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出降
“你……你再說一遍?”熙寧蹙起雙眉。
朝廷忌憚武官已經是人盡皆知, 熙寧若是再看不淡的話便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乾敏一事還猶在心頭,卻聽見宋衍這般說明之後更是浮出水面。
宋衍偏過頭來, 對着熙寧傻笑了一下,說道:“臣……臣向皇上提議不曝殺于衆, 改賜美酒,臣還是怕殿下不悅, 便私自将他救出……”
熙寧還有防備,問道:“那你何不早與本宮通聲?”
宋衍伸手在衣襟內摸來摸去,摸了一場空, 便去了剛才的廂房內掏出了皺巴巴的紙來, 上面滲了水,已經不甚分明,熙寧接過, 也确定了上面乃是乾敏親筆, 寫着“小妹勿念為兄無礙”八字。
熙寧看向宋衍, 只看到他抽了抽鼻子,頗委屈地說道:“臣怕中途生變,便想着萬事安穩之後再與您講,誰知道……誰知道……您會記恨臣下, 還要!還要!”
熙寧心早已經軟了七八分, 說道:“算本宮不對, 以己度人,管中窺豹,宋大人大人有大量,可得原諒本宮?”
“那……方才臣下說的第一句……殿下可有回應?”宋衍抿了抿唇,略顯羞澀。
熙寧心裏發笑, 面前人即便醉酒,舉止如同小兒,思維卻一貫明晰,還能這樣端莊地說出這樣沒羞沒臊的話來,感情好和別的男子便是男女大防,和他便是相好嗎?
“你已有婚約,本宮不會做那惡人。”
“臣已經退婚了。”
熙寧被人噎住,又問道:“皇兄在何處?”
“明日離京,現被臣安置在隐秘之處。”
“明日本宮去送,可行?”
“向殿下通穿這個消息便是臣的第二打算,若殿下未能接見臣的話,臣……臣便用這個讓殿下接見臣。”
熙寧想起那日馬上所言,為達目的,何事都可以做。說他正經,卻是一個壞透了的人物。
Advertisement
雨還是不停歇地下着,打的院落裏種的花草發出嘩嘩的聲響,可如今聽者卻是另一種心境。二者對坐堂上,好似那日在宋府一般,只是兩人都安靜地觀雨。
“你一直都知道,本宮傾心于你……只是本宮去說這些終歸是……不好。”
“臣去求皇上。”
“你……”熙寧偏過頭來,看着宋衍神色堅毅,雖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再未細想,說道:“雨大,留宿吧,明早帶着本宮去送行。”
說罷,熙寧起身回到房中,心跳的極快,也只假裝從容。
熙寧一夜未睡,才清早便坐在了大堂裏,卻聽見了客房內傳來了聲響,于是趕快派去了小厮伺候洗漱,遣他來此處。
過了一會兒之後便有人通報宋大人來了,只見着宋衍低了頭,不敢看自己,耳根子都是紅的。
熙寧發笑,遣退了小厮之後問道:“你昨夜可不是如此。”
宋衍行過禮後依照熙寧指示與她對坐,掩了笑,慌忙說道:“昨夜多半酒後之言,還請殿下不要取笑。”
熙寧本想逗他叫他坐到自己的身邊來,且看他的模樣,又起了別的心思,問道:“當真是酒後戲言?”
“明王一事不是。”
“哦?”
宋衍眼風一瞥,早看見了掩在一旁偷笑的小丫鬟,縱是再不願,也回應道:“臣心悅殿下一事也不是。”
此話一出,周圍傳來了銀鈴般的笑聲,熙寧只看着宋衍臉越來越紅,原本冷冽的眸子中帶上了溫柔,看着自己,一時也鬧了紅臉。
清商看着兩個主子坐在一起,只是鬥嘴兒玩都有趣,掩了笑走到一邊,罵道:“還不去幹活去,賴在這兒小心挨板子了!”
熙寧悶頭喝粥,宋衍又給她将小菜布好。
“你這……本宮還有點不習慣了。”
宋衍縮了縮手,說道:“殿下不閑臣家貧才疏,只得殿下一句話,臣會向皇上說明,還——”
“好了,別說了!”熙寧憋紅了臉,說道:“都……都依你的!”
宋衍一愣,随露出一笑,說道:“謝殿下恩典。”
城郊處,一乘車駕駛過,熙寧輕輕掀起了布簾,才發現遠處候着幾人幾馬,在看清後又趕快放下了簾子。
熙寧緊抓着衣袖,生怕是自己此舉亂了宋衍原本的計劃,給衆人招來殺神之禍,問道:“若是不便,便不送了吧,若有耳目跟随該如何是好?”
“沒有不便,臣已經安置好。”宋衍斂神,輕輕覆上了熙寧的手,看她投來驚愕的眼神,說道:“還請殿下恕罪,臣只想安慰您。”
“好,無妨。”
宋衍的手有些冰涼,這般一碰着熙寧卻覺得自己的手在炭火上烤着,又想起宋衍篤定的神情,放做以往,皇上定然不同意,可這時卻是無比的安逸。
宋衍先下轎,扶下熙寧。
熙寧看着乾敏頓時熱淚盈眶,只沖過去将他抱在了懷裏,喃喃道:“皇兄……”
乾敏本一雙眼睛盯着宋衍,只看他對着自己露出一個笑來,示意自己好生告別,乾敏便反過身來也抱緊了熙寧。
熙寧終于發現了不對之處,倉皇松手,看着乾敏,說道:“皇兄,你……你怎麽不說話?”
