來見她。聽聞那秦少爺在朝中為官,這一來一回少說七八日的行程,想必告假也不會那麽容易。可見,唐虔燕在他心裏,有着多麽重要的位置!不懂得花前月下又能如何?相守一生靠的是真情真意的細水長流,就像老人們常說的,也許只有到快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罷。
世間最難得一心人,有夫如此,還有何求呢?
為什麽在她周圍發生的感情故事都這麽感人凄恻呢?這些日子,她作為看客,看着身邊的這些或暗自單戀或兩廂情願的故事,品着周遭的這些或無怨無求或不惜一切的真情,愈發地感慨,愈發地傷懷,怎的她就遇不上一個可以托付終生的良人?如何她就沒有一個願為她付出真情的男子?
也罷,終究都是命。既然沒有,何必又強求。
她本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奈何親眼所見的多了,又不是無情麻木的主兒,難免不能觸景傷情。
雲栖兜兜轉轉想通了之後,才回過神兒來,這時她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見教主已然站在了自己的身前,不到一尺遠的位置。
此刻,他的身後萬裏無雲,碧空如洗。一身出塵的白衣聖潔地讓人無端地感到自慚形穢,這麽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像是剛從天上騰雲駕霧而來。
他的每一次出現都教她覺着不真實。
然後她就聽他說道:“難過了就哭出來吧。”
她木然搖了搖頭,“我不難過。”
那種感覺,說不好,總之複雜得緊。
教主大人見這倔丫頭死鴨子嘴硬,于是也不再多言,長臂一伸将人家霸道地圈入了自己的懷裏。
雲栖被尚塵寰緊緊擁着,一時無措,“教主我真的不難受。”
“都流眼淚了。”
“我那是感動的。”
“別說話。”
“……”
山中的涼風依舊吹着,只是有教主寬厚的臂膀擋着,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她忽然覺得,有這樣一種依靠,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享受呢。
尚塵寰感受着懷中的人兒安靜下來,才拍着她的後背說道:“雲栖大可放心,我定會為你謀一個世間最優秀的男子為婿,我向你保證。”
雲栖笑了,聲音悶悶地道:“可是雲栖何德何能,能被那世間最優秀的男子看中?我不求那麽多,只要有一個真心待我的人就好,就像許桓和馨沅,江春水和韓清軒,或者葉無病和殇雪,還有那個秦家少爺與唐虔燕。”
教主大人收緊了雙臂,望着眼前寬闊無垠的藍天,傻丫頭,你少說了一對。
還有雲栖和塵寰。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一直陪伴着窩的十五位小天使。
麽麽!
☆、報恩之二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