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月光許是地上霜

被驟雨沖刷洗禮着,顧景願身似浮萍草芥一般,任人擺布。

他有時候會掙紮一下。

但像這種若有若無的反抗反而能夠激起深藏在男人內心深處的征服欲,成了最熾熱的催清藥,将兩個人的狀态都帶入到最佳。

每到這個時候龍彥昭都很喜歡逗他。

今日喝醉了酒,有些神志不清,便忍不住放浪形骸一番,龍彥昭的話語變得污穢至極。

顧景願殘存的理智聽見了那些污言穢語,便控制不住地紅了臉。

但身體又很誠實地承受着這一切,甚至主動迎合……

面頰泛着春色,顧景願眉骨上的紅痕妖冶異常,眼中早已是一片濕潤泥濘。

到最後的時候他幹脆側過頭去。

眼裏還流着淚,隐隐覺得大浪就快襲來,顧景願無聲地承受着一切。

但就是這時,他覺得自己的眉骨上方被人觸摸了一下。

浪潮呼嘯而來的那一瞬,他聽見龍彥昭含糊的言語:“跟我一起去騎馬吧,阿啓。”

……

聲音含糊且低迷,九五之尊的鼻息間噴湧着酒氣。

但顧景願還是猛然睜圓了眼睛。

明黃色的鲛紗鋪天蓋地,屋內的紅燭燈籠将一切照得暖且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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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鉗制住他的人神色迷離,顧景願卻已然從剛才那個狀态裏退出來了,怎麽樣都無法再拾起興趣。

第二天,龍彥昭一早便起身處理奏折了。

雖然是在行宮休息,但對于一朝天子來說沐休頂多也只能有一日,放縱也只能放縱一時,該辦的事情還是要辦。

龍彥昭處理國事的時候顧景願就裹着被子,睡在內室。

今日顧景願看上去很憔悴,原本白皙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也顧不得要起身幫龍彥昭批閱奏折了。

他昨天累極,身上布滿了痕跡不說,某個位置還受了傷。

清醒以後的龍彥昭也十分內疚和後悔。

時不時地就跑過來看看他,摸他的臉,給他喂水喝。

好在顧景願年輕,也禁得起那種的折騰。他斷斷續續地睡到傍晚,氣色恢複了不少,精神也好了許多。

龍彥昭将他用錦被裹緊,扶他起身。

顧景願後面的傷讓他很難坐直身體,瑜文帝便主動坐在他身後,叫顧景願靠着他。

他親自喂顧景願喝湯。

“朕特意叫人準備的參雞湯,用吊爐煮了一天了,來嘗嘗。”

龍彥昭手中的這碗參雞湯裏沒有油,湯色奶白清亮,看着很有食欲。

且已經炖得軟爛的雞肉都融在湯裏,飄香四溢還不用擔心積食,最适合現在的顧景願。

龍彥昭的手很穩,舀起一勺湯遞到了顧景願的嘴角,見他喝了,這才安心說道:“雞湯滋補養顏,補氣生血,阿願快多喝一些。”

顧景願眼睫輕顫,在對方送過來第二勺之前說:“陛下,臣自己來便好。”

“朕來。”龍彥昭并未同意,只是說:“朕喜歡這樣。”

顧景願說:“昨夜之事,陛下不必自責……”

說到這裏,他眼睫輕顫。

像昨日那般羞恥的事,在只有兩個人的夜裏做做也便罷了。

要真說出口顧景願還是會有些難以啓齒。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堅持着說:“臣……是自己願意的。”

“朕知道。”龍彥昭的聲音裏含着笑意。

在顧景願眨着水潤的眼睛仰頭望向他時,九五之尊不正經地道:“阿願最喜歡朕那樣弄你。”

顧景願:“……”

“好了不鬧了,快喝湯吧。”龍彥昭又趕忙說。

一邊給顧景願喂湯,他一邊正色說:“只是朕還是傷了阿願。若有下次,阿願可以推開朕。”

顧景願笑道:“好啊。”

顯然并沒放在心上。

他笑容很輕,容貌迤逦多姿,眼角眉梢都帶着風情。

但他又還是那個恭順的顧景願,眉眼都帶着順從的味道,會叫人很想就此将他按在懷裏,狠狠地欺負一通才好。

龍彥昭嘆氣,也不再提這事,只是一勺勺地,将那碗參雞湯給喂完了。

放下湯碗,九五之尊又特別體貼地叫洪公公端來一杯茶,他親自遞給顧景願,叫他漱口。

這樣的事他做的極熟練,別說是貴為皇帝,便是那京城之中的官宦子弟,會這般照顧人的也少。

由此可見,少年時期在外的經歷對皇上影響極深……

顧景願半垂着眼睑不知在思考什麽,待漱好口後,他卻驟然說道:“陛下,不如咱們去騎馬吧。”

“……你說什麽?”

