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餘建,男,今年26歲,初中學歷,外來務工人員,五年前從M市新豐鎮來到A市,五年間一直待在遠科建築施工隊。根據他在施工隊填的資料顯示,餘建家中父母均已過世,唯一留下的緊急聯系人是爺爺。據施工隊的同事說,餘建爺爺患有腿疾行走不便,餘建每個月都會往家中彙錢。”
辦公室裏,徐長江向喻滄州彙報着剛從施工隊核實到的信息,“我們在餘建身上的遺物中發現了一部手機、一個錢包和一瓶哮喘藥,通過手機中的短信來往顯示,餘建四月七日要見的人本來應該是祝子翀,約定的時間正好和這條車載視頻中兩人出現的時間相吻合,但不知道為什麽視頻中出現的人卻是祝玲玲。根據……微博上的爆料,祝子翀和祝玲玲這兩人是兄妹,是A市百樂百貨公司老總的公子和千金。百樂百貨公司旗下超市近年剛建完一家分店,微博群衆懷疑餘建估計是因為這個原因認識的祝子翀和祝玲玲這兩兄妹。”
“不是,微博群衆這八卦力度可以啊。”蘇小小此前一直在忙着錄入信息,留了一耳朵聽徐長江彙報,此刻一聽驚訝于微博這堪比天涯論壇的八卦力度,立馬打開手機也開始刷起微博來,“诶這上面居然有人把祝子翀和祝玲玲從小到大上過的學校都爆料出來了,還有人說祝玲玲高中的時候就校園霸淩她的同桌,這次的案件肯定和她脫不了幹系。一個車載視頻的糾紛居然連這都爆出來了,至于嗎?還是說大家只是單純出于仇富的心理?”
“和文學大V的轉發引起了關注也有關吧。”徐長江雖然是個游戲宅男,平時沒事的時候也會刷刷微博,知道這種文學大V的轉發最容易引起關注,“而且餘建本人也挺獨特的,那個念英語的視頻,我自己看了都覺得很慚愧,覺得是不是也應該平時抽點時間學習英語。”家境小康本科畢業的人英語早就還給老師了,運氣家境都不如你的人卻還在努力學習英語,這對比怎麽都說不過去。
蘇小小原本低着頭專心刷着微博,聽見這句感慨擡起頭來,“徐長江,看不出來你居然還是個有點上進心的小夥子啊。”
徐長江突然聽見一句誇獎還有點臉紅,撓了撓頭呵呵笑道,“他真的念得很好,蘇姐我把視頻找出來給你看。”
辦公室裏,蘇小小和徐長江八卦得如火如荼,喻滄州卻沒有理會這兩只的八卦。只見他轉頭望向窗外,春天到了,萬物複蘇,鄂江分局院子裏的幾株法國梧桐開始紛紛掉落“懸鈴”,空氣中彌漫着各種肉眼可見不可見的花粉和粉塵。餘建被發現屍體的那張微博網紅照片被打印出來放在桌上,照片裏餘建靠在樹下,臉上的神情很安詳,喻滄州一手食指輕輕敲擊着桌面一邊盯着照片,所以這到底是一起猝死還是一起他殺呢?
正在這時,顧彥走了進來,“隊長,屍檢報告出來了!根據屍檢結果,死者肺體積膨大,有急性肺瘀血與過度充氣現象,中、小支氣管管腔內有粘液堵塞,确定是過敏性休克。并且血清IgE檢測顯示過敏原是阿莫西林!”
原本正在和蘇小小一起刷着微博的徐長江聽見顧彥的話,有些迷茫地擡起頭,“阿莫西林?過敏原怎麽會是阿莫西林呢?”
喻滄州卻沒回答他,只見他一手抓過外套一把站起,“蘇小小,通知祝子翀和祝玲玲這兩兄妹來警局一趟,顧彥,你和我去一趟餘建所在的施工隊走訪一趟,餘建已經知道自己得了哮喘,醫生一定叮囑過要避開哪些過敏原,這起案件是他殺并且是熟人作案!”
