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澡堂的淋浴噴頭不夠,人擠人,洗個澡還要排隊。
韓铮在帳篷裏玩了半個小時手機後,周言才洗完回來。
他的頭發濕漉漉的,穿着白T和中短褲,一進來韓铮就聞到一股沐浴露和洗發水混合的味道,薄荷味的,很清冽。
“你快去洗吧,馬上要斷電了。”
韓铮站了起來,拿起衣服往外走之前,又往他腦袋上瞥了一眼,說:“你擦擦頭發,滴水滴的厲害。”
周言只顧低頭玩着手機,含糊地應了聲,也不知道聽沒聽到。
結果等韓铮洗完澡回到帳篷裏,周言居然已經睡着了,帳篷裏的應急燈還亮着,發出微弱的光芒,照在周言臉上,顯出一圈柔和的光暈。
韓铮想了想,然後踢了他一腳。
周言模模糊糊地覺得自己入夢了,腿上突然一陣痛,睜開眼睛一看,韓铮踢人的腿還擡着,不知道是還沒縮回去,還是打算踢第二腳。
“你踢我幹嗎?”周言起床氣上來,暴躁地坐起來,瞪着韓铮。
韓铮扔給他一塊幹毛巾:“我剛和你說過了,把頭發擦幹,濕着睡覺會頭痛。”
“我擦過了。”
周言的語氣很認真,韓铮看着他,忍住嘆氣的沖動:“……你是智障嗎?”
他拿起那塊毛巾,蹲坐到周言身後,然後把毛巾蓋在他的頭發上,一點點細細的擦起來。
韓铮的動作,很溫柔。他的手指隔着毛巾時重時輕的按到周言的頭皮,周言感覺到一陣酥/麻,從頭皮處一點點延伸,到臉、脖子、身體……
他想伸出手握住韓铮的手腕,阻止他的動作。他總覺得自己應該這麽做。他現在心裏的感覺已經産生了偏差,腦子裏也有個聲音在隐約告訴他,不能這樣下去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又突然生出一種希望,希望……這一刻能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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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铮的胸口和周言的背距離很近,他們的呼吸也是,帳篷裏又熱又悶,周言的手心裏慢慢沁出汗水,沾濕了他握着的手機。
周言突然轉過頭,韓铮一驚,手裏的毛巾掉到了地上。
兩人四目相對,距離不過幾公分,鼻尖就要相觸。
韓铮瞳孔裏的光影微微一晃,周言意識到他想站起來,猛地擡手,把他的手臂抓住。
“你……”韓铮蹙眉,往後偏了偏頭。
周言的唇角,漾起微小的弧度,他整個人轉了過來,往前,湊得韓铮更近了點。
風大了起來,吹得帳篷像個冬日裏的流浪漢一樣瑟瑟發抖。
周言死死盯着韓铮的眼睛:“铮哥,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的一件事。”他頓了頓,然後緩慢而堅定地開口,“我喜歡男人的。”
怕他不相信,他最後還加了兩個字——“真的。”
韓铮的表情,如他所料,在剎那間,風雲變幻。很難準确的用語言形容到底是怎麽一個樣子,反正就……不是很好看。
周言知道自己不該這麽玻璃心,至少不是現在就這麽玻璃心,可在那瞬間,心裏的難過就像層層疊疊的浪花一樣,席卷、淹沒,他覺得自己仿佛一個快溺水的人,無法呼吸。
韓铮強硬地甩開他的手,粗暴地把他推開。
周言本來蹲着的姿勢,這會兒往後一跌,一屁股坐在地上。
“吓到了?”他笑了笑,突然覺得眼睛裏像進了沙一洋,癢得厲害,就要手用力揉,可越揉越癢,等到停下動作的時候,眼睛都揉紅了。
他再睜開眼,韓铮已經站了起來,蹲在帳篷的角落裏,背對着他,被包裏翻着什麽。
一分鐘後,韓铮轉過身,面無表情地把一個什麽東西扔到周言懷裏,周言看了看,發現是一瓶眼藥水。
他疑惑地望着韓铮。
韓铮也看着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有結膜炎。傻/逼。”
周言:“……”
其實周言之前從來也沒想過會主動和韓铮說起自己的性/取/向,他習慣了一個人生活,沒有人來管教、束縛他,沒有人對他有特別的期待,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義務去向誰挑明這件事,他也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有過什麽壓力。
對他來說,他喜歡男人很正常,和別人喜歡女人是一樣的。
周言也不是天生就喜歡男人,在他年少無知的時光裏,他也偷偷交過小女朋友,沒什麽意思,提不起精神。
等到後來他無意中發現,自己對男人的興趣更大一點,就開始“一門心思走正道”。
沒什麽可恥的,他的身世、他的父母已經讓他活得更艱難了,要是在這件事上他自個兒都不能放過自個兒,他也就別活了。
周言自認為自己在承認自己是個同方面還算勇敢,也夠正視自我了。他也有過怦然心動的人,差點就要在一起,可惜後來出了點事,他的玻璃心碎成了渣渣,就一直挺提不起什麽勁的。
直到……遇見了韓铮。
他想自己上輩子一定是個作惡多端,無惡不赦的超級大壞蛋,不然老天怎麽這麽勞心勞神的整完他一次又一次?上回遇到的是個渣,被坑慘了;這回呢?對方幹脆是個有未婚妻的直男。
好在他現在應該還處于初級階段,只是小有萌芽,現在話說開了,他猜測韓铮應該會覺得他挺惡心的。就算面上不表現出來,也會慢慢對他敬而遠之。他這人天生就是賤骨頭,很多時候不懂死心,恨不得被別人一記窩心腳踹翻了,才舍得放開。
可韓铮這記窩心腳,遲遲沒有下來。周言有點懊惱。他現在和韓铮攤牌了,可沒攤得徹底,萬一韓铮就是個思想開明的人,沒覺得喜歡男人這事有啥大不了的,那他這櫃不就白出了嗎?
