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晉州應有盡有, 唯卻時間。

李息的計劃很簡單,就是他與石肅兵分兩路, 包抄三城。經過不久前的事情, 三城實已沒有可戰的元氣了,是以, 他們不過是在與隴西軍賭時間。

先到者,先得。

李息與嚴闕一道, 行了近三個時辰, 翻過眼前的山崖,便是餘城。李息停了下來, 在一片空地上升起篝火, 打開事先準備好的幹糧, 二人以沙地為輿圖, 交流時局。

幾百號親随将士則在山腳,各自紮寨。

李息将幹糧盡數分到嚴闕手中,溫和道:“吃完飯休息一會, 晚些還要趕路,到餘城有得周旋。”

嚴闕點頭說好,但是只吃了極少的一點,李息看出她沒有胃口, 起身走到馬兒身旁, 很快回來,手中多了一袋水囊。

他把水囊放在嚴闕面前,擡眉示意, 而後又走遠了,這次沒有回來,單身一個背影,掃了掃淩亂的野草,默默在崖邊坐下。

嚴闕這才明白他的用意,這水,是給她梳洗用的。

荒郊野外,自然沒這條件,但李息一直記得,她是公主,是金枝玉葉,是以條件再差,能滿足的,也會盡量滿足。

嚴闕心中不免一熱,開始用帕子認真擦拭雙頰,脖頸,以及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膚。

未幾,她信步向李息走去,挨着他身旁的位置落座。遠方層巒,在山霧中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輪廓。

李息聞聲,沒有轉頭,只是垂下眼簾,在這一刻所有鋒芒都沒有了,是難能一見的安寧。

在別人眼中,他是先生,是軍師,是掌握晉州生殺予奪的人,然而只有當與嚴闕獨處時,他才是他,是李息。

“有沒有後悔,”嚴闕忽然認真地說,“沒有陪我來晉州,憑你的智謀,可以輕而易舉被任何藩王奉為座上賓。”

從寒門培養出一個人才,個中艱辛,往往是達官貴人無法想象的,而李息甘願放棄群雄逐鹿的中原,默默無聞在此地耗盡一個男人最珍貴的許多年,于仕途而言,他是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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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富于心機,或許不會讓人發現,但是一個人滿懷理想與報複,是藏也藏不住的,李息偏偏是後者。

因以更加令人心痛。

李息沒有回答,望着遠處的煙火,淡淡道:“餘城城牆太低了,回頭讓石肅組織百姓重新加固,它的位置更靠南,該更警惕。”

“李息…”

“公主。”

李息笑着打斷她,嚴闕微頓了頓,仰頭見他臉色毫無波瀾,雙眸裏明明沉澱着巨大的力量,表露出來,卻也是平靜無波的,仿佛大海,即便不呼嘯,也仍在那裏。

李息道:“在家鄉時,每遇饑荒,就會死好多人,那時我的理想是讓人人都吃得上飯,家中有積糧。”

“後來,我入了私塾,也見到有人因為交不起束修被擋在山下,說來好笑,我的束修也是姐姐一針一線湊起來的,但我卻想,将來入仕,要讓天下青年人都讀得上書。”

“我這人就是如此,”他笑了笑,沉吟了半晌,聲音忽而降低,“志向總是在變的。”

“至于現在,”他看過來,無比認真,而正當這時,山腳下的小兵搖旗吶喊了。

“先生!姑娘!城主得手了,我們何時出發!”

轉瞬,李息自嚴闕身上收回目光,嚴闕已來不及去追問他的後話,驟然起身,加快步伐與山腳下的人彙合。

抵達餘城時,夜幕已至,烏雲翻滾,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拿下此地比想象中還要簡單,由于城主已亡,韓、柳自顧不暇,根本就沒有兵在守門,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便能見到街上的百姓。

實在無法想象,來的若是敵軍,此刻将會是什麽樣子。

百姓乍見黑壓壓的士卒,見鬼般轟然散去,回到家用木樁抵上院門。

李息身後的長史走出來,清了清嗓,喊道:“城中百姓莫慌,我們保證,一不殺人,二不縱火,三不搶財,今後這座城由我們接手,你們都出來吧!”

然而許久過後,仍然是死寂一片。

他們不信。

長史吸了口氣,為難道:“先生,怎麽辦…”

李息眉尖舒展,目光自夾道垂柳轉到斑駁的瓦頂,不夾任何情緒道:“先将城樓防備起來。”

長史恭敬道是,轉身開始清點人馬。

一條長街,熙攘慣了,沒人時是十分詭秘的,他們并肩走着,好巧不巧,不知誰家牆頭,一桶水直直地潑了下來,李息動作很快,卻只把嚴闕推開,已經輪不到自己避閃,好在有傘,不至于從頭濕到腳。

這時牆圍裏探出個頭來:“哎呦,李先生,對不住。”

嚴闕氣憤地望過去:“你是故意的!”