龍彥昭聞言驚了一下,緊接着,他臉上便現出了些許興奮之色。

并不明顯。

就連龍彥昭自己都沒意識到。

他已經追問道:“阿願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

顧景願說着,眼睫輕微抖動了一下,道:“如若陛下真想……騎馬,那便去吧。”

“阿願既然說了,便不能反悔。”龍彥昭說道,随即又失笑地将顧景願放平躺好。

他含笑打趣:“不過阿願這後面兒……想騎馬啊,愛卿還是歇兩天再說吧。”

“……”

顧景願這才意識到是這麽回事。

更有甚者……那裏還受着傷,他便要求去騎馬……

顧景願素白的臉上立即爬滿了紅色。

龍彥昭看他這副模樣,不禁龍心大悅,幹脆朗笑出聲。

倒是立在旁邊的洪公公等随行宮女太監們,都毫不意外顧景願竟然會答應。

事實上先前陛下都開口說了要顧大人騎馬,但顧大人最後卻還是拒絕了的事才真的叫他們驚訝。

……那可是千依百順的顧大人!

再說了,誰都知道北戎的那位喜歡騎馬射獵,陛下也就好這口。

這麽好的贏得聖心的機會……

不過現在好了。

聽見皇上的爽朗笑聲,有人不禁開始思考:都說這顧大人有手腕,今日看來果真如此。皇上不就這樣被他逗笑了嗎?

但以洪公公為首的一些宮中老人們則認為:由此可見,小顧大人的确是真心待皇上好,明明不喜歡、身體也不适合騎馬還要去學,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為了皇上嗎!

任憑衆人心思各異,顧景願已經重新閉上了眼,也不吭聲,實則還在為剛剛的事情感到窘迫。

再後來,顧景願又睡着了。

做了一些烏七八糟的夢,夢裏有華燈初上,也有朔雪寒冬。

溫暖的燈光和冰冷的雪花鋪天蓋地地交織着,像一個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牢籠,裏面有無盡的寒冷和疼痛。