餘建的宿舍就在他平時工作的建築工地旁,因為施工完就會離開,所以所謂的“宿舍”只不過是幾間用彩鋼板臨時搭建出來的活動板房,不保暖不隔音,随便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聽見鋼板的搖晃聲,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掀翻。喻滄州出示完證件又大致敘述了一下情況以後,就被餘建的工長領到了他的宿舍。
“我們這種工程一般是由一個項目經理帶隊完成,隊裏按職責分有混凝土工、鋼筋工、砌築工、架子工,我們主要就是做砌築的,平時負責砌磚、貼瓷磚這些。”工長一邊說着一邊從手裏提溜着的鑰匙環上找出鑰匙開了門,“宿舍一般是五個人一間,不過輪到餘建的時候正好只剩餘建和章偉兩個人了,所以這間宿舍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住。”
餘建的工長名叫徐君國,個子不高,常年在建築工地上工作皮膚居然還挺白,因為是A市本地人,所以說話的時候也微微帶着A市本地的口音。他将宿舍門打開後,狹小的空間入目就是兩張簡易的鋼架床,床頭各有兩個小木桌。喻滄州幾乎只掃了一眼就确定了哪張床是餘建的,實在是兩張床整潔度相去甚遠。
“所以餘建和章偉這兩人平日裏的關系怎麽樣?”看着這兩人迥異的寝居風格,喻滄州問道。
“不太處得來,餘建性格比較安靜,章偉性格比較鬧騰,兩個人幾乎沒有看得對眼的時候。章偉一看見餘建就喜歡挑事,不過餘建不樂意和他吵,所以一般都是餘建避開他,兩人的出門時間也幾乎都是錯開的。”
“他倆性格不合?那除了章偉以外呢?餘建和其他人關系怎麽樣?平日裏有沒有和誰發生過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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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人不是一個宿舍的基本上就沒有那麽多糾紛了,大家也就是工地上一起砌個磚什麽的,下了班也就不來往了。矛盾的話沒有見他和什麽人起過沖突。”徐君國眯着眼睛回憶着。
“所以他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沒有什麽親近的朋友?”
“對的,他休息的時候總愛一個人坐着看書,也不愛和大家聊閑話,大家聊的話題他都不愛參與,而且工地上的人哪有看書的啊?久而久之,大家覺得和他聊不來,覺得他裝,索性也就不搭理他了。”
獨來獨往沒什麽朋友,一般不和人起沖突的建築工卻被熟人殺害,喻滄州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臉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徐君國見喻滄州的問題沒那麽密集了便開始招呼起來,“唉警官,你倆進來也挺久了要不要找個地兒坐坐?”他一邊說着一邊将章偉床上的衣服棉被往裏撥了撥,“我已經讓人去叫章偉了,章偉馬上就來,你倆要不坐着等?”
“不用了,我們倆就随便看看,有問題再來問你。”
喻滄州在和徐君國了解信息的時候,顧彥則在四處觀察餘建的宿舍。只見以宿舍的中軸線為界,宿舍的兩邊完全是兩種風格,一邊東西堆得混亂、随意,另外一邊則是整潔而講究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床單抻得平整無紋,窗臺還養着一盆多肉。
觀察完這些,顧彥走到餘建床邊,察覺到枕頭下面掖着個什麽東西。他拿開枕頭,只見那裏赫然躺着一個記事本。他拿起翻開來,發現餘建在裏面記着日記。
“路邊的桂花開了,夜風一吹,暗香浮動。傍晚散步的時候聞到,才突然意識到秋天來了。常常對于節氣的變化有種發自內心的欣喜,初春的百花,夏夜的微風,秋日的霭雲,數九的大雪,那些都是很美的事。”
“今天因為太累,結果晚飯的時候一不小心在常去的那家面館裏睡着了,醒來的時候碗已經收走了老板卻沒有叫醒我。總有些時候接收到連道謝都顯得太過鄭重的微不足道的善意,可是卻因為這不足挂齒的善意,我熱烈地熱愛這個人間。”
“今天去了萬佛寺,下山的時候下起了蒙蒙小雨,遠處的湖光山色仿佛都掩映在一片霧中。面對着這麽美的景色,我卻在想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相信宗教了,神真的能拯救我們解脫我們嗎?在我們自己都沒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麽,看不清自己的來路和歸途的時候,我們确定要把自己的自由意志交到一個甚至都無法确定他的存在的神的手中嗎?我不要。”
“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間,只你看我一眼,我就領悟了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