“這哪裏話,我倒我的水,怎麽就算得準你們幾時會來?”那人嬉皮笑臉地說,“李先生向來寬宏大量,定不會與我們計較,是不是?”

嚴闕道:“你知道先生平素對餘城不薄。”

那人冷下臉來:“得了,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提,你們是早就計劃好占領餘城,之前的所為,不過裝好人罷了。李先生,你也別怪我說話難聽,你沒有受過餓,挨過打,自然不能體會我們老百姓的如履薄冰。如今你手裏有刀劍,想做什麽就做便是,只是想讓這全城老百姓接納你,沒那麽便宜的。不說喽,睡覺去喽。”

說着一骨碌翻下牆去,嚴闕沉着臉看李息。

李息沒說什麽,撐着傘,走進雨幕。

嚴闕沒有立刻跟去,周圍雨聲嘈雜,但她覺得李息周遭都是安靜的,明明背脊筆直,無端覺得,他太累了。

直見他越走越遠,走進無邊寒冷的夜色,她才微微蹙眉,邁開了步伐。

另一方,隴西軍馬不停蹄趕到晉州城外,副将見首領停下了,驅馬上前,直愣愣問道:“老大,什麽時候打進去?”

“聽聞這裏有能人坐鎮,不可輕舉妄動。”

“…什麽?”

看不出首領的神色,只聽他含糊不清地罵了句葷話,而後道:“走,先去占別的城。”

這是一支不甚正規的軍隊,大部分成員是沒地可種的農民,以及不知自何處來,到何處去的游勇。

拜老天所賜,他們雖然沒有受過訓練,但是過去數月,也沒打過敗仗,眼下士氣高昂,就等着占領晉地,然後圈地為王了。

是以,當探信是小兵來禀說:“老大,韓城已經被人占領了!”還未引起這群人的憂患意識,為首者只是稍稍有些意外,便下令道:“無妨,去柳城。”

韓、柳本就相連,不大會兒功夫,人到了。

只見城門巍峨,圓月高挂,冷光下,把守的侍衛神情肅穆,長戟锃亮。

副手牛二怪道:“不對呀?先前消息不是說城主早就棄城而逃了嗎?一定是假的!老大,看我戳穿他們陰謀,我請戰!”

“戰屁戰!”首領道,“看不出來嗎?!有人先我們一步把這裏拿下了!”

“原來…如此…?”牛二還是不怎麽相信,但是他不敢頂嘴,頓了頓,他忽然道,“對!還有個餘城!咱去餘城!”

這時立于馬上的中年男子面頰開始發紅,不是熱的,是氣的。

想他也曾手握千軍萬馬,于江左風頭無兩,一招不慎,只能與這群草包為伍了。

韓、柳既已失手,不必想,也能推知,餘城亦失。

只是,他沒得選了,關隴回不去,總要辟一個山頭自立,盤旋良久,還是決定铤而走險,去攻城牆最低矮的餘城。

他頓了頓,道:“列隊準備吧。”

攻堅戰不比沙場較量,對人武藝的要求最低,看得是,如何在最快的時間,敲開人家的城門。

而民兵之中,多的是平素下地幹活的糙漢,巧技沒有,蠻勁兒還是在的,是以未顯弱勢。

待又經過一番奔波,終是抵達餘城樓下了,這首領的魄力與判斷力都屬頂尖,當即號令魑魅魍魉放雲梯爬牆。

“老大,不再看看?你不是說這城裏有人嗎?”

“不了,直接攻,出其不備。”濃霧薄月,他的濃髯愈發抖擻。

“好嘞!”同樣手段,他們以往用過,還未曾失手。

然而半刻後,他們沒有等到好消息,卻是一陣不辨口音的哀嚎。

“不好了老大!城裏人有防備!兄弟們身上被澆了油,要是他們點火,可就不好了!”

首領霎時将眼睛呲圓:“快撤!”

“已經撤了,他們這就回來。”

“等等,”這時首領揪着小兵衣襟往前面一拉,就着那浸濕的痕跡一聞,“他媽的,你們被騙了!這是水,不是油!就分不出來嗎?!”

