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跟老媽吵架了。”

向浩在震耳欲聾的伴奏聲中收到向涵發來的短信,他立刻拿着手機站起身到安靜的地方給向涵回電話。

“怎麽了?”

“沒什麽,”向涵還是那樣,說話的語氣也淡淡的,有時候向浩甚至覺得在無聲的文字背後的那個他要更鮮活幾分,“我從家裏出來了,能不能去找你啊……”

“我去接你。”向浩立刻回答。

向涵忽然沒了聲音,靜了一會兒才小聲說:“你在哪兒?”

“啊?”向浩一下子沒想起來,四周環顧了一下才說,“優暢。”

向涵果然不知道,他閑暇時間幾乎都用來看書做課題,哪裏會來KTV。向浩讓他在家門口的麥當勞等着,自己去接他。

今天是方雯的生日,向浩本不想來的,方雯喜歡他也不是什麽秘密,他卻沒那個意思,今天要不是被幾個哥們忽悠,他怎麽也不該在這裏的。

向浩挂了電話就準備走,路過包房門口方雯正巧從裏面出來,看出來他要走連忙拐回去披了外套出來,喊他:“向浩!哪兒去!”

“接我弟去,你們玩吧。”

方雯追了過來,挽起他的胳膊:“玩什麽啊,一點意思都沒有!我跟你去放放風?”

向浩不肯帶她,方雯不饒他,兩個人拉拉扯扯一陣,他又不好跟女人翻臉,只能帶她去了,他又不想騎摩托車帶她,就叫了出租。

路上方雯沒話找話,一個勁兒跟向浩打聽弟弟的事情。向涵難得主動跟他聯系一次,向浩心情還算不錯,就随便回答了她幾個。聽說向涵在江大念書以後方雯“哎呀”一聲,說:“江大呀,就在我們衛校旁邊呢!”

向浩嗤笑道:“我弟弟那是重點大學!”

這時已經是晚上十點,路上沒什麽人,只有一根根筆直的路燈在馬路上投下一片片寂寞的燈光,小區門口的路燈下站着一個人,向浩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大步跑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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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眼睛就亮了,年輕的臉上泛着笑意,喚他:“哥!”

向浩攬過他的肩,帶着他往車邊走,“走,先上車。”

向涵拉開車門,方雯探了頭沖他揮揮染了指甲的手,“嘿,弟弟。”他一下子愣住了,回過頭茫然地看着向浩。

向浩尴尬地抓抓頭發,沖車裏擡了擡下巴,“哥的朋友,叫姐。”

向涵沒叫,拉開副駕駛坐了進去。

方雯倒是不尴尬,沖向浩說:“你弟弟真好看啊,跟你長得一點都不像。”

向浩沒搭理他,看着車窗裏向涵面無表情的側臉,彎腰鑽進了後排,方雯立刻挽住了他的胳膊,“不過我還是喜歡你,帶勁!”

向浩皺起了眉頭,抓住方雯的手腕從自己胳膊上拽下來放回她自己腿上,他稍微用了點力氣,方雯輕呼了一聲,哀怨地瞪着他。

向涵還是沒有回頭,細碎的頭發貼在座椅靠背上,向浩忽然覺得向涵離他很遠,又或許是離所有人都很遠。

他心裏有些煩躁。

方雯也感覺到向浩是真的不耐煩了,從那以後再也沒說話,到了KTV樓下也乖乖下了車,向浩扭頭的功夫聽見前門的聲響,再一回頭副駕駛已經空了。

他心裏猛地一跳,連忙下了車,周圍竟然沒有了向涵的影子。

“诶诶,還沒付錢呢!”司機見他想走,連忙開了車窗喚他。

向浩抽出一張鈔票塞給他,又想起什麽,撲到車窗上問他:“剛才那小孩呢?”

