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行至黃昏時分,二人在經過數村之後終于來到了小鎮之上。
循着那人的行蹤,雲栖與殇雪住進了一家客棧。雲栖還不忘擡頭望了望牌匾,好大氣的名字——八方來客。
那客棧老板娘似是認識殇雪,一見到她就畢恭畢敬地道:“真是不巧,方才先後來了兩位客官,把剩下的兩間房定了,女俠若是不嫌棄,可以在一樓湊合一晚。小店不收宿錢。”
“無妨,”殇雪湊近了那老板娘,低聲道:“可是看見了方才那女子的容貌?”
老板娘回憶起來忙搖頭,“那女子眼神吓人得緊,我只是看一眼都渾身發抖,更不敢細瞅她的容貌了,何況還有面紗擋着。”
“好了,知道了。”
在一樓靠窗的餐桌邊坐了下後,雲栖給殇雪倒了茶水,推至她面前,而後輕聲道:“殇雪姐姐可是發現了什麽?”
這一路上她忍着一句也沒問,看殇雪這緊張樣子,她心中也猜了很多可能,不過畢竟都是瞎猜測,還是問清楚好。
殇雪喝了口水,才若有所思地道:“那女子是跟着韓少俠來的,反正我們此行也不趕時間,便跟着來瞧瞧,萬一能幫得上忙呢。”
“是。”雲栖也不再多問,便拿過茶壺将自己杯裏倒滿,立時飄起袅袅茶香。
對于殇雪,多少她還是了解的。畢竟從小到大,她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秘密的女子,且還有些閨中之密,她也多半都與殇雪分享。這些年來,殇雪只對一件事上心,那便是尋她那師父。可是今日,殇雪的一反常态竟然是為了一個女子,那麽這個女子便不一般了。
其二,這女子蒙着面,跟蹤的居然是韓清軒。若是換做任何人跟蹤韓清軒,想必殇雪都不會放在心上,除非那人與青玄教有關。
如此一來,她覺着自己又走近了一步答案。只是不知那被人跟蹤了半日的韓少俠,現在有沒有發覺呢?
下一刻,那個被跟蹤的韓少俠便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雲栖驚得一口茶全部噴出來了——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啊!
韓清軒居高臨下看着雲栖的窘迫樣子,半嘲半諷的道:“少主看見在下這般驚喜呢。”
“咳咳咳——”雲栖嗆紅了臉。
殇雪一邊拍着雲栖的背,一邊微微仰首對韓清軒道:“韓少俠也在這裏,真是有緣哪。”
韓清軒微微一笑,心道這青玄教的人說謊話都不帶臉紅的,明明你們跟了我來到這裏,見到我一個噴茶裝作訝異,一個笑着說有緣分。不知——當初的那人,罷了,韓清軒斷了思緒,目光看向了雲栖。
“這是二樓客房的鑰匙,右數第五間。”
雲栖這會兒倒是不咳了,看着鑰匙頗有些不敢置信,“那少俠住哪裏?”
韓清軒指了指偌大的一樓餐廳,“我與老板娘說好了,夜裏在這對付一宿。”
殇雪将鑰匙推了過去,道:“那怎麽好意思,我們在這兒對付也是可以的。”
韓清軒道:“我不想欠你們的人情。”
說罷,拂了衣袖轉身就走了。
單是那清冷的背影,就教人舍不得挪開眼。
雲栖捧着茶杯呆呆看着,想必那日于酒樓的話,他是信了吧。葉無病看人果然準,他說過這小子恩怨分明得很,想必也是跟他的特殊經歷有關吧。
只是,眼下這件事,到底對韓清軒來說,是好是壞呢?
将客房的門關上後,雲栖走到殇雪面前,“姐姐,你說韓清軒會不會趕夜路?”
“想必不會,”殇雪将包袱放在桌上,一邊在裏面翻找一邊道:“他既然知曉了有人跟蹤他,想必也會弄清楚。”
雲栖看見她自包袱裏拿出了面具,隐隐覺得自己的那個猜測有可能了。那個人定與殇雪認識。
“姐姐這是要出去?要不雲栖将飯菜端回房裏?”
“夜深了再出去,恐怕晚飯要你自己吃了,”殇雪忽然微笑道:“要不你找韓少俠陪你一起吃吧,畢竟人家把房間讓給了咱們,權當感謝一下吧。”
雲栖抱臂道:“我們謝來謝去的可真就還不清了呢。”
殇雪語笑嫣然,“本來也是自己人,還不清不是更好。”
雲栖被她的笑容一晃,又想起了葉無病,那厮真是好眼光,這師妹當真是美極了!
