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得不承認,方才從火場裏出來以後,喻滄州是故意讓蘇小小送顧彥去醫院的。顧彥的那個吻太突然,給他的沖擊力太大,他一時沒有想好怎麽應對,就選擇用了這種方式避開他。倒不是覺得應對麻煩,純粹就是覺得如果顧彥真的是那個意思,如果他一定要答複顧彥,他希望自己是在已經思考清楚的情況下以一種珍重的方式答複他的——畢竟顧彥那麽值得被人認真對待。

可是和他分開了一個晚上,審訊也審訊完了,能試圖用來轉移注意力的事情該做的也都做了,再在這裏見到他,喻滄州發現自己還是沒有想清楚,他的心裏仍舊一團亂麻似的不知道如何應對。

顧彥當然是重要的,是不同于別人的,他曾經在他最難過最頹喪的日子裏陪在他身邊,又在很多年後為了他特意回到A市,這種兩個人共享往事的感覺讓顧彥相比別人來說更多了一份親密感,就更不用說顧彥是個多麽溫暖多麽讓他覺得熨帖舒服的人了——他至今想起溫泉那一晚,顧彥對他說的那句“隊長,我陪你啊,刀山火海,天堂地獄,我都陪你”,心裏都會有一種戰栗的感覺,好似流浪的孤狼突然有了家,一直惶惑的人心裏突然有了支柱,每當這種戰栗的感覺出現的時候,他想,哪怕要他把他的命給他都可以。

可是,這就是愛情了嗎?愛情不是只有在男人和女人之間才能發生的嗎?愛情不是包含着責任和傳承,是兩個人共育兒女,目送他們長大、遠去然後一起慢慢變老嗎?那麽為什麽,男人對男人也能産生愛情呢?那麽他和他之間這種獨特的親密感究竟算什麽呢?

喻滄州想不通,也不知道要如何答複顧彥。

走廊盡頭,顧彥一直靜靜地站在那裏,喻滄州擡起頭看向顧彥,發現他此時的眸子裏也是情緒深沉似海,大約他作為等待回應的那一方,此時怕是比自己還要更不好受吧,想到這裏,喻滄州邁腿走向顧彥,聲音帶着一絲關切:“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怎麽沒去醫院 ?”

顧彥望着喻滄州,臉上的神色居然帶着一絲孤勇:“我怕我去了醫院,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很簡單的一句話,喻滄州聽了居然心裏一疼。

顧彥的話其實很好懂,既然兩個人都活着從火場裏出來了,又都還是同事,怎麽可能會見不到呢?他怕的無非是喻滄州因為他今天的舉動對他有了想法,從此在心裏将他拒之門外,兩個人漸行漸遠。

可是有人将你的态度這樣放在心上,甚至超過了自己的生死,不正說明你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嗎将自己放得這樣卑微的顧彥讓人喻滄州止不住地心疼。

喻滄州嘆了口氣,終于還是說道:“先回家吧。”

長長的一段回家的路程,兩個人都相對無言。

從前喻滄州和顧彥一起回家的時候,兩個人也會有無話的時刻,但喻滄州一直認為那是他和顧彥特有的默契——就算不說話相處起來也很舒服不用覺得尴尬,然而今天,車裏的沉默卻讓喻滄州覺得過于安靜了。喻滄州感受着身旁刻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顧彥,心裏說不出來的不自在。

等到回到家,兩人在玄關換好拖鞋,喻滄州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抓住顧彥的手,“我們談談。”

顧彥擡起頭,臉上的沉靜分明說着他什麽都準備好了,“有什麽疑惑待會我都回答你,現在先讓我為你包紮傷口。”

“我沒事,我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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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滄州還想要堅持,顧彥已經掙開他的手換好拖鞋去廚房洗手了。

一陣嘩嘩的水聲後,顧彥從廚房走出來。喻滄州今日不知道怎麽,覺得在家裏好像怎麽行事都不對,站也不對,坐也不對,所以顧彥從廚房裏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喻滄州一個人站在沙發前,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顧彥道:“怎麽站着,坐啊。”

于是喻滄州在沙發上坐下來,顧彥走過來并排坐在離他不遠的位置,茶幾上是他方才提回來的處理燙傷和包紮的藥,顧彥翻出一支藥膏擠出一點在自己指尖上,示意喻滄州将手遞過來。