司機奇怪地看着他,指了指旁邊一處亮燈的地方:“不就在哪兒嘛。”

便利店的落地窗裏向涵正站在收銀臺前,店裏燈光很足,有着和夜晚格格不入的明亮,讓那人看起來更加靜谧,向浩一顆心就這麽慢悠悠着了地。

也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向涵不見的一瞬間,向浩第一時間覺得向涵是生氣走了,至于他這麽想的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正欲教訓他怎麽下車也不打聲招呼,向涵已經推了門出來。初秋的夜晚還殘留着夏季的餘熱,向涵卻很冷似的,嘴唇都是蒼白的,偏偏還要笑着,把手中沉甸甸的東西費力往上拎了一拎,對他說:“我成年了,跟我拼拼?”

那模樣竟然有些可憐。

向浩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只能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滿滿一提啤酒,塑料提手墜得向涵細長的手指都變了形。

他接過啤酒,帶向涵回了家。

他住一棟居民樓頂樓,房間是閣樓改造的,空間不大,但是打開側門就是頂層的天臺,可以俯瞰大半個江城的夜色。

江城很大,平臺卻很小,小到好像一不留神就要一腳踩空墜落高空。向涵膽小,彎着腰站在側門邊躊躇不前,向浩在天臺上大笑,見他嘴唇更白了才收起了笑意,向他遞過去一只手,向涵把手小心翼翼放在他手心,牢牢抓緊,好像他是他唯一的繩索。

兩人在天臺邊坐下,只有五十公分的鐵欄杆護在身前,下面就是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江水穿城而過,仿佛能看到江橋上閃爍着的紅色指示燈。

向涵啤酒開不熟練,一個拉環摳了半天才摳起,總算“嘭”的一聲打開,向浩笑話他:“還要拼酒,會喝酒嗎小屁孩?”

向涵不反駁,只是把酒遞給他,自己也開了一聽,在他手上的輕輕碰了一下,仰起頭喝了起來。

他喝得急,啤酒都從嘴邊流了下來,流到随着他吞咽起伏着的喉結,向浩頓時也覺得渴了,仰頭也喝了一口。

他喝完向涵還在喝,大有一口悶掉的意思,他一把握住他的手把易拉罐從他嘴邊拉開,無奈道:“好了好了,別自己喝醉了。”

向涵一口氣灌了大半聽,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醉了,眼睛像含了水一樣,露出一點點狡黠的神情,“不會的,我酒量好着呢。”

向浩記得自己離家時向涵還是個高中生,穿一身校服,幹淨得像清晨的行道樹。在他不知道的日子裏這個小孩什麽時候學會了喝酒,第一個跟他一起喝酒的那個人是誰,第一個讓他借酒消愁的那個人又是誰?

不管是誰,都不是他向浩。

他和向涵一起長大,他經歷了他太多的第一次,以後卻會越來越少。

向浩沖向涵揚了揚罐底,“行,喝。”

夜風微涼,向涵喝了酒話也多了起來,像只貓兒般伏在他手邊,仰頭看他,問他:“哥,你以後會結婚嗎?”

“不知道,會吧。” 向浩看着遠方的燈火。

“和今天那個女的嗎?”

喝了酒的頭腦變得有些遲鈍,向浩努力想了一想才想起來向涵指的是誰,不悅地皺起眉頭,“我跟她沒關系。”

向涵聲音清楚了點,執着地追問:“那和誰?”

“這我怎麽知道,”向浩又喝了一口啤酒,“反正不是這個就是那個,到時候就知道了。”

又是一聲拉環的聲響,向浩再看向涵時他已經又喝完了一聽,向浩不甘示弱也幹了一聽,兩個人較勁似的,在居民樓的頂層天臺一聽接着一聽悶聲喝着啤酒。

沒想到向涵說自己酒量好竟然不是說謊,喝到最後向浩恍然覺得天邊的月亮有了毛茸茸的輪廓,遠方的燈火變成氤氲的一片,他似乎是醉了。

朦胧間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就像他不久前拉着某個人一樣,他緊緊回握住。不行,他想,他會疼,他這麽想着想要松開卻被抓得很牢。

天地都在旋轉,他的一半身體落入一片溫暖,另一半卻空蕩蕩的冰冷,仿佛一腳踩在春天一腳卻在嚴冬,拉扯分裂,讓他情不自禁往溫暖處湊去。

他聞到熟悉的味道,一陣陣讓他更加眩暈,頭頂毛茸茸的月亮也不見了,只有光禿禿的燈泡在天花板上兀自發光。

他好像是躺到了床上,有人拿了毛巾在他臉上一下下擦着,他張開眼,一字一字費勁地說:“我弟弟……”