嚴闕對着地面凝了一會兒,擡起頭道:“好險,再晚到些就來不及了。”

她說完,李息冷冷的目光向下一掃,自雲梯落地的民兵正緊張地逡巡後退,他微微打了個手勢,埋伏的士兵得令,紛紛拉斷繩子。

煙雨蒙蒙,是最佳的掩飾。

民兵腳下反轉,應聲跌進地陷裏。

這方得信的關隴首領好一陣叫罵,卻是馬不停蹄地前去救人,來到以後,城樓上只有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影睥睨,他顧不了許多,去看手下,這群人跌在地坑中,邊叫喊邊向上爬,然而泥水太滑了,人到半截又溜了下去,活像奮力撲騰的旱鴨子。

牛二目有恨色:“着了他們道了,別讓我逮着。”

“住口吧,”首領卻沉着面孔,半晌方繼續道,“對方手下留情了,否則他們此時該在土裏。”

......

他沒有想到,餘城的防守這般牢固,這與他事先得到的消息出入非常大。

然而這還不是令他猶豫的原因。

似是而非中,對方的手段出奇熟悉,難道是舊識?

牛二問:“老大,依你看,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首領這時不得不收起他那份傲慢與輕視,嚴肅對待起來,良久良久之後,他攏過牛二的肩,低聲部署。

嚴闕久久未見對方撤軍,也是意外,李息見罷,遂叫來随從吩咐,說得輕描淡寫,然而沒有一句廢話。

不幾時,弓|弩手列隊牆頭,一字排開,嚴陣以待。嚴闕道:“我們沒有足夠的弓|箭。”李息勾了勾唇,望着下方,不知從何得來的判斷:“他們也沒有。”

接下去,便是一場難挨的僵持。

彼此在試探虛實,且彼此都知道。

焉能不稱殊死較量?

太陽出來了,雨也停了,然而城頭雙手持弓的人卻仍然巋然不動,一如他們眼前的敵人。

嚴闕站在弓|弩手身後道:“各位辛苦了,堅持過去,餘城便可解圍。”

“姑娘哪裏話,你沒有把我們抛下回晉城去,是大恩,我們信你。”

最終,到底是關隴軍先松懈了,有一人開始相信餘城的強大,其餘民兵,倏爾氣衰。

如果此刻嚴闕向外眺望,便能見到敵軍首領平生從未有過的黑面。

不是正規軍,經受不住考驗,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他能怎麽辦。

雖然關隴一方還維持着進攻的動作,但是士氣全無,這樣的仗,打不勝。

“走吧。回家。”

首領像是只丢了羊群的牧羊人,低沉下達命令,卻是再看一眼也嫌多,先勒轉馬頭,自叢林下山。

嚴闕身旁的小兵洞察入微,緩緩放下弓|箭,沒時間緩解雙手的僵硬,開心道:“先生計策成了,咱們該換地方了。”

原來李息早在方才部署中下過第二道命令:

一旦敵人撤軍,林中埋伏則傾巢而出。

嚴闕看李息,微微有些陌生,他不複溫良,也不止于防守,相反,此刻的他如猛獸一般,伺機而動。

小兵追問:“屆時先生要怎樣?”

李息只道:“我要他們。”

小兵尚在費解,不知這位少言寡語的軍師人物所指為何,可是嚴闕瞬間明白了李息的用意。

他要人,活着的,有戰鬥力的人,他要為北境塑造出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如此,屹立于饑渴的豪雄之中。

林中驚鳥,嚴闕提起劍對李息道:“我們去看看吧。”

那群人帶着憤怒與挫敗逃走,不至于失掉警惕心,實則是無法想象,李息可以在短時間內做到這樣。

“先生,姑娘,人俘到了,在那罵街呢。”

嚴闕一怔,與李息對視過去,對方眼睛裏也有震驚,這罵街的聲音,也太熟悉了。

她撥開身前的荊棘,抄出條近道來,就見前方人聲嘈雜,那群關隴兵被壓制着,嘴裏還不幹不淨:“你他媽毛長全了嗎?敢這麽對你爺爺!把你的髒腳拿開!”

嚴闕開口:“怎麽了?”

但見叫罵者驟然一震,慢慢将頭扭了過來,二人同時脫口而出。

“李衮?”

“小公主!”

說時遲,那時快,牛二趁人不備,沖破束縛,拾起地上的箭便朝這邊射來。

“滾蛋!放下!”

但是已經晚了,他的箭直逼嚴闕門面,嚴闕震驚之餘,也不知被誰環腰抱起,當落地時,自己分毫無恙,李息的手臂卻鮮血淋漓,透過衣袖去看裏面的血肉,觸目驚心。

“李息,你怎麽樣,我們立刻回去包紮。”

嚴闕愧疚難當,李息未表現出疼痛,仿佛只是被蟲子咬了一下而已,他将手臂背到身後,淡淡道了句“無妨”,便不再管它。

李衮哈哈一笑:“這不怪我,手下太忠心了。”

說着,朝周圍壓着他的士兵呵道:“還不把我放開,我們認識!”

