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變奏

既然程謙陽發現了周家佑的秘密,作為交換,他選擇告訴周家兄弟自己對陸安城的心思,互相保密,求一個安心。

周家佑一開始還擔心程謙陽對他和周家斐背德這事的看法,後來一聽,得,這家夥和自己一樣,便沒什麽顧慮了,知心弟弟一樣聽程謙陽訴說他對陸安城的感情。

“你那個叫秘密嗎?不是衆所周知嗎?”

誰知道周家佑像看個廢物一樣看了程謙陽一眼,低頭去翻他的書。

“除了陸安城。”

“哈哈,那還真是……”

程謙陽自己都不太好意思承認。

“你啊,你最難的地方就是,陸安城早已經習慣你對他好了,原本就捧在手裏有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現在再寵他他也沒感覺了,人覺着理所當然呢!”

周家佑搖搖頭,裝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兒給程謙陽傳授經驗。

“‘愛’啊‘喜歡’啊是要一開始就表現出來的,你得給人知道你對他的好不是白給的,是有目的的,人才會留意你的心思,在乎你為他做的事。”

“你從哪學來的一大套理論打算套我身上使呢?”程謙陽不屑地敲了敲書桌,“你自己就沒用過這理論吧,你敢說你對家斐的好帶着目的?”

“我……”周家佑一時語塞。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愛是沒有目的的,即使沒有這份背德的感情,他一樣會給予周家斐任何人都無法給予的愛。

他不求回報地疼愛自己的孿生弟弟,碰巧自己的弟弟也不計後果地仰慕着他。他們的紅線一開始就由親緣這層關系牽引,在他看來是那麽順理成章,那麽幸運。

“你說得對,我沒資格勸你什麽。”

“其實你說的我都懂。”程謙陽拍了拍周家佑的肩,“可你的愛你的好是白給的,我的才不是白給,我要安安還我的。”

“還?你要他怎麽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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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謙陽自信地笑:“我要他愛我。”

兩個還不滿十六歲的少年圍在一起說“愛”,幾乎是最荒唐的笑話。情窦初開的年紀尚不懂得疼人,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別人回應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喜歡。

下場必然是慘烈。

此刻程謙陽還沒有考慮兩年後的事,但他這話确實不是說着玩兒,他很快做好了打算,決定等到中考成績出來再進一步計劃。

反觀陸安城,他更不可能有什麽長遠的打算。

他一直都是活在當下的人,過一天是一天。

包括後來,拖一天是一天。

他已經習慣了這種逃避式的生活。

彼時陸安城已經徹底撒歡了,因為備考而積累的壓力全在這一個暑假得到釋放,他不像王燚良那樣求天求地整天心神不寧地等成績,似乎也不關心成績如何,神閑氣淡得好像能搶了沈博裕的狀元之位。

反正短期內不必再背英語單詞就是他最大的快樂。

最開始放假的幾天他能一覺睡到大中午,老三叫不醒他,還得他媽親自上樓來掀他的被。吃過飯他就挨家挨戶地串門,蹭點零食,蹭會兒空調,有時候能蹭出一個下午時間來打游戲,直打到老三奶聲奶氣滿院地喊:“二哥,回家吃晚飯了!”他才依依不舍跑回家。到了晚上火速洗了澡,他又一邊吃冰一邊輪流看各個電視臺放金庸,沒有金庸就古龍,沒有古龍就瓊瑤,再不然各種狗血偶像劇他也行,反正有啥看啥,他來者不拒。等一晚上耗光了,就又倒回被子裏悶頭大睡,結束相當精彩的一天。

這種不用踏出大院門的醉生夢死的生活陸安城持續了快半個月,然後他膩了,開始尋求新的生活方式。比如叫上三五個同學出去打球,去電玩城打街霸,去桌游店打三國殺,甚至在附近的小鎮子鬧個幾天再回來。

在找樂子這件事兒上,陸安城從小就表現出驚人的天賦。

他心太大太寬,才會不知道在他基本浪飛了的這一個暑假,院裏發生了件大事。

白中校與夫人早年奉父母之命扯了那一紙婚書,貌合神離多年,如今已過不惑,終于是捅出了簍子——白中校在外有了人,生了個私生子。

原本這事誰也不清楚,畢竟不光彩,白中校與夫人又從來都是不愛聲張的低調人。但後來院裏人都看出一些端倪,再有一些嘴碎的,也就坐實了這件事。

其實早年就有人猜測白中校在外頭有人,只是不好說,早年他被派到地方去好多年,只留白夫人獨自守着空蕩蕩的房子,也無孩子陪伴,榮華富貴享不盡,痛苦卻無人可說。

孩子們都不太願意去院子最裏頭的白家房子附近玩,除了沒有同齡的玩伴,也因白夫人越來越古怪的脾氣不讨孩子喜歡。

程謙陽也很少去白家,偶爾被爺爺囑托找白中校拿什麽東西才會過去。不過這次他主動地想找白中校。

他聽姥爺說過,白中校早年在南方待過好長一段時間,是一個名叫暨市的千年古城附近的偏僻村落,或許對那裏的風土人情有所了解。

程謙陽想利用中考後這個沒有作業壓力可以毫無顧忌玩耍的暑假,帶陸安城去南方走一走。之前去上海參加比賽時他就看出來了,陸安城對南方很感興趣,他一直喜歡吃南方的糕點,可北方的師傅做得再好吃,也不及他親自去那嘗一嘗最地道的。

