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城主, 出事了!”

自樓中走出未多久,石肅便被打馬而來的下屬叫住, 來人急切, 踉跄落地。

石肅整了整衣襟,問:“怎麽了?”

“今早城主走後, 湧進來不少流民,說是柳城和韓城的百姓, 張彪現下還在城門堵着, 他派我來報信。”

“很多?”

“很多。”

石肅本能向李息看去,李息朝城樓方向輕揚下巴:“先看看再說。”語畢, 人已開始往那裏走了。

當初三城圍攻晉州, 雖則以餘城主為主謀, 柳、韓二氏若非心術不正, 也不會應下。吃了虧,自然是要報複的。

流民的來到,對晉州城無疑是很大的挑戰:盡數放入, 會給城裏原有百姓帶去諸多不便,可若滞留城外,久而久之,也容易生出變數。

及近, 先見張彪膀大腰圓的背影, 伫立在甬道唯一的出入口,巋然不動。他見着李息,才稍稍松出一口氣, 喝着“都別擠!”而後掉頭跑了過來。

“李先生您終于來了,現下如何是好?”

李息沒回他的話,而是扭頭看嚴闕:“你在裏面站着,”說完,冷臉步出城外,嚴闕到底沒有聽他的,跟在他身後,也一并走了出去。

黑壓壓,亂糟糟,數以千計的百姓,毫無秩序地擁擠着,席地而坐的,橫躺豎卧的,在見到來人以後,倏地站了起來,繼續他們的“鬥争。”

一下子,沖出一隊差役,護住以李息為圓心的幾人。

“放我們進去!”

“憑什麽不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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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浪此起彼伏,局勢堪憂。

張彪破口大罵:“講點道理好不好。你們也不是這城裏的人,回自己城去。”

“攻打韓城和柳城的,是你們不是?你讓我們沒田耕,沒屋子避雨,就要有個說法!”

“……”

“別鬧了!”

這是角落裏的中年男子說得第一句話,他自人群裏緩緩站立,一開口,周遭自覺息了聲。

“我們曾經如此尊敬你,你還是做出這樣的事。做人要敢作敢當,你給個說法吧。”他朝李息走來,默然道。

此人名韓金,是韓城有名的镖師,因平素為人寬厚豪放,有不少追随者,他沒讀過書,崇敬有學問的人,是以李息在他心中,曾是比私塾先生還神聖的存在。

不過,俱往矣。

李息面容冷肅,面對韓金的質問一時未說什麽,韓金見他沉默,嘴角譏笑越發明顯,心口不忿,剛欲發難,只聽李息口氣淡淡:“放他們進去。”

韓金人一怔,過了許久,留下聲意味不明的冷哼,扭頭抱起孩子就往城裏走,他的妻子緊跟在後。

張彪道:“先生不可啊,這些都是刁民,進去怕是要鬧事的。”

李息沒有理他,薄唇緊抿,眸色沉沉,轉身離去。

石肅也是疑惑萬分的,但他相信李息的為人,進而相信他的決定,況人是他執意留下的,所為用人不疑,遂吩咐下去:“一切聽從先生安排。”張彪不好再說什麽,只能嘆着氣領命。

流民開始有組織地入城了,其中不乏攜帶三五孩童的婦人,嚴闕見到,對她說:“你可以等會,現在太擠。”那婦人卻蠻橫無比:“少貓哭耗子假慈悲。”

石肅滿腹心事地瞥她一眼,憤憤搖頭,更多的還是無奈。

嚴闕笑了笑:“石大哥也不支持放他們入城吧?”

“也不是,”石肅苦笑,“只是我實在想不出這樣做的好處。”

他是城主,百姓衣食父母,決定要對百姓負責,有任何使晉州陷入混亂的可能,都不能算是“好”的決定。

嚴闕靜了半晌,輕輕開口:“是啊,可要亂一陣子呢。”

原來連她也這麽認為,石肅不禁愈發郁悶,過了好一會兒,卻見嚴闕将頭湊了過來,眉目彎彎,溫柔中平添幾分鄭重,他愣了愣,聽她道:

“但那又怎麽樣呢?”

“看他們沒飯吃,沒地方睡,亂軍來到橫遭殺戮,這樣石大哥也能接受嗎?”

石肅被她說得一震,自然不能。

他也是讀聖賢書出身,見死不救,有違聖訓,亦有違內心。這點想通,郁結疏解了大半。

古老城門斑駁陸離,是長着血盆大口的巨獸,流民就排隊在它嘴邊,自覺步入吞噬之境,石肅呢喃:“走一步,看一步吧。”

晉州百姓都有各自的苦楚和不易,自然沒有理由令他們接納他鄉流民。石肅于是主張在道路兩側搭建臨時木舍,以遮風避雨,街頭巷尾再建粥蓬,施粥于人,起碼,先令他們飽着度過這個夏季。

将這個想法與李息商量後,李息又補了一條:非但流民,城內原本窮得開不了火的,也可以領粥認屋,如此,按部就班執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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