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根神棍
臨江道觀這三年的香火最是鼎盛。
張卿道:“據說來了個宋缜宋仙長,不僅會蔔卦、看病、解災除厄,還能添子添孫、增加福祿壽呢!今日咱們就偷偷拜一拜,保佑一舉高中,金榜題名啊。”
古月終于明白被拉來做什麽的了:“這樣也行?讀書不靠自己,要靠神仙?張小卿,我覺得吧,人還是要腳踏實地的好。”
張卿瞪她:“宋仙長可靈了,去歲我三姨的六姑姑的七叔的八大娘來此求子,果然今年八月份就生了個白胖的小子!雖說你腦子聰明一定能考中,但萬一發生意外了,萬一有其他煩惱事呢?”
古月聽得直樂,裝模作樣地負手道:“感情這道士還接了送子娘娘的活兒。好吧好吧,兄弟信你這一回,一起拜拜,祝我們榜上有名,升官發財!”
她不信神棍,但求神拜佛是這兒的傳統,就入鄉得随俗吧。
大清早就在山下排隊,等到日中才有四個人擡着一頂山青色的涼轎上了山頂。
風掀起輕薄的紗簾,一青袍道長翹着二郎腿斜躺着,姿态好不銷魂,只看身影,竟有兩三分仙風道骨的感覺。
“仙長!仙長來了!”
道觀外衆人吵得人耳朵疼,古月正想着掏掏耳朵,就被大力撞開,一群人追随那山青色轎子而去,算命、解問、蔔卦、求子……
輪到古月和張卿兩人時,日頭快要西斜。
道童取走幾只燭臺,本就不大的殿堂愈發逼仄。前方一張檀木桌,供奉着瓜果糕點,一只竹簽筒。神棍,哦不宋仙人,手執拂塵端坐于右。
這麽近看,在燭火的晃悠下,宋道長高鼻薄唇,竟是一副俊俏的少年郎。
古月愣了愣,她還以為是一個胡子發白的老頭兒呢,這位一看就不靠譜。
張卿先上,動作急了些,撲落了檀香桌上的簽筒,呼啦啦簽子散落一地,仙長看都不看,批了句:“下下簽,硯臺落地,意為落第。”
張卿差點沒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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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看不慣他這窩囊樣子,當胸捶過去一拳頭,睨他道:“算命人說的話,随便聽聽就成了,哪能全部迷信?想要考中主要還得靠自己,哭個啥,振作點。”
張卿恨不得捂上好友的嘴:“你別诋毀仙長,他說我不中,那肯定是不中了。”怕仙長生古月的氣,他低三下四地解釋,“仙長我朋友年紀小,又才來沒多久,說的什麽話都是有口無心的,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計較。”
古月嘴角一抽,張卿這孩子心地純良,世家出身卻沒什麽溜貓逗狗的愛好,就是有點傻乎乎的,讓人得時刻操點心。
她慈愛地拍他的肩膀:“好吧好吧都依你,這回考不好還有下回,下回考不好還有下下回,你開心點。”
這話說完,張卿莫名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幹脆什麽都不想了,把身邊的小矮子古月一把拎出去,道:“先跟仙長道個歉,求他給你蔔一卦。”
此時的天色昏暗,隔着幽暗的燭火看東西,什麽都是朦朦胧胧的。仙長看到古月的臉。燭火下,少年的臉瓷白嬌嫩,秀色無雙。他眼珠子劇顫,忙不疊地叫道童去取蠟燭,越多越好。
古月心下奇怪,被這道長看得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十幾個道童手捧燭臺繞她一周,光芒大亮,仙長湊近古月細細端詳,震驚得無以複加:他認得這張臉,容和長老,竹羅。
上輩子的容和長老貌美傾世,驚才豔豔,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便是敵對的巫修,也沒幾個人讨厭她。而面前這張臉,雖說稚氣未脫,但與那個傳說的人物,相似了七八分。
道長喉頭哽咽:“幹……我,終于……終于見到你了。”說完眼眶通紅。
古月一臉被雷劈壞的模樣,這道長怎麽了,一副深情款款又委屈難過的模樣,搞得好像她負了他。
誰知下一句更驚悚:“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古月汗顏,虧得她還以為這位有點本事的,誰知特麽的不止是神棍,還是個淫/棍,一個嗜好稚童的斷袖淫/棍!
“在下還有詩書要溫習。”
掙脫出來,古月拉着張卿匆匆地要走,宋缜急了,道:“……以你的的資質,做個凡人太可惜,願不願意拜我為師,我帶你修行。”
修行?這神棍還是個修士?
想也不想,肯定不靠譜!
但張卿卻不願浪費這大好機會。
古月只得停下,抱胸道:“哦,那仙長能否展示一下?”
不撞南牆不回頭,就這麽個神棍還是個修士?
