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同寝

是夜。

因耽誤了出發的時辰, 謝翊一行人未能及時抵達驿站。

夜裏行路不便, 又帶着聞月, 謝翊便下令在郊外将就一夜, 明日再行啓程。

羅宏得令, 安排手下安營紮寨。

副将伍林負責支帳,一行原本共十三人, 多加了個聞月,突然成了十四。然而, 帳篷只有七頂, 一頂擠兩人已足夠擁擠, 此刻多了個女人,定然不能同宿。

待收拾完手頭活計, 小伍仔細籌謀後,同羅宏彙報, “羅将軍, 當下只有七頂帳篷,兩人擠一頂已是擁擠。屬下同陳副将商量過後,決定露宿守夜,留一帳篷給殿下, 另留一帳篷給那女謀士。”

羅宏蹙眉:“你剛說什麽?”

伍林重複:“屬下與陳副将決定露宿一宿, 留……”

他尚未說完,羅宏便搖了搖頭:“伍林,平時大哥怎麽教你的,行軍打仗不僅要用蠻力, 更要用腦子!”

伍林不明所以,“羅将軍屬下不懂您的意思。”

羅宏無奈,擡起手,指着不遠處篝火旁,聞月與謝翊對坐着談天的身影,道:“看見沒。”

“看見了。”伍林道,“殿下在與女謀士聊軍機秘要。”

“呸。”羅宏指着他的鼻子,恨鐵不成鋼,“待會兒我同你去向殿下回報,你就說帳篷少了女謀士那一頂,正巧殿下帳篷能再納一人,就讓女謀士與他擠一擠。”

“這……這不好吧。”

羅宏瞪他:“順水推舟懂不懂?”

須臾之後,望着謝翊與聞月談笑的身影,他仿佛聽懂了什麽,連連點頭,直給羅宏豎大拇指,稱贊道:“羅将軍此招實在絕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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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宏很是無奈。

此行十餘人,都是跟着謝翊一道出生入死、征戰塞北的兄弟,他們一不怕死,二不怕風餐露宿。唯獨不懂的,就是為人處世。

而他羅宏,才是真正兼具智慧與膽量的得力猛将!

想到這裏,羅宏不自覺笑出了聲來。

伍林好奇道:“羅将軍怎麽了?”

羅宏尴尬地顫了顫眉毛,“沒、沒事。”

須臾後,羅宏領着伍林一道上前。

見了謝翊,羅宏抱拳彙報道:“殿下,剛屬下與伍副将一同盤點,發現少了一頂聞月的帳篷。殿下的帳篷尚能容納一人,今日不若就讓她在殿下賬內留宿吧。”

聞月一聽要同謝翊共處一室,當下便警覺起來。

正想反駁,卻聽謝翊開口:“無礙,那我便同羅宏擠一間吧。”

羅宏急了,“這成何體統!”

伍林也道:“殿下不可!”

謝翊不解,“為何不可?”

羅宏腦筋飛快直打轉,須臾後,他憋足了一口氣,待面目通紅,他猛地咳嗽起來。一邊咳,一邊道:“屬下今日與一衆将領皆染了風寒,若染及殿下與女謀士,豈不萬萬不妙。回京之路尚有萬裏,還請殿下保重!”

伍林見狀,也立馬附和着咳了好幾聲,“是啊,殿下多保重。”

說完,兩人未等謝翊回話,便指着不遠處一帳篷,告知謝翊那是為他和聞月安得,便立馬撒開了腿,消失得無影蹤了。

見兩人離開了。

聞月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來。

她對羅宏是有記憶的,前世與謝翊同行上京,羅宏亦是其中一員。羅宏此人,乃謝翊手下第一員要将,亦是為謝翊所忠。他這人看似脾氣壞,也不好說話,但卻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心都是為謝翊好的。

聞月平生最佩服侍主忠心之人,羅宏是其一。

前世,雖對謝翊将她攜帶上京很是不滿,但既是謝翊下令要護她,他便二話不說忠心耿耿護了一路。雖然她經常惹怒他,他也時常對她惡語相向,但羅宏此人,絕非壞人。

得聞她的笑聲,謝翊本能地尋聲望去。

此時,火光映襯下,聞月笑容甜美。她低頭之際,煙粉色的發帶落上了她的臉頰,粉粉嫩嫩地,讓人忍不住地想要伸出手,替她撩去那面頰上的一絲淩亂。

謝翊不自覺地,失了神。

片刻後,聞月思緒回籠。

她察覺臉上似有一股炙熱的視線存在。她下意識擡眼,卻瞧見謝翊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一次尴尬的對視之後,兩人飛快地別開了眼。

四下無人,沒人言語,周遭靜得詭異。

聞月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我平日采藥,時常風餐露宿。殿下快進帳篷歇息吧,我圍着篝火靠一宿足矣。”

謝翊搖頭笑笑,未立刻答話。

他慢悠悠地起了身,拍拍身上塵土,同她道:“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先進賬裏了。你且圍着篝火,将就一宿吧。”

語畢,他還朝她抱了記拳,倒像是十分恭敬有禮的樣子。

待他走後,聞月卻忍不住,撿了根枯枝,在地上畫圈圈。

這死謝翊,臭謝翊,她也就是客氣一下怎能當真呢。

大晚上的,叫她一個姑娘家在這兒風餐露宿,冷得直打顫,這謝翊是真的狠!