顧景願就那在裏頭徘徊了好久好久。

但慶幸的是,待他再次睜眼醒來,看見的卻只有龍彥昭筆直的背影。

此時外面已經盡黑,不知是幾更天了,龍彥昭看樣子還在批閱奏章。

行宮不比皇宮裏的寝殿,行宮的床也沒有寝殿的床大。

顧景願“霸占”了陛下的床,陛下便只能坐在床沿邊上翻奏折。

即便這樣,龍彥昭依舊看得很認真。

又或許即便做了噩夢,顧景願的睡相也依舊安靜沉穩,沒有驚擾到對方。

顧景願輕輕翻了個身,側立起身體,将臉對着龍彥昭的背影。

瑜文帝肩膀很寬,蜂腰翹臀,腰杆筆直。

外加上身量很高,他單是坐在那裏便猶如一道屏障,堅實可靠,能夠抵擋萬般牛鬼蛇神一樣。

……對天下百姓來說,這會是個好君王。

對于顧景願來說,這就夠了。

心神一下子定了下來,顧景願依舊裹着被子。

半晌過後,他從裏衣暗袖中摸出一個不起眼的小蠟丸,捏出裏面的藥丸吞入腹中,便重新閉上眼睛,穩穩睡去。

休養了一日,顧景願後面的傷已經養得差不多。次日傍晚,他換上了一襲騎馬裝,跟龍彥昭雙雙來到了獵場。

瑜文帝親自教授他騎馬。

剛剛在秋獵上拔得魁首,皇上在宮女太監、以及一衆侍衛的眼中還附有榮光,聽聞陛下要教顧大人騎馬,不當差的都偷偷跑了過來,想要一睹陛下的風采。

龍彥昭也換了一身騎馬裝,他身輕如燕地跨上了馬背,先給顧景願做了個示範。

騎馬沒什麽難的,只要膽子大,不慌,掌握一些駕馭馬匹的技巧便可以很快學會。

而事實上,顧景願比所有人預想的會的還要快。

也許他上馬的動作沒有龍彥昭那般快意輕盈,但動作卻足夠優美流暢,不見任何狼狽。

也許他騎馬的速度比不上龍彥昭,但那馬也不知是不是極喜歡顧景願,很聽他的話,馱他的時候跑起來也極穩。

就連一旁的龍彥昭都奇道:“朕的這匹馬尋常時脾氣大得很,除了朕以外還沒叫人騎過,今日卻待阿願這般特別。”

旁邊洪公公在旁邊,連連附和:“顧大人溫和沉靜,連陛下的寶馬都喜歡呢。”

龍彥昭說:“或許這馬還是個看人下菜碟兒的,就喜歡阿願這種生得好看的。”

注意到陛下這是連他自己都誇了,洪公公順着話說:“哈哈是,陛下說得對。”

說話的時候顧景願已經騎着馬在場地上溜了一圈,正折返回來。

他穿着一身偏白色的騎馬裝,幹淨利落的款式沒有絲毫多餘裝飾,襯得他亭亭玉立、挺拔如松。

那截本就極窄的腰身被緊緊束着,形狀似乎更加美好出挑了。

距離還有些遠,背着光,看不清楚臉。

夕陽的餘晖中,顧景願身披滿天紅霞,筆直的身影仿佛将火紅的天空給撕開了一條裂縫。

他跨坐在馬上從遠處徐徐靠近的身影,不像是個學問大家。

倒更像是個飒爽豪邁的武将。

龍彥昭看着這樣的顧景願,眼中不禁也露出一絲欣賞的光芒。

當對方靠得近了,那張極度俊秀的面龐也跟着逐漸映入眼簾。

龍彥昭這才看清楚,一個短暫的片刻,顧景願是單手持着缰繩的。

另一只手背在身後,顧景願的身體前傾,目光直視着前方。

他臉上并沒有什麽表情,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略顯清冷。

面白無須,光滑潔淨、幾近完美無瑕的臉上,眉骨上的紅痕分外醒目。

這樣的顧景願,與往日裏低眉順眼的模樣都不大一樣。

……或許是那道疤太過妖豔醒目,容易叫人心神震蕩。

又或許是顧景願的腰板挺得太直,姿勢太過自信昂然。

總之即便對方面容沉穩沒有一絲多餘表情,但龍彥昭還是從那張臉上看出了……

一些少年張狂淩雲的樣子。

……

好像很多年前,還是少年人的程啓騎在馬上,也是這樣單手持缰的。

十二三歲的少年,還沒有被賜字。

那時候的程啓還不叫程陰灼。

龍彥昭亦不知道對方竟是北戎皇子。

他就只記得,當初阿啓就是那般一邊騎馬演示給自己看,一邊恣意快然地說,這樣的姿勢更酷更帥,要他記住了,學着點兒。

……

思及此,龍彥昭心神猛地一震!

騎馬時單手背在身後,身體前傾。那是北戎騎兵沖鋒陷陣之時、單手拿着□□長戟時的姿勢。

後來被各國将士們學了去,數百年來,這一标準的騎兵姿勢一直都在軍隊中流傳。

但……顧景願不該知道。

或許他也可以從許多歷史名著中得知。

可青年那一剎那的姿勢,緣何會如此标準如此有氣勢?

顧景願越是靠近,龍彥昭心頭震顫得便越劇烈。

仿佛有鐘鼓咚咚地敲在上面,直到顧景願完全靠近,那只被他背于身後的手也早就重新握上了缰繩,龍彥昭也還是久久未曾回神。

心中被萬千洪水吞沒。

龍彥昭臉上已經沒有了笑意。

他面無表情地吩咐四周道:“都下去。”

“陛下?”

皇上翻臉比翻書還快,洪公公不解發生了什麽,忍不住詢問出聲。

只是龍彥昭面色陰沉地站在那裏,并沒有想再多說一句的意思。

他目光直指馬上的顧景願,一眨不眨地盯了半晌,沉聲道:“曜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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