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滿天的濃霧裏，咋然出現一個衣着幹淨，赤着腳丫子，沒有雙眼，皮膚慘白到詭異的‘小女孩’，唯一的見證人程博已經處于半暈厥狀态了。

‘小女孩’朝他眨眨眼，肉色的眼睑将那兩個窟窿蓋住，‘她’歪歪頭，略帶着點嫌棄的味道說：“這樣可以嗎？”

“可…可以。”大個子吞咽了一口口水，結結巴巴的回道。

雖然依舊害怕，可是比之之前，卻好了許多。不得不說，人類就是視覺生物，好的皮相總是能得到優勢。程博兢兢業業的打了個招呼：“你好。”

‘她’上下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陣法便是他的雙眼，這裏的一舉一動，‘她’都看的一清二楚。‘瞧’着那人沒出息的樣子，‘她’面色更臭了，“你叫什麽？”

“我…我叫程博。”

“姓程啊！”小孩砸吧砸吧嘴，銀色的發絲被風撩起，遮蓋樁她’半張臉頰，‘她’的聲音變的很輕很輕，好像怕驚擾到什麽似的，“幸宛是你的什麽人？”

“幸宛？”程博猴急的撓撓頭，絞盡腦汁才将這個名字從自己的腦海裏挖了出來，他小心翼翼的道：“……是我祖母。”

“唉！”小孩眼睑的方向死死的盯住那發光的，白色的玉佩，“她……現在怎麽樣了。”

“祖母已經去世多年了。”他說。

“是嗎？”小孩在原地怔愣着，大個子也不敢走，在面對着比自己強大無數倍的敵人的時候，按照他說的去做，才是最正确的方法。過了半響，小孩突兀道：“你現在情況怎麽樣？你父母今天怎麽沒過來？”

大個子奇怪的督了小孩一眼後，便将自己現在的情況說給了他聽，他的話說的歪七扭八，但是小孩卻聽的很認真，最後，他說：“……是一個男人叫我來迷霧裏找我叔叔的，但是我到現在也沒見到他。”

“你…你是說。”他的手握的很緊，略有些長的指甲抓破了手心裏的皮肉，卻沒有鮮血留下來，“……他們全都死了？”

小孩的氣息忽然便的異常恐怖，他面色猙獰，兩個黑色的醜陋的窟窿再度出現，似有血光在裏面流轉。白色的霧氣流淌旋轉着，似一張大嘴，正待咆哮。

大個子被他吓到了，整個人一屁股的坐到了地上，強壯的身體發出細微的顫抖，“……是…是的。“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那聲音，一聲比一聲凄厲。

他按照村子裏面的人的吩咐，犧牲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靈魂，去保護這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結果他們回報了他什麽？他最親愛的姐姐的後人，被他們算計死了。

而原因就是因為自己贈送給姐姐的修煉功法。

他是多麽的可笑啊！

大個子呆呆的愣在原地，白色的霧氣已經濃厚到實質，手一抓，便是滿手的水珠。不遠處的小孩，突然，綻放出耀眼的光，那光，直沖雲霄。

在這個畸形的，只有數百人口的小村子，他們的村民，大概永遠也不會忘了這一天。

天空中的雲朵散去，陣雨停下，溫暖而耀眼的陽光，張開他的雙手，撫慰着他所有的子民。

不管是村子裏面的，還是村子外面的，他們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場景。從出生就沒有見過太陽的雙眼，刺痛不已，可是他們還是看着，望着！鹹濕的淚水落下，他們互相擁抱，互相慶祝。

雖然還有對未來的恐懼與茫然，但更多的卻是欣喜。

“我們該走了。”時三鎮定自若的看着外面的場景，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他特意将程博送過去就是為了現在，男人他化身為陣法，就是為了保護這個貧窭的小鎮子，但是如果這裏不值得他保護呢？

自己僅存的親人被殺死，只剩下這麽一個小孩子，他身為一個長輩，就不想為自己的孩子打算一下嗎？

小布大張着嘴，他擡頭望着晴朗碧藍的天空，嘴裏忍不住發出贊嘆，“好漂亮。”

對于從有記憶開始就居住在這兒的他來說，這一切，是如此的不可思議，人生仿佛一下子就多了不一樣的色彩，而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給予他的。

男孩将目光對準他前方的青衣男子，湛黑的眸子裏，劃過一抹異樣的色彩。

他們二人行過濕潤的土地，沿着溪流朝上，前方再也沒有濃厚的霧氣，只有一大片樹木，散落了枝葉，露出黃褐色的枝幹，再過不久，嚴冬來襲，這裏便會被銀白的大雪包裹，直至春季女神踮起她的腳尖，屆時萬物複蘇，草長莺飛，這裏便又是蔥蔥郁郁的一片。

沿着上一次走過的路，他們不斷的前行。

走到森林深處時，正巧與已是成人形象的男人對上，他依舊是上一次時三離開時見到的模樣，只不過滿臉的陰郁之氣，眉眼皺成一團，他的目光掃過青年，自嘲一聲，“我是不是很可笑？”

“那你覺得自己可笑嗎？”時三反問回去。

不管如何，時三在心底，是挺佩服這個人的，犧牲自己，造福大衆，誰不希望自己的身邊有這樣的朋友呢？至少不用擔心會被從背後捅刀子。

男人無聲的望着村子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他輕嘆一聲，上前牽起呆坐在地上的大個子，道：“我叫幸景，是你祖母的弟弟，你直接叫我叔叔便好。”

