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叁拾叁

十方既然處心積慮要尋那玉龜,應是對巫夜王室了解甚多,就連那勒國師都記得她的容貌長相,十方怎會不記得?可她出入京城這麽多年卻安然無恙,難道十方并不能認出她?

心中疑惑未解,暫且壓下,只問道:“鄭太後認得十方?”

索普點頭:“她很信任十方。”

“那她見過十方真容?”

“這倒不知,十方扮作灰衣僧人,面相變化多端。”

“那她如何确認十方的身份?”自上次審問鄭怡過後,葉凝已趕制了些藥粉,索普被迷惑後神智昏亂,知無不言:“他的青銅扳指,有孔雀标記。”

葉凝聞之心驚。如同那勒崇拜神龜,孔雀是陶唐國的信仰,十方果真是陶唐國人!

而在陶唐,孔雀是神物,不可随意使用,将它用在扳指上作為标記,材質是青銅……恐怕他是陶唐皇室中人!在皇室中尋找左眼重瞳,左手四指的人,要簡單許多了!

一時間覺得豁然開朗,命人看好索普,自回住處。

點一爐香,泡一壺茶,葉凝對着醫書沉思。她的身份已然暴露,留在雲澤自是不便,流亡他國也是颠沛,最好的選擇莫過于回到巫夜故土!

現下杞國內鬥自顧不暇,君昊那般明目張膽,想來呼戎草原上的駐軍已收入他的帳下。若是回到巫夜,唯一要擔心的就是十方!可惜巫夜人現下還散落居住,人數太少,無人率領成軍……忽然想起逸王府中那道身影,那是弟弟麽?

如果是他,那該多好!

不過現下最重要的還是十方和鬼谷,若是鏟除了他,再将鬼谷之秘公布天下,避免旁人觊觎,巫夜複國就會少許多隐患。

思量既定,葉凝便讓秋琳傳訊于沙朗若和岐陽,遣人往陶唐國打探。赤翼自告奮勇,亦孤身前往陶唐。

想想覺得還不夠妥當,葉凝便前往扶歸樓中,欲從公子清處探些消息。

扶歸樓中熱鬧如舊,公子清獨坐在最高層的雅間中,面前一壺香茗,正看那街上熙攘的人群。外面正有一支娶親的隊伍行過,紅妝鋪滿長街,白馬之上新郎昂首挺胸喜氣洋洋,春風得意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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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清目光落在新郎身上,有些出神,待葉凝坐到對面時他才恍然發覺。

“新娘子一定很漂亮。”葉凝也看那娶親隊伍。

公子清唇角含笑:“阿凝什麽時候嫁人?”

這話問得突兀,葉凝聽了卻不覺得唐突,只愣了愣道:“你也知道巫夜的事,嫁人……從未想過。”

“等巫夜複國之後再嫁人?那可得等很久。”他的目光灼灼看過來,葉凝自能體察他的心意。耳朵竟有些發熱,卻只能強自撐着笑道:“巫夜會很快複國的。”

公子清啜一口茶,亦給她斟了一杯:“那麽,阿凝可有心上人?”如此直白問出來,他的臉色正經認真,葉凝心突突跳着,搖頭道:“沒有。”覺得這樣被追問實在影響自身氣勢,便反問道:“你呢,何時娶親?”

“随時。”公子清依舊一本正經。

葉凝險些被茶水嗆到,覺得今日這氛圍委實有些怪異,正要說正事,公子清已開口:“阿凝若要嫁,會嫁給怎樣的男子?”

“一人一心,相扶相持,這是巫夜男女共同的願望。”

公子清臉上笑意盎然,擡眼盯着葉凝時竟讓她察出幾分炙熱:“還沒回答我,想嫁怎樣的男子?”

問得太突兀了!葉凝習慣了他溫和內斂的樣子,也習慣于和他談論家國之事,提及私情難免尴尬。說起來,她始終記挂巫夜,倒極少去關注內心細膩的感情。

想嫁怎樣的男子?葉凝倒也認真考慮起來,微微出神。

眼前的人風華卓然,正将她殷切望着,錦衣墨發,清貴溫和……驀然想起紫藤花架下的初遇,重陽花海中的對酒,雅裏聖湖的明月和夜光蝶,還有除夕夜的默然陪伴,乃至往後的桃源郡和京城,不知不覺中竟已與他共同經歷了這麽多!

她看着公子清雙目,如深潭微漾,莫名覺得親和安适。

是從何時開始呢?撤去對他的防範,無意再隐藏身份,甚至生出微不可察的依賴。而他也逐步洞悉她的身份,于是派了秋琳,又派了赤翼,乃至京城中與索普相對,她頭先想到的也是他,且無意掩飾公主的身份!

君昊幫助巫夜是因為愧疚不安,是有求于她的毒術,公子清呢?他為何要幫她?僅僅因為藥娘子的托付?

更可怕的是,她似乎正在習慣公子清的存在!葉凝心中震驚。

似乎春草終于頂破泥土的禁锢,發芽生葉,于是無可遏制的蔓延開來。葉凝忽然發現,她雖然抗拒,雖然刻意退避,但是心底應該是喜歡公子清的!