喻滄州看了看顧彥的眼睛想說些什麽,但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乖乖遞出一只手,顧彥用他沒有沾藥膏的那只手握住喻滄州的指尖,他握住的那一刻,喻滄州只覺得他的手涼涼的,本能地就想退縮,卻被顧彥拽住了指尖。

顧彥低頭看着喻滄州的手心,那是一只滿是水泡和紅痕的手,一想到這雙手是為了救自己才變成了這幅模樣,顧彥心裏就說不出來地心疼。

顧彥低下頭吻了吻喻滄州受傷沒有那麽嚴重的無名指指根。

喻滄州皺皺眉:“顧彥。”

“知道了。”

他擡起頭,便不再有多的動作,認認真真地給喻滄州上藥。

上完離顧彥比較近的這只手,就需要換手。喻滄州和顧彥并排坐着,兩個人的距離不夠近,喻滄州換離他比較遠的那只手的時候就需要調整坐姿,大約是在沙發上坐久了,喻滄州就忘了背後還有傷,一個動作不小心一扯就扯到了背後的傷口,喻滄州一時不防悶聲一哼,顧彥警覺地擡起頭,頓時意識到喻滄州背上一定還有傷口。

顧彥立刻坐過來想要查看喻滄州身上的傷口,喻滄州架住他伸過來的手想攔,“沒事,什麽事都沒……”

結果沒攔住,顧彥扯出他的針織衫和秋衣向上一掀,這就看見了他背上青紫一片的傷痕。

顧彥顫抖着聲音問道:“這又是怎麽弄的?”

喻滄州:“真的不疼,什麽事也沒有。”

“別糊弄我!回答我!”

“……”

喻滄州:“救你出來的時候被掉落下來的風扇砸了一下,真的不疼。”

有的人大約天生就是屬鴨子的,別的特點沒有,就是嘴硬。顧彥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喻滄州背上最嚴重的地方,喻滄州頓時整個人一顫,顧彥的手一時間也跟着顫了一下。

“如果今天下午,你提前知道救了我以後我會對你做這樣的事,你還會不顧一切地跑進去救我嗎?”屋裏很安靜,顧彥的聲音有點輕,好像怕驚到什麽似的。

喻滄州有些無奈地心想,如果提前知道嗎?可是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如果呢。

“顧彥,你是我的組員,我們是隊友,我有責任有義務要保護你的安全。”

“那除了組員以外呢?在你心裏,我和蘇小小徐長江老胡是一樣的對嗎?如果有一天,我和徐長江一樣需要調組,你會舍不得我嗎?”

“……”

喻滄州說不出話了。

不一樣。顧彥,你和其他所有的人都不一樣。這是喻滄州早就知道的事情。

可是這話喻滄州不能輕易說出口,在他還沒有想清楚要怎麽答複顧彥以前,這話就不能說出口。他不能無端給他希望又讓他失望。

喻滄州轉過身來和顧彥面對面:“顧彥,我們談談。你之前對我說你是因為喜歡的人才回的A市,但其實你是因為我才回的A市,我那時以為你是不好意思在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告訴我這件事,所以随口編造了一個理由出來,沒有細想。現在想想,你說因為喜歡的人才回的A市,這句話其實沒有問題是嗎?——‘因為喜歡的人回A市’和‘因為我回A市’這兩句話的意思其實是一樣的。”

“為什麽會……喜歡我呢?是因為我帶你回家一起團年讓你産生了什麽錯誤的想法嗎?你看上去像是社交很窄的那一類男孩子,你……有沒有試着喜歡過哪個女孩呢?”

喻滄州說話的速度很慢,語調也很輕,他在努力不讓自己的措辭傷害到顧彥,“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其實是喜歡女孩的,只是沒有遇到她。又或者……你只是分不清楚感激和感情的界限,把對感情的渴望……投射在了我的身上呢?”

喻滄州這段話的意思其實非常簡單明白,就是在問顧彥有沒有弄錯對他的感情。顧彥聽到喻滄州的話就笑了一下,有些苦澀的那種。

“不用勸我了滄州,你問我是不是因為你對我有恩所以才會喜歡你,感情是我的,我怎麽可能分不清是感激亦或是愛情呢,人這一輩子,不就是要把自己活明白麽,我若是沒想通對你的感情,也不可能貿然靠近你。”顧彥擡起頭,眼睛直視着喻滄州的眼睛,讓他看到他對他的渴望,“滄州,你還記得新年晚會那天我們一起壓氣球嗎?那天你穿着白襯衫和西褲,我在夢裏都無法想象得到的好看,那天你只要一靠近我,我就想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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