聞月真不懂,前世自己是哪裏看走了眼,才對他情有獨鐘。像謝翊這樣,粗魯、狹隘、自私,就算她重生一萬次都決計不會喜歡上他!不過換言之,她又納悶,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前世那麽溫柔有禮的謝翊,到了今世怎成了這麽一個心胸狹窄的小人!

哼!

她越想越不服氣。

偏就在此刻,不遠處的竹林忽地傳來窸窣聲響。

原本尚有些困倦的聞月,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立馬從篝火旁取了根燃着的木柴,警惕地護在胸前。

若她記得沒錯,前世因她收拾包裹,一行十三人也未能順利到達驿站,而是露宿了郊外。

而那一夜,是有刺客行刺的!

想到這裏,聞月一雙眼瞪得老大,直直望向樹林那邊,生怕錯過了什麽。

手上的木棍,因她的恐懼不停在抖……

“啊!”

驀地有一雙手觸到了她肩上,聞月吓得厲聲大叫。

叫聲驚醒了熟睡中一衆将領,個個披着中衣,提劍跑來。

見有人出現,聞月才大着膽子,将眼睜開一條縫,回頭去看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竟是,謝翊!

聞月覺得自個兒實在太丢人了。

此時此刻,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叫旁人看笑話就算了,偏還被謝翊看見了。

更要命的是,謝翊竟然還在笑,聞月真是丢臉丢到家了。

謝翊擺手,衆将便迅速回了營,篝火旁重又剩他們二人。

謝翊在她身旁坐下,遞了個暖爐給她:“快進去睡吧。”

“我不冷。”聞月嘴上說不冷,鼻子卻很認真地,給他應了個噴嚏。

謝翊把她拎起來,推進帳篷:“別嘴硬了,你剛冷得發抖,我都瞧見了。快進去吧,我給你守着門,不會放人進來的。”

他撩起幕簾,将她送進帳篷後,又退了出來。

那手上的暖爐,她抱了便舍不得撒手。她是剛受過風霜的人,如今帳內一片溫暖,真叫她走不出去。

仔細想了想,聞月覺得,也不妨事的。

既是謝翊主動出讓,她沒理由不接受的。

躺在溫暖的衾被裏,烘着暖爐。

帳篷一角,謝翊端坐着的身影,在布幔上拉長。

聞月安靜地望着這一切,身體暖了,心底也不自覺暖了一片。

她想,謝翊其實也并沒有那麽自私狹隘。他剛進帳篷,她便聽得他噼裏啪啦,倒騰了好一陣。她想那時,他興許就是為了替她燃這暖爐。

這樣想着,重蹈前世遠赴上京城的這一路,也并不是那麽難熬的。

如此溫暖之下,聞月以為自己會很快入睡的,卻沒想到,翻來覆去皆是無眠。閉上眼,眼前全是謝翊獨坐篝火旁的身影。再一睜眼,謝翊仍跟個木頭似的,巋然不動地杵在那兒。

今已入冬,天氣愈發寒涼。

剛聞月不過是在外頭撐了片刻,就覺得渾身冷得發抖。謝翊雖為血氣男兒,但這漫長一夜,定也禁不起折騰,興許就要染上風寒。

她還指望着,憑他高強的武藝護送她一路呢。

若他倒下了,她可怎麽辦?

這麽想着,聞月坐不住了。

沏了杯茶,聞月将幕簾撩開一角,隔着簾,伸出一只手,遞給他,“天這麽冷,喝口茶祛祛寒。”

謝翊接了過去,觸手的那一刻,聞月察覺他指尖一片冰涼,不由地心驚。

他卻仍語氣淡淡,“你怎麽還不睡?”

“睡不着。”

“不敢睡?”

“不是。”

她低着頭,支支吾吾地:“那個……帳篷裏頭挺暖和的,你要不也進來吧。”

“不用了。”他低頭,将那杯茶一飲而盡。

等了會兒,眼見他壓根沒想進來的動作,聞月熬不住了。

穿着單薄的衣服,她從那簾裏頭走出來,到他跟前,拎着他的胳膊就将他往帳篷裏拽,“都說了,讓你快進來!”

謝翊壓根沒想到她會跑出來。

見她一身單薄,他先是一愣,急忙脫了衣服要給她披上。

然而,她卻執拗地很,一個勁地要将他往裏頭拉。

謝翊見狀,不自覺地,笑意染了眉梢,緩緩笑開了。他低下頭,将唇附在她耳旁,語氣似帶着蠱惑,“是不是我不進來你便睡不着?”

聞月未答,因為……她覺得他說的在理。

趁她出神之際,謝翊驀地一笑。

他主動擡手,撩起幕簾,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帳裏。

風一吹,聞月不由地打了個寒顫,趕緊追進去——

“喂,謝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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