宋衍走上前來,說道:“毒酒傷了殿下的嗓子,臣已經配好了藥,無須多少時日便能恢複如初,公主您不必憂心。”
宋衍不信乾敏,以防萬一還是喂些藥好。
兩人視線一碰便是一場交鋒。
乾敏心中苦笑,受制于人,宋衍身份他已經猜出幾分,只聽他向自己闡述抱負,依然存疑,想要提醒熙寧,現在卻是不行了。
“你受苦了。”熙寧伸手替乾敏抹去淚水。
乾敏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握住了熙寧的手,寫道:小妹保重,萬事小心,已經耽誤多時了,為兄走了,勿念。”
熙寧抱緊了乾敏,說道:“我會事事小心,如若再有機會,到了地方還請皇兄給我捎個信,好讓我知道你一切安好呀。”
宋衍和熙寧目送乾敏離開,正待轉身之時,卻看見遠處有人策馬而來,是皇上身邊的侍衛,兩人皆是一驚,宋衍自認為并無差錯,當是另有事情交代,于是向前走了一步将熙寧護在了身後。
“皇上口谕,宣宋大人觐見——”
“臣接旨。”
宋衍跟随小順子進了南書房,才進門卻被人丢了一份折子在腳邊,小順子察言觀色,退後關上了門。
裕慈輕輕敲了敲禦桌,問道:“愛卿不滿意朕給你擇的女子麽,朕聽說她欽慕你許久,面容也佳,才情也高,你替朕立了這樣大的功,先是替朕拔去了朝廷腐敗的關系網,又替朕平了反賊,朕總是操心這些的,府裏若是沒有人幫你管着,且是分心呢,你我都是男子,朕必然懂你。”
宋衍撿起了那奏折,行過禮後說道:“臣無意于徐小姐,還請陛下諒解,況且這些都是臣分內之事。”
裕慈輕咳兩聲,笑着說道:“愛卿不要這般拘束,朕找你來也不是為了此事,朕想知道之前那件事你可還有見解?”
“南楚國力日益強大,但其國主惡意征斂,還多次在我國邊境挑釁,北元又是狼子野心,臣以為應該派人去和楚國結盟,共抗北元。”
“這番話朕都聽你翻來覆去說了好幾回了,聽膩了。”裕慈摸了摸手中的佛珠,說道:“朕是問你你可否推選人才來?”
“暫時沒有人選。”
“朕看你就很好嘛,是吧?”
宋衍急忙跪下,說道:“臣族中世代不出山為官,臣來此已是族中罪人,若要再生變故,臣無力消瘦,可君命難違,陛下若執意讓臣去,臣也不得不從。”
裕慈耐心聽宋衍說完這些,然後扶起了他,說道:“愛卿無需懼怕,朕有一法,此去南楚必然是兇險萬分,可朕也要做足了戲才行,自然會護你一族安全。”
“若你還擔心,且成為朕的親人可好?”
宋衍擡頭,臉上滿是不解。
裕慈笑了笑,說道:“朕的姑姑,秦國大長公主一直有意于你,朕思量許久,只要你成了本朝驸馬,就算再出差錯,朕也好護着你呀。”
“臣……”
裕慈以為他不願意,繼續勸誘道:“無妨,感情都要靠培養的,你若與她相處久了,便也發現她好過尋常女子千倍萬倍了。”
宋衍擡眸,看見裕慈臉上的一抹笑意,誠惶誠恐,終是應下。
他野心過大,卻沒有心計支撐,蟄伏多年,一朝成敗在此。宋衍離開之後對着滿地的落葉笑了笑,而與此同時,書房裏也傳來了笑聲。
一切似乎進展地那樣快,右相尚公主的消息也傳了個遍,貫聽才子佳人戲碼的百姓們擠進了茶館裏,且道着這其中千回百轉的緣由,笑過也有哭過也有,墜着的紅燈籠多喜慶。
熙寧問過宋衍為何宋母未來,宋衍只說出行不便,之後接來便可,如今已經知會族中人,将會有人前來賀喜。
趙臨川聽到這消息後便主動請願去往父親駐軍之地,不願留在京城,只是意旨還沒批下,只好呆在府中,熙寧本是皇家人,自然不必他來操持諸多事宜,用心挑揀了幾箱子珠玉送去了公主府,并不露面。
熙寧她終于如願以償,好與心中情郎結過連理,白頭偕老,自然是一段佳話,她也是沒了興致再出來尋他作樂。
熙寧去尋過趙臨川,卻每每被打回,只知道他興致不高,便不再來。
出降那日,張燈結彩,熱鬧非常,已經行過禮數,叫熙寧有些疲憊,卻也樂在其中,自從宮中出行,同宋衍一同拜見過皇上和太後後便乘鸾駕前往新建成的公主府中。
才離宮不足半裏,卻有宮人追上了轎子,說道:“皇上請驸馬爺入宮!”
熙寧摘下了頭上的蓋頭,問道:“你可知道你該當何罪?”
緊接着又有一個宮人追上前來,說道:“傳皇上口谕,請大長公主及時入宮!”
只見熙寧面露難色,宋衍笑着說道:“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當是我們忘記了什麽禮數才是。”
說罷,宋衍下轎,扶起了熙寧,一同入宮。
遠處,傳來轟鳴之聲,驚起了南歸的雁群,被沖散,形單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