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公廁
東郊是一塊警務基地,各警校拿來給學生做訓練基地用的,每年首警的青訓都辦在這裏。
青訓——聽起來有點兒冬令營的意思,但實際可以說是提前批,在全國高三生裏先把好苗子挑出來,選拔一批人,從十二月到次年三月進行集中培訓,青訓結業時有次考核,通過結業大考,就相當于提前拿到首警的錄取通知書,只要六月高考能過本科線,就能進首警。
東郊位置偏僻,521路公交坐到終點站,尚楚下了車,舉目四顧盡是一片大荒地,時不時有開着拖拉機的農民伯伯從路邊經過,帶着綠色棉帽朝他樂呵呵地笑,再留下一屁股滾滾黑煙。
“......”
饒是他方向感再好,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也确實有點兒找不着北。
就在他在公交站原地打轉時,下一輛521路公交緩緩駛來,車上跳下來一個少年,高高帥帥的,左耳戴着一枚亮晶晶的耳釘,脖子上挂着頭戴式耳機,穿着一件深藍色沖鋒外套,背着個巨大的登山包,滿臉寫着興奮和期待。
他先是跺了跺腳讓身體暖和點兒,然後重複了和尚楚剛才一模一樣的過程——扭着脖子張望一圈,臉上期待的神情漸漸被懵逼取代,接着被拖拉機尾氣嗆得直咳嗽。
尚楚靠着站牌,心裏覺着有點兒好笑。
少年撓了撓頭,轉頭才看見這兒還有一人,他雙眼“噌”地亮了,重新點燃了希望的小火苗,走上前來問:“同學,東郊警務基地怎麽走啊?”
“同學,”尚楚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攏在掌心裏點燃了,垂頭吸了一口,“好巧,我也在找這地兒。”
少年眼裏的小火苗剛點燃就熄火了,他問:“你也是來參加首警青訓的啊?”
尚楚點點頭,又看了看随身帶着的電子表:“九點二十了,距離我們被開除,只剩不到四小時。”
“撲哧——”少年被他一本正經開玩笑的樣子逗得樂不可支,自來熟地搭上尚楚肩膀,“你叫什麽名字啊?認識認識呗!”
屬于Alpha信息素的味道撲鼻而來,尚楚不太習慣這樣近的劇離,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步:“尚楚,風尚的尚,朝秦暮楚的楚。”
“我操!你就是尚楚?!”少年顯然是個神經大條的,不僅沒意識到尚楚避讓的動作,反而摟着他的肩膀往自己這邊帶了帶,語氣親昵,“你就是那個第一名?!牛逼啊!”
“謝謝,還行。”
“我是宋堯,”少年樂呵呵地自我介紹,“就那個......堯舜禹的堯。”
“哦,你好。”尚楚點點頭。
宋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尚楚被他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想了想人家都這麽熱情了,相比之下他好像顯得有些冷淡,是有點兒沒禮貌了,于是又硬生生憋出一句:“nice to meet you?”
宋堯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nice to meet you too,how are you?”
“......”尚楚接話,“I'm fine and you?”
“I......I......”宋堯唉了半天也沒唉出半個單詞,“下句怎麽接來着?”
尚楚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我也只背到這裏。”
這段中英夾雜、十分國際化的對話來得莫名其妙,倆人都是滿臉問號地盯着對方,邊上一個拖拉機轟隆隆地開過,他們被烏黑尾氣噴了一臉,臉對臉咳了半天,擡眼見着對方的狼狽樣子,同時笑出了聲來。
“哎,”宋堯撞了撞他的肩膀,“你真沒聽過我啊?宋堯!我就是那個第三名啊!總分差你十三分那個!”
尚楚一愣,摸了摸鼻子,他還真是不記得了。
他一向只關心第一名,榜首以外的名次,不在他的關注範圍之內。
宋堯一看他這反應就知道答案了,大咧咧地擺擺手:“算了算了,咱們現在重中之重是找路!”
尚楚點點頭,朝前方伸出一只手:“請找。”
前頭是片玉米地,宋堯踮着腳張望了兩眼,感慨道:“赫魯曉夫都沒見過這麽多玉米......”
尚楚心裏剛想着這小子還挺有文化,估計文化課學的不錯,那邊就看見宋堯對着玉米地拍了個微信小視頻,然後給那頭的人發語音說:“老爹,讓赫魯曉夫看看,好多玉米!”
