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邊, 閣樓裏只剩下姜老太和唐鋼母子二人。
唐鋼滿臉愁容, 他僵直着身體,上前幾步, 伸手将半開的房門關緊。這才回過頭來看姜老太,唉聲嘆氣:“媽, 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姜老太走到牆角,将鐵盆裏燃盡的香所剩下的一小截竹簽拔出來扔進專門的簽筒裏, 然後端着鐵盆返回到床前,用手抓起裏面的香灰往床上躺着的唐坤身上抹去。
“媽——”唐鋼忍不住的再次發聲。
姜老太依舊是不緊不慢的抓起香灰将唐坤身上所有被膿血滲透的地方全都抹上一遍。
就在唐鋼來來回回的在原地轉圈,終于急不可耐的時候,她說話了:“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沒辦法,我也只能是下狠手了。”
“什麽?”唐鋼不由的停下腳步, 看向姜老太。
姜老太摸了摸唐坤枯燥的頭發,長嘆一聲:“小坤, 你放心, 奶奶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一定會把你救回來。”
聽着屋外清晰可聞的哀樂聲,姜老太面色驀地一變,她恨恨說道:“我可憐的孫兒, 原本養了兩個月好不容易都能夠下床了,要不是李家的小畜生膽大包天,非要和村裏的一幫二流子打賭下河去摸魚。怎麽會讓那賤人得了增長實力的機會,他也就不會白白丢了性命。我的寶貝孫子更不會因此病情加重, 轉眼就又卧床不起,眼看着就要跟着沒了命。”
聽了姜老太的話,唐鋼張了張嘴,要不是因為察覺到唐坤日漸轉好,那水鬼狗急跳牆。李家侄子的水性在唐家沖同齡人之中向來是數一數二的,這又是春江水暖的時候,他怎麽會就這麽丢了命,最後連屍體都沒撈着。現在他剛進門沒多久的媳婦也跑了,留下一個不到兩歲的奶娃娃和一個瞎眼的老父親。
年後的那次滑冰落水也是,當時那水鬼的目标本來應該是唐坤,卻沒想到姜老太及時趕到,先把唐坤救了出來,那水鬼才會被逼着殺了另一個少年,從而有了對唐坤下咒的實力。
這都是他唐家做的孽啊。
唐鋼現在都沒臉去李家登門祭拜,哪怕那棺材板裏放着的只是李家侄子的一些衣物。
可到了姜老太眼裏,他死了也就算了,最後還害了她孫子,那就是天理難容的事情了。
唐鋼更加的焦愁不安,他看着姜老太:“媽,你倒是說啊,我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姜老太冷笑一聲:“還能怎麽辦?很明顯,那賤人已經迫不及待的先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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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唐鋼一愣。
“你以為你媳婦真的是被小坤托夢叫回來的?”姜老太兩眼發冷。
“難道,不是嗎?”唐鋼一臉疑惑。
姜老太看着躺在床上氣息奄奄的唐坤,面無表情的說道:“小坤都成這個樣子了,哪有那精力去托夢,我看八成是那賤人使的什麽手段,好把你媳婦引誘回來。你媳婦一回來,你能不跟着?從看見你媳婦那一眼開始,我就知道事情要更糟。”
唐鋼頓時不出聲了。
“也是我不好,只說了讓你千萬拖住你媳婦,卻忘了叮囑你絕不要再回老家。”
姜老太從床上站起來,走到不遠處的櫥櫃前,一邊拉開櫥櫃門一邊說道:“那邵雲去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阻止他去見那賤人。一旦他知道了事情真相,只怕是會幫着那賤人來對付我們。”
她從櫥櫃最底層的被褥下裏面摸出一個木盒來,上面挂着一把鏽的厲害的小鎖。
“更別說我現在已經對付不了那賤人了。”
她艱難的爬到床底下,從牆角處的石頭縫裏扒出來一個布包。然後打開布包從裏面拿出一枚小鑰匙來。
“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哄騙那賤人安心的去投胎轉世。”
說到這裏,她面上青白交加,顯然是極度憤恨,明明是恨不得剝皮抽筋的死敵,到最後卻還要費盡心思的助她投胎,可她沒得選。
等她好不容易把鑰匙插進了鎖孔裏,用力的一轉,咚的一聲,小鎖被打開。
她繼續說道:“那賤人恨不得把我們母子倆扒皮抽筋,只要我們死了,她自然也就會罷手了?”