我弟弟還在喝酒,告訴他別喝了。

但是他醉得厲害,沒說完就合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個夢。

有人吻了他的嘴唇,那觸感真實又陌生,啤酒的苦澀混着綠茶的清香,離經叛道,克制的誘惑,讓他的神志瞬間崩開了最後一絲弦。

他一把扣住那人的後頸,不管不顧咬住了他的唇。

那人好像在哭,又好像在怕,在他身下不停發抖,他撐起一點身體,努力想看清他的臉,他卻緊緊抱住他,似乎是在哀求,他只能一遍遍撫摸那人的身體,從脆弱的脖頸摸到挺立的乳頭,從平坦的小腹摸到濡濕的性器,宣洩着心中沒有源頭的渴求。

他實在太想要身下這個人了,隐隐約約中知道他是個男人也停不下來。那是他內心深處最求而不得的美夢,一松手夢就醒了。他胡亂把那人壓在床上,按住他潔白的大腿把自己在他腿間磨蹭,那人抖得更厲害了,雙手捂住臉頰不知是呻吟還是哭泣,他忽然又想去看他的臉,伸手抓住他的腕子。那人太瘦了,腕子握在他手心好像一用力就會斷掉,力氣也小得可憐,他輕而易舉就占了上風,露出一張沾着淚水的臉龐。

那是向涵。

向浩猛然從夢中驚醒。

窗簾只拉上一半,緩緩鼓動着,霞光從另一半窗戶灑了一半房間,正好在床邊停下,不大的卧室裏只有一個人,向浩茫然地看向腿間殘留的罪證。

他在夢中強迫了向涵,強迫了自己的弟弟。

他對向涵有欲望。

那天晚上向涵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的,他反複确定那只是個夢,因為夢中的向涵屈從地任他為所欲為,卻不敢确定向涵有沒有目睹自己的醜态。然而從那天起向涵卻再沒有主動聯系過他,幾次短暫的碰面他的眼中就像蒙了一層霾,叫他看不清。

他也不敢再去找他,拼命壓制着自己的欲望,然而越是壓制越是适得其反,有好幾個早晨他醒來,下面硬着,眼前都是向涵的臉。也就是那段時間,他開始跟着朋友一起做生意,每天忙得暈頭轉向,睡覺的時間都不多,更別說做夢。

兩人有兩三個月沒有見面,有次他中午請人在學院口附近吃飯,下午得了一點空,不知不覺就轉到了向涵學校門口,看到校門上燙金的大字後如夢初醒,匆匆想要離開,結果一轉身遇到了方雯。

方雯學校就在馬路對面,見了向浩要他請她喝奶茶。他雖然對方雯沒感覺,但是算得上朋友,一杯奶茶的事情而已,就跟她去了奶茶店。

向浩不愛這些小玩意兒,向涵跟他相反,小時候就愛喝小學門口一塊錢一杯的奶茶,老媽說是添加劑不給他買,向浩就買了偷偷帶回家給他,長大以後奶茶店也多了,向涵每次跟他出去玩都要買上兩杯,說是一人一杯,其實兩杯都進了他自己的肚子裏。

“別發呆啊,你喝什麽?”方雯問。

“我不喝。”

“幹嘛不喝呀,這家可是學院門最好喝的奶茶店,”方雯說着,把自己的舉到他嘴邊,“你嘗嘗我的。”

向浩皺着眉往後躲,正撞上一個人,一回頭對上了向涵驚訝的臉。

向浩有幾個月沒有見過他了,一時間很是驚喜。誰知道向涵的驚訝只持續了一秒,過後只是淡淡地掃過他一眼,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從他身邊走過。

“向涵!”向浩心裏難受得厲害,出聲喊他,“你沒看到哥嗎!”

向涵終于停下了腳步,回頭對他說:“你不是我哥,一開始就不是,以後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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