“......”尚楚忍不住問,“誰是赫魯曉夫?”
“我家養的博美狗,特愛吃玉米。”
尚楚語塞,片刻後問:“一只狗為什麽要叫赫魯曉夫?”
“我家老頭起的呗,”宋堯一臉理所當然,“你也覺着這名兒拗口是不是?要我說啊,還不如叫旺財!”
尚楚真誠地建議:“還是赫魯曉夫好些。”
這鬼地方實在不好找路,倆人結伴往一條比較平整的路走,中途遇見一個從城裏趕集回來的好心大爺,開着拖拉機載了他們一程,把他們準時送到了警務基地大門口。
兩個人謝過大爺,往大門邊的報到處走。
這次全國錄取進青訓的一共只有四十來人,報到處就擺着一張桌子,後頭坐着一男一女,有四個學生正在填表。
“叫什麽名字?”
“宋堯!”
“尚楚。”
女人對着一張名單找到了他們的名字,在後頭打了個勾。
尚楚特地留意了一眼,名單上已經有一半人的名字打上了勾,看來他們來得還不算晚。
“證件和照片,”女人敲了敲桌面,“拿筆填個表,等會兒去領衣服和被子。”
旁邊坐着的男人分別給兩人遞上一張信息表和一把筆,尚楚和宋堯交了身份證和證件照,拿着紙筆到邊上的桌子填表去了。
“這個不能帶!”
“老師,這我帶着切水果的!”
“不行,沒收了!”
“你看這刀根本就不鋒利,不危險!”
“鋒不鋒利都不行,沒收!”
......
尚楚剛在“性別”那一欄裏寫下“男性Alpha”,就聽見旁邊傳來說話聲,他擡頭一看,剛才填好表的幾個學生正在依次接受翻包檢查。
他筆尖一頓,怎麽還要翻包?
“寫好沒?”宋堯湊過來問。
尚楚表面上一派鎮定,放下筆,背起包:“外頭有個公廁,我去一下。”
“你去吧,”宋堯轉了轉筆,“我幫你看着包......哎?”
他話還沒說完,尚楚就背着他的雙肩包快步朝公廁走去,宋堯不解地嘀咕:“背着包也不怕尿不幹淨......”
尚楚到了公廁,看了看四下無人,翻出包裏藏着的十多根針管和藥劑。
他想了一想,往兩邊褲管裏各塞了一些,然後把褲腳嚴嚴實實紮進鞋子裏。
好在是冬天,穿的本來就厚實,乍一看也看不出什麽蹊跷。
剩下的針管和藥劑只好藏在上衣裏,但尚楚的棉襖沒有內袋,裝不了東西。
他腦子裏靈光一閃,咬咬牙脫下外套、毛衣和秋衣,裸着上半身,打算用自己的秋衣做個貼身腰包,裹着針管和藥綁在肚子上。
這破公廁四面透風,他哆嗦着弓着腰,剛把東西在秋衣裏包好,公廁那扇破木板“吱呀——”一聲響。
他驚愕地擡頭,對上了另一雙驚愕的眼睛。
尚楚手一抖,差點把東西全灑地上。
他現在實在是進退兩難,一旦他直起身,手裏還沒包嚴實的東西鐵定要被發現,他只好繼續保持着躬身的姿勢,把內衣捂在自己裆部的位置。
尚楚簡直欲哭無淚,更操蛋的是——這個人就是上午那個被打劫的冤大頭!
“打擾了。”
荒郊野嶺的公共廁所,一個少年光着上身,以詭異的姿勢彎着腰,手似乎放在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
白艾澤怔愣片刻,但他家教很好,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表情,解釋說:“我不知道這裏有人。”
“我......”尚楚支吾了半天,“我胃疼!”
胃疼?胃疼你光着膀子幹嘛?
“嗯,”白艾澤也跟着睜眼說瞎話,“我先出去,你繼續。”
“......謝謝。”
白艾澤走出公廁,尚楚一口氣還沒松下來,那個千刀萬剮的冤大頭又回來了!
倆人在此以一個站着、一個弓着腰的姿勢面面相觑。
“有事?”尚楚額角都在抽搐。
“抱歉,”白艾澤也有些尴尬,“忘關門了。”
他貼心地把門帶上,剛走出去兩步,就聽着廁所裏傳來一聲暴躁的“操”。
白艾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