“你的意思是,要,要我們去送死?”唐鋼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姜老太一把掀開盒子,只說道:“我們母子倆當然不能死,所以只能是讓其他人頂替咱們。”
她的視線落在盒子裏的一張符紙和一小把刻着不知花紋的鐵釘上,“還要看你能不能狠下心來。”
“什麽?”唐鋼兩眼迷茫。
……
客房裏,林語蓉怔怔的看着邵雲去,她不蠢,邵雲去既然敢這麽說,必然是已經掌握了證據。
只聽見邵雲去沉聲說道:“我看那唐鋼不像是個能出人頭地的樣子,而且他是典型的克妻絕後的命格。”
克妻絕後?林語蓉一愣,那她算什麽的,她兒子小坤又是怎麽一回事?
邵雲去眉頭微皺,似乎是明白林語蓉的想法一樣,他回道:“按照他的面相,他就該是一輩子懷才不遇,孤獨終老的命,現在卻有妻有子,事業蒸蒸日上,林女士覺得這合乎常理嗎?”
話音剛落,也就是這時,門外的走廊上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兩人默契的沒再說話,腳步聲越來越近,沒一會兒,房門被推開,來的正是唐鋼。
唐鋼僵硬着身體,眼底的驚恐還未消散,他近乎艱難的扯出一抹笑:“語蓉,邵大師,已經快六點了,我媽随便弄了點飯菜,要不然,先吃飯吧。”
“好。”林語蓉看着唐鋼,心底難以平靜,她喉中有些哽咽,終于是把這個字憋了出來。
上了飯桌,一桌子人端着碗慢慢的扒飯,相顧無言,各有一番心思。
等到好不容易吃完晚飯,天色依舊清明。邵雲去抱起橘貓從凳子上站起來,只說道:“我先回房間休息了,等到村子裏的人都熟睡過去了之後我再去河邊看看。”
聽見這話,林語蓉連忙站起來,想要跟上去,她現在腦子裏亂的很,直覺告訴她只有待在邵雲去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卻沒想到身後傳來唐鋼的聲音,他沉聲說道:“語蓉,我有點事情想要和你說。”
林語蓉動作一滞,她慢慢的轉過頭看向唐鋼,對方垂着眼睑,雙手手指半握,顯的有些緊張。
這是她同床共枕十七年的丈夫啊。
“好。”林語蓉輕聲說道。
回到熟悉的房間,清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坐吧。”唐鋼關上房門,指了指前面的椅子。
“有什麽的話,就直說吧。”林語蓉坐到椅子上,空調開的有點低,冰涼的冷風帶走她臉上的疲倦。
“嗯。”唐鋼的視線從林語蓉身上僵硬的轉到桌子上的水壺上面。
他背對着林語蓉,看了水壺好一會兒,終于顫巍巍的伸出雙手,握緊水壺把手。他忍不住的閉上眼又驀地睜開,然後快速的伸手拿過兩個水杯來,倒上兩杯水。大概是因為動作太過猛烈,濺出來的水不少,它們裹挾着一層肉眼可見的白屑,順着桌角落到地上。
唐鋼抓起兩杯水,走到林語蓉面前,強做鎮定的将其中一杯遞給她:“喝點水吧。”
林語蓉不疑有他,把水接了過來,溫水一入手,她只覺得周身都暖和了過來。
她端起水杯,就要往嘴裏送——
唐鋼渾身一顫,幾乎是脫口而出:“別——”
林語蓉的動作一滞,她呆呆的看着唐鋼:“你有點奇怪?”