他想利用這個計劃哄得陸安城歡心,等到小橋流水,古城華燈初上,在這樣的氛圍襯托下,說不定他的告白成功幾率能大幅提高。

程謙陽一邊做着“兩小無猜,水到渠成”的美夢,一邊拿着提前做好的一些功課往白家走。大院是越往裏走越悶熱,可樹蔭又愈濃,漫天的葉子遮擋了太陽,光都不怎麽透得進來。他只感覺汗水都浸透了衣裳,像被丢進蒸籠裏焖了許久一樣。

程謙陽好不容易走到白家,結果剛跨進小花園的門,就聽見一聲震天響的碎裂聲。

他一驚,腳步都頓了下來。

“你走?你走!你當然得走!你給我滾——”

屋裏傳來白夫人聲嘶力竭地謾罵。

白夫人出身書香門第,教養良好,雖然近些年脾氣越發古怪,但從來不與人交惡,別說出口成髒,哪怕大點聲說話都不曾聽過。

她這一吼把程謙陽吓了一跳。他趕忙四下張望,側邊有扇落地小窗開着,窗簾遮擋,躲在那不會有人發現他。

“白中校!中校!軍人!你還算是個軍人?你就是個窩囊廢!廢物!”

程謙陽看不見白夫人的臉,但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白家的客廳,一片狼藉,能砸的都砸了,雜志散亂地仍在地上。他還隐隐約約看見了白中校的身影,他垂着頭默默承受着白夫人的責罵,一言不發。

“你就盡管藏着!啊?你就盡管藏着吧!藏一輩子!窩囊一輩子!”

白夫人用力推了白中校一把。

“你沒有勇氣面對我!沒有勇氣面對那個姑娘!連那個孩子也沒有勇氣面對!你說你這一生負過什麽責任!啊?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你這一生都在逃避自己的責任,能躲一日是一日,只為了你自己好好活着!你對不起我,對不起你逝去的父母,你對不起的人可太多了!你要我幫你好好算算嗎?啊?你記得你還對不起誰嗎?”

白夫人一陣冷笑。她情緒激動,顫抖地為自己倒了杯水,有一半都撒到茶幾上。

“親人你尚且如此,無關緊要的人你更加無情,就連同住一個大院的老鄰居你也要騙!你要騙程老爺子到什麽時候!到他百年以後?到程家的孩子徹底長大成人?”

躲在落地窗後的程謙陽渾身一怔,拉住窗簾的手不由得一緊。

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從白夫人嘴裏聽到了沖擊他大腦神經的話語。

“程家小女兒和她那外國丈夫根本不是犧牲在戰場上!他們是被極x端x組織殺了!是被人陷害死的!”

程謙陽感覺腦子“轟”地一聲炸開。

“你們的人沒能把人救出來!甚至當時一起去的那批人裏就有一個內鬼!可是你查不出來!你們是查不出來嗎?你們根本是不想查!你們就是想隐瞞這件事一了百了!你們就只想過自己活命!中校!這就是你的軍人本色!”

白夫人崩潰了,她替白中校守了這個秘密太多年,終日替白中校在惶惶不安中度日,見到程老爺子就痛苦又愧疚。如今夫妻做到了盡頭,一家就要分崩離析,她再也撐不下去。

她跪坐在地上掩面放聲哭泣。

“別說了……”

白中校也受不住了,跪在太太面前摟住她。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他一個堂堂軍人,如今卻是如此落魄,在這混亂的客廳中無語凝噎。

盛夏的太陽是如此毒辣,灼灼地照在程謙陽身上,幾乎要烤傷他的皮膚,可他卻只覺得渾身發冷。

他想換氣,又覺得無法呼吸,只能發瘋似地跑,逃離了白家那片令人窒息的土地。

風從他耳邊刮過,帶來陣陣轟鳴,程謙陽卻像什麽也感受不到般一股腦沖回了家。

他忘了自己是要去找白中校做攻略,忘了自己還打算帶陸安城去南方旅游,甚至忘了他準備在綠水紅橋的水墨江南向自己喜歡的人表明心跡。

計劃突然就被加速推進,齒輪一環嵌着一環向前推,直逼到他的眼前。

程謙陽沖到茶幾旁,顫抖地舉起電話,撥通了陸安城最常去的游戲廳的電話。

他大口喘着氣,才發現腦子混沌不堪,耳鳴刺激着他的鼓膜。他的心髒鼓動得很劇烈,可他想見陸安城的沖動,想聽他說話的聲音的渴求,更加強烈。

內心有個聲音告訴他,他在害怕。

他需要向別人傾訴。

他草草幾句向老板表明了來意,老板大喊陸安城的名字。

他隔着聽筒聽見陸安城不耐煩的應話。

“誰啊正打彈珠呢!”

“安安……”張口便是嘶啞的聲音。

“你怎麽嗓子啞成這樣了?”

程謙陽清了清喉嚨,握緊聽筒。

“……我好喜歡你啊,喜歡得不行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去看小英雄了,一個字沒碼,哎,幸好有點存貨。

真的好看這波不虧大家一定要看看啊!我是幼馴染黨歡迎大家和我一起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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