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鼠疫

“聞月,救命!救命啊!”

天剛蒙蒙亮,聞月尚未清醒,便聽到院外有人在着急大喊。她披了衣趕忙起身開門,卻見牛嬸正趴在她家門口的地上,臉上滿是淚涕。

如此畫面,恍若與前世的某個場景如出一轍。

聞月心道不妙,趕忙問:“出什麽事了?”

牛嬸見了她,這才恢複三分理智,抓着她的腿,泣不成聲:“阿月,快去看看小川,小川不知怎麽地,高燒不退,口吐白沫,連氣都快沒了!牛叔牛嬸就這麽個孩子,我求你救救他,快救救他!”

聞月當機立斷:“您先別急,我去取藥箱,立刻跟您去。”

“好。”牛嬸抽泣着:“一定要救救小川。”

她轉身準備取藥箱,謝翊卻已從房裏出來,提着的正是聞月的藥箱。他說:“拿去。”

聞月接過去,重重朝他點頭:“謝謝。”

他又囑咐:“務必注意安全。”

“嗯。”

牛叔家離聞月的醫館不過百米。

很快,聞月與牛嬸便到了門口。

還未進門,已能聽見裏頭震天的哭聲。

聞月見狀,立刻推了門進去。牛叔見着聞月,總算恢複了點理智,把哭得不成樣子的牛家奶奶從小川床邊拉下來,騰出空來讓聞月看診。

聞月飛快坐下,先是檢查了小川的脈搏,又拿手去探他的體溫。可小川的脈搏與體溫卻叫聞月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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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轟轟在作響,恍若前世的一切都在重演——

小川重病,牛家奶奶的哭聲淩厲,牛嬸的心如死灰,牛叔的自責痛苦。前世的一切,在此刻,宛如歷史在重演。

可分明她重生那日起,已改變了小川的命運,讓他幸免于嘉邺十五年的病亡。而如今已是嘉邺十六年,為何小川還會再次病重?

心跳如擂鼓,聞月用手抓在胸口,企圖讓心緒平靜下來。

她想,一切都改變了。

結局一定不會像前世,一定不會像前世一樣。

定下神來,聞月問道:“牛叔,小川這樣已有幾日了?”

“這是第二日。”牛叔答。

“可有給他吃過什麽?”

“這兩日小川吃不下東西,什麽都沒喂進去。”

“我的意思是,兩日之前呢?”

“都是些尋常菜肴。”

壓抑住滿腔的情緒,憑着前世記憶,聞月顫抖着開口:“可有,食用鴨肉?”

聞言,牛叔啞了一陣。

牛嫂急了,晃着他的身子:“老牛,你快回聞月呀!”

牛叔這才痛心道:“有,給小川吃過鴨肉。”

牛嫂詫異:“家裏從未買過鴨肉,你那鴨肉是打哪兒來的?!”

牛叔回:“半年前,我瞧那王瘸子因官府打壓,不再做烤鴨生意了,見他把那好端端的鴨肉塊全扔了,委實可惜,便都拾回了家裏,腌進缸裏。如今肉價實在昂貴,一家四口一年也見不得吃上幾口。前兒個,我正準備蒸了嘗嘗味,哪知小川見了,硬是要吃,我實在寵他,便将一碗全給了他。”

越往後說,牛叔越是沒了音氣:“難不成……難不成是那鴨肉出了問題?”

聽牛叔說完,牛嬸直接跪了下去,淚流滿面。她雙手緊握成拳,一手扣在自己心口,另一手不停捶打着牛叔的背:“官府哪會無端關了王瘸子的生意,還不因為他攤上的肉全是來歷不明的家夥。都怪我,怪我聽說了也沒想到要告訴你!”

“怎麽、怎麽會這樣?”牛叔難以置信。

聞月伸出手:“牛叔,去取一塊那肉給我。”

牛叔飛快把肉取回,遞給聞月。

只瞧了一眼,聞月便知事情不對。

雖然那赤紅色的肉已被調料包裹的嚴嚴實實,再看不出原本形狀,甚至嗅上去還有些鴨肉的香味。可聞月知道,那都是假象,她用刀将肉切開一個口子,見到裏頭不屬于鴨肉的肌理後,徹底失了力氣。

牛嬸着急在問:“阿月,怎麽樣?”

“這不是鴨肉。”

聞月深吸一口氣:“那王瘸子用的,應當是鼠肉。”

指腹間,小川的脈搏愈發微弱。聞月伸手去探小川的瞳孔,而此刻,瞳孔已放大至邊緣,藥石無靈。

她渾身顫抖,唯有扶着床板,才能勉強直起身子:“小川,得的是鼠疫。”

“鼠疫?!”

剩餘三人俱是一驚。

江南鄉野,誰人不知道鼠疫的厲害。若是患病,便再無回天之力。連那患者的屍體都不能觸碰,否則一死,便是要死一窩的。

聞月別開臉:“小川,沒得治了。”

握緊拳,聞月提起藥箱,轉過身,不敢看牛家三人的神情,狠狠心道——

“待小川咽氣後,屍體必須即刻火化,否則後果将不堪設想。”

她話音剛落,留給她的便是震天的哭聲。

聞月邁着沉重的步子,一點點地往門口挪。

平日裏輕松提着的藥箱,也在此刻變得沉重不堪,沉得快将她的脊背壓彎。

就在此時,一雙溫暖的手附上了她緊握藥箱的冰冷手掌。

她一擡頭,謝翊竟立在她的面前。

小川的死,就像是她在平和生活中的當頭棒喝,叫她不得不回憶起前世的一切。

她害怕地咬緊了唇,後退一步。

謝翊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又迎了上來,直到接過她手裏的藥箱,“那孩子怎麽樣了?”

她渾渾噩噩地回了句:“鼠疫,救不了了。”

轉過身,她形單影只地回到了醫館裏。

謝翊見她如此模樣,放下不下,便一路跟着她。

後來,她進了卧房,栓上門,任那淩厲的哭聲爆發後,他也沒敢離去,只站在卧房門口,久久、久久地守着她。

聞月靠在房門上,從頭到腳像是被潑了一身冷水,從皮膚到骨子裏全都是冷的。膝蓋不由自主地蜷了起來,整個人也緩緩地從房門上滑落下去,直到跌在地上。

一種莫名的無力感,充斥着她整個身體。

她抱着膝蓋,失聲痛哭。

此時此刻,她只想見一見那老天爺,問一問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為什麽這一世,她明明已用盡全力改變了小川的命格,可小川最終還是沒能幸免于難?為什麽她重生那日分明奪走了牛叔手裏那塊致命的鼠肉,可不久之後,那鼠肉還是無端地出現在了牛家後院?

難道說,即使她再怎麽阻攔,命格都是無法改變的嗎?

難道如小川一樣,即便她再怎麽用力活着,最後也是難逃二十歲身亡的命運?

那她這麽努力的規避從前的一切,躲謝翊,急嫁人,那麽想要簡簡單單活着,就這麽難嗎?

聞月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憑什麽旁人眼裏,終老那麽簡單的事,在她這兒就如登天困難?

她聞月比誰都想活,她也一定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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