士兵沒得命令,拿他的話全當放屁,甚至用長|矛戳了戳他屁股,嚴闕玩味地笑了笑:“我們不認識,人拖上,回城!”李衮于是被繳了兵器,裝進漁網,一路拖着走,待回到城中,身後一大片衣裳已經拖沒了。

“好吧,我全交代,”李衮嘆了口氣,認命般地開口,“我不是搶了趙克用地盤嗎?那老小子着實陰損,跑到我們上游斷流,我不忍心見城中百姓跟我遭殃,索性棄城。”

“誰知道那龜孫兒半路截着我們吶,打鬥時跟部下走散了,我便先去關隴,那地方鬧啊,百姓處在水深火熱,我這號人物一出,豈能不追随,哈哈哈哈哈,話說,”李衮幽幽道,“小公主,你學壞了。”

嚴闕不置可否,半蹲下身子,匕刃在他臉龐轉來轉去:“先別套近乎嘛,這麽厲害,甘願投降嗎?”

李衮大方地挑了挑眉毛:“既然是熟人,就賣你個人情,別說了,快給我松綁,可難受死我了。”

“不行。”

“…”

石肅從外面走來,被這架勢吓了一跳,頓了頓,對着嚴闕道:“我回家打了一晃,家裏打起來了。”

“怎麽?”

他譏諷地向李衮看去:“關隴軍挺聰明,跟咱們玩分/身呢。”

李衮一怔,被人識破了,不敢去接觸嚴闕的目光,轉瞬又想,萬一他們得手了呢?遂再側耳聽去,只聽石肅道:“索性無名軍計時趕到。”

嚴闕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石肅笑道:“是真的,人家正往這邊來呢,快去吧。”

嚴闕心中喜悅,交代了幾句便往外跑去。

路過回廊,見三輛婢女拖着木盤,盤中可見帶血之物,她不由腳步放慢:“先生傷勢可好?”婢女道:“不見好轉,眼下有些發熱。”如此,嚴闕決定先去看看李息。

李息睡在一處客房,油燈未燃,空曠黑暗,隐約中,他只穿了一件寬松雪白的裏衣,随意靠在軟榻上,半阖着眼睛。

門吱呀地推開了,借着外面的光,嚴闕見到他沒有血色的臉。

他仍舊閉着眼睛,但仿佛認定是她似地,開口道:“你來了?”

“恩…”嚴闕背着手,垂着頭,小聲道,“我很…歉疚。”

豈料李息聽後反而一呵:“如果這樣說,公主欠我的可多了。”

她詫異于他的直白。

果然李息還是那個李息。

“我是說,我擔心你的傷。”

這一次,李息又變回那位先生了,良久以後,用鼻息淡淡地嗯了聲。嚴闕走近他身旁,用浸濕的汗巾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輕聲道:“我走啦,你好好歇着。”

她嘆了嘆,轉身就要離開,不料人未邁出半步,一支滾燙的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還在發熱,額頭還在發着冷汗。

可是他的手那麽修長有力,青筋凸起,嚴闕竟是一時之間寸步難行。

他像是在敘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來了?”

嚴闕不知道他說得是徐匡凝,可答案是一樣的,她點了點頭,李息閉着眼,看不到,只平靜地問:“何時開始,你不喚我兄長了?”

饒是嚴闕遲鈍如斯,也感覺得到,他勃勃的心跳,和炙熱的鮮血,正通過一只手,不斷地向她傳遞而來。

一瞬間,仿佛也在傳遞着千言萬語。

她臉色發白,眼中倏爾劃過的,是愧疚,恩情,為難,和決絕。

李息慢慢張開眼睛,看到了這一切。

即便她一言未發,沒有從他掌中抽開,他還是明白了她的心意,手掌一松,那滑軟撩人的觸感一閃即失,他別過頭,冷聲說:“去吧。”

嚴闕飛也一般跑出了屋子,或者說,是逃。

她不善于猜測,寧肯相信,李息是燒傻了。

直跑出大開的城門,月光下,威嚴無比的雄師正往這方向踏來。

嚴華沒有隐身在人群末尾的馬車裏,相反,他單身立在馬上,她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嚴闕再也等不及,提起裾裙跑了過去,嚴華望見,也打馬而來。

臨近,她的腳步放緩,嚴華卻愈發提速,她滿心滿眼地駐足等候,嚴華翻身下馬,大步流星走到她身前,一把擁她入懷。

一樣的心跳勃勃,一樣的炙熱。

他将她擁得很緊,緊到她微微疼痛,然而嚴華顫抖的雙肩暴露了他的慶幸和恐懼,她的心也跟着疼了。

“皇兄,有人在看着,快放開。”她小聲道。

嚴華非但沒有松手,還将她抱了起來:“那又怎樣?”

他道,“縱是天下人都看着,我也會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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