唐鋼張了張嘴,他閉上眼,低聲說道:“我只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等聽到清晰的吞咽聲之後,他睜開眼,林語蓉手中的水杯裏的水只剩下小半杯。
他僵硬的扯着嘴角,心裏某塊石頭落了地,但更多的是彷徨和驚懼。
他終于開了口:“那個水鬼我認識的。”
林語蓉聞言,慢慢的擡起頭來,又看他張嘴說道:“她叫劉婉,是我的童養媳,也是我的第一任妻子,但是我們沒有領過證。”
林語蓉喉中一片哽咽,她不可置信的說道:“可是我們倆結婚的時候,你可是信誓旦旦的說自己以前沒有談過對象的。”
“對不起。”唐鋼喉嚨動了好一會兒,最終只說出這兩個字。
林語蓉深吸一口涼氣:“後來呢?”
“她比我大了足足十歲,我不喜歡她,更不喜歡和她待在一塊,所以對她避之不及。大概是我的态度傷到了她的心,加上她家好像有遺傳性的精神病,我和她在一起的三年裏,她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待人接物也越來越詭異。經常動不動的就口吐白沫昏倒在地,而且隔三差五和村裏的一群長舌婦打架,弄得我家幾乎就要在唐家沖待不下去。”
“我忍無可忍,有一天晚上和她吵了起來,她一氣之下跑了出去,不知道怎麽的失足落了水,就在村口的河裏。”唐鋼的聲音越來越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這些事情,我承認當時的确是有借機攀附你家,所以刻意隐瞞了這段過去的心思。但我更多的是不想将這段難以啓齒的過往告訴你。只是我沒想到,她這麽恨我,做了鬼都不想放過我家。”
“語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兒子就不會被劉婉報複,語蓉……”唐鋼嗚咽着說道。
大概是之前哭了太久,她怎麽也哭不出來了。林語蓉扶着額頭,只覺得頭昏目眩,她沙啞着聲音哀求道:“別說了,我想單獨靜一靜,你出去,出去——”
“好。”
唐鋼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裏的水杯上,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容不得他反悔了。
他幹淨利索的一仰頭,把整杯水灌了進去,然後一扭頭,出了房間。
“哐當”一聲,房門被拉開又閉緊。
林語蓉渾身落寞,她苦笑一聲,誰能想到她滿心滿眼以為的美滿婚姻,到頭來是建立在一個不可饒恕的大謊言上面的。
她輕撫着胸口,只覺得心髒疼的厲害。
哪怕在唐鋼的話裏,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受害者,但是欺騙就是欺騙,無所謂什麽的體諒不體諒。
最主要是因為唐鋼,她的孩子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林語蓉只覺得心髒疼的更厲害了。
不對,她猛的搖了搖腦袋,手裏的水杯慢慢的變成了兩只。
她面色煞白,剎那間天旋地轉,手一松,整個人向後倒去。
“砰——”
清脆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站在房門外一直沒有離開的唐鋼擡起顫抖不已的左手放到眼前,他吶吶說道:“對不起,語蓉,我愛你……”他只是更愛自己。
說着,他踉跄着進了隔壁房間。
另一邊,邵雲去抱着橘貓從假寐中醒來。
“喵~”橘貓睜開惺忪的睡眼,探出爪子撓了撓邵雲去的下巴。
邵雲去按住貓爪,聽着空氣中傳來若有若無的嗡鳴聲,他皺眉說道:“有點不對勁。”
橘貓聞言頓時豎起耳朵,嗡鳴聲越來越清晰。
邵雲去突然瞳孔一緊,“不好,林女士……”
也正是這時,濃霧四起,沒一會兒便充滿了整個房間。
等邵雲去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花,随即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