要不也有可能是他表意不明,韓铮沒懂他其實是變相表白。
不然……順便表個白?
說什麽呢?說“铮哥其實我挺喜歡你的”,還是“你離我遠點我怕聞到你的荷爾蒙保持不住”?
周言腦子裏一團亂,韓铮關了燈就沒再說什麽直接就睡了,留着周言一個人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失眠的感覺很難受,尤其是心裏七上八下的,滿懷心事。
周言實在受不了了,叫了一聲:“铮哥?”
韓铮沒有回答。
他又擡高音量問了一遍:“铮哥你睡了嗎?”
可韓铮像睡死過去一般,半點聲音也沒有。
周言忍不住了,支起上身,把手往韓铮那邊伸過去,想去拍拍他的臉。然而手還剛探出去,就被韓铮以極快的速度抓住了。
韓铮翻了個身,另一手撐在他腦袋旁邊,整個人罩在他上方,暴戾地問:“你他媽到底想幹嗎?”
帳篷裏黑,周言看不到他的表情,好在韓铮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他在心裏嘆了口氣,說:“我睡不着。”
韓铮聞言長籲一口氣,重新躺回他旁邊。
“睡不着就數羊。你把我叫醒了,就是兩個人一起睡不着。”
韓铮和周言說話的平時的語氣還是一樣,就像那事沒發生過,周言不知道該覺得郁悶還是慶幸。這個時候他又忍不住想,要是韓铮是個女的該多好,他不喜歡女的,他們可以做很純粹的朋友,毫無負擔的相處,他或許真的就能成為自己這輩子第一個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對周言來說太珍貴了。
可現在周言很有可能就這麽失去他。
最後怎麽睡着的周言也不知道,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是清晨,氣溫還沒上來,因而并不熱。他旁邊的韓铮已經不在了,周言走出帳篷,伸了個懶腰,四周望了望,然後看到手裏拿着刷牙杯和毛巾、洗漱完畢的韓铮。
“早。”韓铮對他笑了笑,然後若無其事地鑽回帳篷了。
周言在風中淩亂了會,也鑽回去拿毛巾牙刷去洗漱了。
露營基地提供自助式早餐,種類不多,但是填飽肚子還是沒有問題的,前提是——起的夠早。
他們六個人中只有周言和韓铮吃到了早餐,等到其他四個人起床,只每人拿到了一個煮雞蛋,餓得秦飛飛嗷嗷叫,嚷嚷着要和老板投訴。
韓铮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你省省吧,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
秦飛飛看了看手表。九點不到,也還好啊,她平時放假在家不到十一點都不會起來。
小姑娘嘴巴撅得老高,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周言看不過去了,說了聲“等等”,然後跑上基地二樓,過了會再下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個塑料袋。
秦飛飛打開塑料袋,看到裏面是四個不大不小的三明治,摸了下,還帶着熱氣。
“周言哥你太好啦!”秦飛飛雀躍地歡呼,蹦了起來跳到周言身上,摟住他的脖子,沖他臉上親了一口。
這這這……這丫頭!反了!
周言哆嗦着手把她一把拽了下來,老臉一紅,簡直不敢去看旁邊韓铮的臉色。
召召、Candy和馬哥都沒把這當回事,哄然一笑就過去了,連秦飛飛自個兒都沒當成什麽事。人家外國人普通朋友見面還又是親又是抱呢,到秦飛飛這裏,完事都有可能,來個感激之吻怎麽了?
“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韓铮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周言還是沒忍住轉頭,看到他的臉,冷得像結了一層冰渣子。
“秦飛飛你是個女孩子,能不能要點臉皮?”
這話說的就有點重了,馬哥拉了韓铮一把,神情有點為難。
果然,秦飛飛臉上的笑容迅速斂去,狠狠咬了咬唇,仰着頭怒視韓铮:“我怎麽不要臉了?我又哪裏惹你不高興了?你怎麽這麽難伺候啊?!”
韓铮甩開馬哥的手,往秦飛飛那逼近了一步,語氣狠厲:“我難伺候?到底是我難伺候還是你太張狂?”
“我錯!我錯!都是我錯!你滿意了吧!!!”秦飛飛的眼淚突然就下來了,她大叫了一聲,把那個塑料袋“啪”一聲猛地扔在地上,然後撒腿就跑了。
周言一愣,第一反應是去追她,被韓铮伸手攔住了。
“別管她。她二十一了,不是十一。”
因為韓铮那句話,沒人敢去找落跑的秦飛飛。可之後一直等到五個人收拾完行李,秦飛飛都沒有再出現。
韓铮很不滿意,讓召召給秦飛飛打個電話:“讓她趕緊滾回來,都要走了,還想鬧到什麽時候。”
幾分鐘後,召召有點着急地和韓铮說:“她手機關機啊!”
這山頂上平日裏人也不多,不過秦飛飛一個小姑娘家,不見人影還是挺讓人擔心的,幾個人分頭找了圈,愣是沒看見她的人影。
周言突然想到按秦飛飛的火爆脾氣,該不會已經自個兒下山了吧?
韓铮覺得不是沒這個可能性,跑到纜車售票處拿着秦飛飛照片一問,果不其然,這丫頭剛吵完架就買票下山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韓铮氣得臉色鐵青,周言還沒見過他這樣,估計秦飛飛回家沒好果子吃,還好她不是個男孩子,不然準被揍得牙都找不到。
可誰也沒有想到,在這之後發生了一個意外,讓秦飛飛這段小插曲、連同周言那段大插曲,一起被韓铮暫時遺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