似乎有一種默契,說不清道不明,卻萦繞在兩人之間,無須言語行動,只是相對而坐,便能覺時光安好。浮生疲累,個人渺小而力弱,卻要背着繁重的枷鎖包袱前行,若能有人相伴,似乎一切都不足為懼。

譬如現在。

娶親的隊伍已遠去,公子清看着葉凝發呆,只舉茶杯細品,眼中笑意愈來愈濃。

葉凝走出扶歸樓時腦中有些昏然。

公子清的笑臉浮在眼前揮之不去,想起方才的情形她便有些懊惱。她在失神過後只回答了一句:“随眼緣。”公子清的笑意便全然綻開:“那你看我如何?”那樣直白炙熱的目光!

葉凝一時應對無措,便随意敷衍幾句逃了出來,倒忘了說陶唐國的事情。

門外涼風撫過,神識漸而清明,後面白豆蔻追了上來:“葉姑娘請留步。”

“還有什麽事?”葉凝駐足回首,就見白豆蔻略是腼腆:“想邀請葉姑娘一同走走,不知有空麽?”

眼下暮色四合,各家店裏挑出紅紙燈籠,高低起伏綿延如長蛇,在昏暗天光中有別樣滋味。葉凝不知她所為何事,便微微沉吟,白豆蔻補充道:“是關于公子的。”

穿過南曲街至湄河畔,河畔小店裏的馄饨香氣撲鼻,葉凝同白豆蔻入內果腹,倒也有趣。白豆蔻說的是一些過去的事情——

公子清自小待人客氣,養成清貴溫雅的氣質,然而內心卻是孤獨的。他游山水、玩奇石,喜歡獨自出神,有心事時愛埋在心裏,不會找人排遣。這些年中,白豆蔻始終服侍在側,見過他身邊出現的無數女子,然而卻都如過客,從未在他心裏激起半點漣漪。那些人在或不在,對他沒半點影響,公子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葉姑娘,你是特例。”白豆蔻由衷道:“那天公子詳細吩咐我準備甜點時,我就覺得詫異。後來他專程往京城赴約,有時候批着文書會突然失笑,或者心不在焉……你畫的那副像,公子一直精心收着。”

“所以呢?”

“公子喜歡你!”

葉凝将最後一枚馄饨咽下,嘆道:“公子清怎麽調教你們的,盡說他的好話。”秋琳如此,白豆蔻亦如此!

白豆蔻笑着吐吐舌頭,葉凝結賬出了門,竟意外碰上了崔文!

崔文也是閑逛看夜景,碰到葉凝時倒也算意外,三人便結伴而行。街市上畢竟喧擾吵鬧,崔文頗為善談,滔滔講起四處游歷的際遇,倒引起白豆蔻好奇,不自覺中便揀安靜人少的街巷前行。

待發覺時,三人已行至僻靜的深巷,前後并無行人,只有夜風掠過。

空巷中唯有燈籠随風輕晃,四下昏暗空靜。葉凝覺得不對勁,耳聽喧鬧聲從右側遠遠傳來,便指着右側巷口向崔文道:“走這邊吧,我得打壺酒回去。”崔文點頭稱是,讓她先行。

葉凝本就走在兩人中間,此時處于右側的未淩緩了一步,她步出時已是領先。暗夜中未淩和白豆蔻都在身後,猛然腦後風涼,她待要反應時腦後被重擊。

悶重的疼痛傳來,葉凝來不及驚呼,已失去意識。

醒來時軟帳長垂,四下寧靜,安息香縷縷入鼻。

腦後的疼痛已然緩解,她坐起身時就聽公子清的聲音傳來:“醒了?”屋中燭光搖曳,他正在燭光下把玩一枚玉牌。

“這是……你的書房?”

公子清點頭,手指彈出時有火光飛射,旋即有幾支紅燭燃起,屋中驟然亮了起來。

“豆蔻呢?”

“在廂房昏睡,應該還沒醒,怎麽回事?”

葉凝揉了揉後腦,旋即想起了崔文和豆蔻。也怪她大意,本打算往扶歸樓一趟即回,便沒讓秋琳跟着,誰知卻與白豆蔻走去了湄河,然後遇到崔文……步入昏暗無人的小巷,是因為崔文的侃侃而談,還是白豆蔻有意為之?

心中疑惑一閃即逝,她起身走至桌前喝茶潤喉,将前因後果講明,而後問道:“我怎會到了這裏?”

“有個黑衣少年送你和豆蔻回來,留下這枚玉牌。”

又是黑衣少年?葉凝接過公子清遞來的玉牌,形狀平淡無奇,只是普通的白玉打磨而成,沒有任何雕飾,唯有角落裏一片焦黑,齊刷刷的似被刀斧砍去一角。

這枚玉佩……葉凝精神陡振,看向公子清時眼中有逼人的光芒:“他說了什麽?”

“若你想見他,将這玉牌懸在屋門前,遣走外人即可。”

葉凝胸中砰砰而跳,呼吸竟有些急促。是他!一定是他!

心中急不可耐,握着玉佩時卻鎮定下來,她向公子清道聲謝便要辭別。公子清皺眉道:“這麽着急?現在還是半夜。”

葉凝只歉然笑了笑。

公子清也不多留,向外喚秋琳入內,讓她陪葉凝回去,又道:“若問出是何人所為,盡管言明,豆蔻那邊無須顧慮。”

“明早就知會你。”葉凝披了件薄衣出門,心中竟自雀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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