好歹留住人了,宋缜急于表現道:“看我的。”
只見他一躍而起,禦劍在天上轉了兩圈,翩若驚鴻,身姿飄逸。之後他停下,舞了一套劍術,花樣百出,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如何?”
張卿崇拜地鼓掌:“好!”
古月:“………………”她已經羞恥地捂臉了,就這麽個半吊子水平,滿打滿算只夠禦個劍的,也敢在太昊招搖撞騙,老天啊,丢人,太特麽給修士丢人了。
就這樣還敢教徒?真是毀人不倦。
古月鐵了心要走,張卿拽着古月不許她走,苦口婆心地勸:“古弟,這可是大機緣,哥哥我想要還沒有呢,留下吧,啊。”
這可是能飛的仙人啊!當了仙人的徒弟,功名利祿都是糞土,萬一得道成仙,想幹什麽不成?
古月默了默,忘了同桌是個地地道道的凡人,是個但凡能飛上天的,他都恨不得跪在地上膜拜。
宋缜身形一晃:“怎麽樣,跟我走吧。”
“呵呵,還是不了。”
天色已晚,古月還得回去做傀儡,今日的目标還沒完成呢。
扭頭就要走,肩膀被張卿扣住了,這小子對神棍癡迷得厲害。
古月煩惱地嘆息,張卿是她在凡世交到的第一位朋友,雖說缺了些心眼,但心腸挺好,如果傻乎乎的什麽都不知道就被神棍坑了,她會心有不安的。
她唉聲嘆氣:“我一定要科舉做官的,這是我阿爹阿娘的遺願,他們臨終前還握住我的手,把光耀門楣的大事交給我,你不知道,兄弟我以前是個窮小子,很窮很窮家徒四壁………”
張卿放開古月的手,喃喃道:“怪不得古弟你小小年紀獨來獨往,也沒個大人照顧。罷了罷了,為兄的不強迫你了,咱們一道回去,我随你一起溫習功課……嗚嗚嗚,你真是悲催極了。”
你才悲催極了!
古月幹笑幾聲,當下就拉着他腳下生風,逃也似的離開臨江道觀。
道童捧着燭臺,小聲地道:“仙長,那位小公子已經走了,咱們也回吧。”
宋仙人三年前來到臨江道觀,說是故地重游,觀主見他不似尋常人,又看了他施展的神跡,認為這是上天給道觀的機遇,千方百計才求了他留下。因此,整個道觀莫不是以宋仙人馬首是瞻。
山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宋缜注視那個遠去的小身影,眸中閃過懷念之色:“終于再見了,這回,我是不會放棄的。”
道童:“仙人認識她?”
宋缜幽怨地道:“何止認識,她以前可沒少……”折騰本道長。往事不堪回首,仙長咳了咳,揮揮袖子雙手背後:“走吧。”
古月以為回去便結束了,其實這才剛剛開始。之後的幾天,宋缜屢次前往鹿鳴書院,引得書院學子心緒不寧,成群結隊地找他去批命,算前途、算家人、算壽命、竟然還有算姻緣的。
都要考試了,怎麽還不學習呢?
神棍果然心懷不軌,過來禍害同窗了。古月滿懷激情地去勸解,誰知剛開一口,就被同窗圍在一起批/鬥了。
捂上她的嘴!套上大麻袋!敢诋毀神仙,活膩歪了吧?
古月心塞:哼,愛咋滴咋滴吧。本大師不管了!
誰知她不找麻煩,麻煩主動來找了她。宋缜裝神弄鬼了三日後,還是沒憋住,把古月堵在藏書閣內。
此刻學子都出去了,宋缜關上門,慢慢地踱步而來。古月心中警惕,握住右手,倘若這道士動手,她保證叫他哭爹喊娘。
“別怕別怕,我傷害誰也不會傷害你的。咱們能不能好好地坐下來聊一聊,我沒有惡意。”
古月嘴角抽搐,才不相信:“宋道長,在下說了不修仙,一心一意好做官。你如果缺了香油錢,好說,我去捐點便是,但現在快考試了,你可千萬別毀我前途啊。”
宋缜:“無妨,為師可以等你考完試。”
還為師?修為不精,臉皮挺厚啊!
古月道:“您能讓讓嗎,我得去溫習功課呢。”
宋缜笑得像只狐貍:“對對對,功課要緊,還得完成你阿爹阿娘的遺願。”說到“阿爹阿娘”,他特意加重了語氣,顯然已經知道自己上回欺騙張卿的借口是假的了。
古月嘴皮一扯:“……多謝道長體諒了。”
宋缜話鋒陡然一轉:“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徒兒一人為師不太放心。”
古月面無表情:“不了。”
真以為本大師不敢揍你嗎?
躲開宋缜,一回到宅院,古月立刻關門打點包袱。要問她還科舉不,當然……不!這陰魂不散的家夥,天天纏着她還得了?所以,得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院內的繩子上還搭着衣服,古月咬了根胡蘿蔔就準備出去。
一開門,宋缜的臉貼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