也不知花容他倆現下在哪裏呢?有沒有真去了華山?若是花容在就好了,她定要将自己的疑問全數倒出來問他個清楚,可是眼前的人是葉無病那師妹,她平時話最少了,今日能跟她說這麽多完全是夠給面子的了。
她要知曉分寸,便應了殇雪的建議,出了門去樓下吃飯。
此刻一樓已經坐滿了許多桌了。雲栖找了個靠牆的二人桌坐了下,不禁又想起了當日崆峒山腳下那個客棧中,花容笑話她不會點菜的樣子,這回她倒是會點菜了,可是一個人吃飯也沒什麽胃口,便對付着吃飽了,付了飯錢後,她便獨自出了客棧。
夜幕已降臨,空中點點星。
世事真是難料,一個月前她并不知曉這個世上還有一個韓清軒。可是今夜她卻因為他來到了這個陌生的鎮上,等待着殇雪去揭開那個陌生女子的面紗,或許有些塵封多年的往事,就要重見天日了呢。
算算日子,再過幾天就是許桓大婚了,她特意選在現在下山也是想避開,不知是沒有完全放下還是怕到時候觸景傷情,總之她這次頗有些沒出息。
客棧對面是一條河,河邊悠悠蕩蕩地停靠着幾艘船,兩岸的家家燈火将河水映得五彩斑斓。
有位老人在岸邊賣孔明燈,幾個小娃娃正在纏着他教他們如何放呢。
雲栖幹脆在客棧門口的臺階上坐了下,雙手托腮看着對面。
然後,身邊亦有人坐了下。
雲栖瞄了一眼身側,而後繼續看着對面道:“韓少俠吃過晚飯了麽?”
“難道要等着你去請我?”
“若是請你吃了飯,你豈不是又要欠我人情了。”
“呵呵,”韓清軒輕聲笑了,“看樣子,你們護法是認得那個人。”
雲栖猜到了他說的是蒙面女子,便道:“其實我什麽也不知道,我就是跟着右護法,她說什麽我就做什麽罷了。”
“少主還有不知道的呢?”韓清軒話中隐隐有些嘲諷之意。
雲栖也不惱,只是嗤笑道:“你慶幸吧,我唯一知道的那些全對你說了。”
“三日前,我真想殺了你。”
“實不相瞞,我也想。”
韓清軒微微側首,目光清澈,“就因為少主認為在下執迷不悟麽?”
雲栖平靜回道:“不是,我不是想殺你,我是想殺了江百川。”
“師父救了我的命。”
雲栖怔了怔,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便轉了話題問:“你放過孔明燈麽?”
“不曾。”
“小時候有那麽幾回,長老們帶着我曾放過。”
“少主比在下幸運。”
“那要看怎麽講。若說現在,少俠比我幸運,因為你有親人,而且,少俠為何總要和我比呢?”
“因為我嫉妒你。”回答地毫不猶豫。
從見你第一眼開始,就妒忌。
你的眼神,你的笑容,你的成長環境,還有那不知是假是真的那原本屬于我的一切,我都妒忌!雖說一個大男人去妒忌一個女子很沒出息,可是羨慕就是羨慕,嫉妒就是嫉妒,沒什麽不能承認的。
況且,他從來也不自認為是君子。
雲栖看着他那倔強篤定的眼神,竟是頭一回無言以辯了。
他說的對。
他嫉妒她。
她每日頂得青玄教少主的名頭,原本是韓清軒的。她擁有的教主以及各位長老護法的關心,原本也應韓清軒得。甚至這些年中的風平浪靜衣食無憂,韓清軒也本該擁有,可是——
他命運如此多舛又不是她的錯!說難聽點與她有什麽幹系!她也是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她将來若是離開了禦乾山也一樣什麽都沒有!再說了,雲栖猛地甩了下頭,一把抓過了韓清軒的手腕,緊緊地捏着!
“與其在這裏說這些沒用的,還不如拿出實際行動,早日練成《踏千山》,然後将自己的事兒弄清楚!”
對面河中的一艘畫舫剛剛離了岸,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探頭向外張望,在看到客棧門口坐着的那個清俊公子時,面上一燙趕緊收回了眼光退回了船艙。
方才還纏着老人的幾個小娃娃也笑着跑開了,紛紛仰頭看着緩緩升上天空的孔明燈,高聲歡叫着:“我的比較高呢!”“你說娘親會看見麽?”“一定會的!”
這邊廂,韓清軒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被雲栖抓着的手腕,雲栖驀地明白過來,忙松了手,臉上不由自主熱了。好在這是在夜裏,想必臉紅也看不出來,雲栖想到這裏暗自籲出了一口氣。
韓清軒卻是忽然笑了,撫平了袖口處的幾道抓痕,清冷道:“少主為何對在下的事情如此上心?”
作者有話要說:
☆、報恩之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