往事種種不過是過眼雲煙，這是他保護了上百年的村落，該報的仇已經報了，那些人，不過都是無辜的罷了。

他滿心的茫然，心髒空落落的，只有見着這孩子，目光中才有一點顏色。

這是他姐姐的後代，他會好好的将他撫養長大，教他修煉，讓他娶妻生子，護他無憂。

“叔叔你好。”大個子至今還如夢似幻，搞不清楚狀況。

“你帶我去祖墳那兒拜祭一下我幸家的長輩和你的父母，然後我帶你離開這兒，我們另尋一個地方生活。”幸景道。

臨走之前，他想最後的看一眼自己的親人，這兒是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他不會私自決定将他們牽移走。

程博擡眼有些怯怯的問，“那我們去那兒？”

“天下之大，我們總有地方可以去。放心，餓不死你的。”

“哦！”程博悶悶不樂的應了一聲，過了幾秒，他就忍不住了，小聲的問道：“我能把我的小弟一起帶走嗎？叔叔你放心，他們吃的不多，做事也厲害，而且人很乖，不會惹事的。”

幸景道：“叫他們好好聽話。”

這是同意了。

程博一下子就樂了，見這個叔叔這麽好說話，他心裏的懼意都少了幾分，“謝謝叔叔。”

“你們要去哪兒？”幸景轉頭，朝一旁的時三問道。

時三現在還不知道他在那個地方呢？但是他面上不露分毫，他道：“我準備帶小布随便走走。”

幸景聽的眼前一亮，“那我們一起。”

香香軟軟的媳婦，他想要。

“不用了。”時三拒絕道。他要煉藥，與這人同行總是多有不方便，還不如自個兒帶着徒弟，一邊走一邊找藥材。

“好吧！”幸景也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不談別的，他這個侄子和侄子的小弟就是個累贅，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人，只是這人明顯的不喜歡他。心裏微微有些酸澀，但是幸景還是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一根一指來長通體碧綠草藥的東西遞給了時三。

那物散發出濃郁的藥香，只是這麽一聞，便讓人心曠神怡。

“這是？”

幸景嘆一口氣，悶悶不樂道：“這是我之前偶爾得到的一種草藥，名曰青禪草，服用下去可以固本培元，上一次交手之時我便發現你身體有傷，我被困在這裏多年，手裏也沒什麽好東西，這就算是你上一次送我鞋子的回禮。”

時三只是将草藥拿在手裏就發現自己受損的元嬰亮了幾分，這絕對是好東西呀！

他現在确實是需要這草藥，時三沉思片刻，就拿起玉盒将它裝了起來，免得藥性散發，他道：“幸兄的慧眼如炬，什麽事都瞞不過你，只是這禮過于珍貴，我受之有愧，這儲物袋裏有上百的上品靈石及不等的中品靈石和下品靈石，請兄臺務必收下。”

他這咬文嚼字的，将男人唬的一愣一愣的，連離別的愁緒都淡了幾分，幸景收過儲物袋，憋出了一句，“能……不這樣說話嗎？”

接受了人家的大禮以至于下意識呼叫人家兄臺的的時三：“……”

他的錯，這禮太合乎他的心意，吓的他都變色了。

就此，二人分道揚镳。

***

筆直的大道上，一行商隊正騎着玄烈馬緩緩前行，衣袂飄飄的修真者将中間的貨物包圍住，防止有人來襲，前面一點的馬車上，偶爾有說話聲從裏面傳出。

“時三你好厲害，不過十九歲的稚齡，就已經是練氣九層了。”馬車內，一華服男子端着酒杯恭維着另一邊的青年。

那人正是從村子裏出來的時三，來到這外面，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淪落到了下界。

修真者的世界，分為下中上三界。除了一出生就在上一界的人，下界人如果想上中界，就必須得達到渡劫期，方能破碎虛空，前往中界。而中界的人，修為必須得到達仙帝修為，才能到達上界。

時三原本就是中界的人，現在掉落到下界，就只能好好修煉，争取渡過雷劫，回到中界了。

幸好他的修為本來就到了元嬰期，距離渡劫期，只有一步之遙。

“修竹兄過獎了。”時三笑了笑，不卑不亢道：“你現在不過二十五，便已經是築基修為，在下那裏比的上。”

出了村子以後，時三就四處打聽那裏有真靈花，制作龍鳳丹的材料如今只差這一味了。萬牙木和龍鳳草他早就得到了。最後還真叫他打聽到了，聽說修真者那裏每過三年便會舉行一次煉丹大會。

而這一次，再過三個月，煉丹大會就要正式開始，其中第一名的獎勵，除了一些靈石外便是這五階的靈草——真靈花。

時三是一個魔修，他本來是去不了的。

可是他有法寶啊！他将從村長那裏得到的權杖一分為二，煉化成兩份，他和小布一人一份，遮掩魔氣與修為，就這麽大搖大擺的上了路。

當然，因為時三實力太強大，修為不能全部掩飾住，流露出來的氣息差不多就是練氣九層的修為。只是沒想到，這正好合了他的心意，雖然低了點，但是不惹事，專門煉藥，剛剛好。

“時三你太自謙了，只要你好好努力，定會很快就築基的。”石修竹話裏雖然自謙，但是那眼裏的傲氣卻掩飾不住。不是他自誇，二十五歲築基的，在這天玄大陸，還真沒有幾個。

因此，他有傲氣的資本。

時三笑而不語。

畢竟是靈氣稀少的下界，能有這般本事，也算不錯。

午飯時間，商隊停止趕路在路邊歇息起來。

時三雖然不需要進食，卻還是像模像樣的拿起幹糧吃了起來，石修竹見狀，趕緊将自己儲物袋裏的美食拿出來給對方享用，不知道為什麽，他第一次見到這青年，就覺得很舒坦，很想接近他，舍不得他吃苦。

另一邊的幾個侍衛看不過眼，忍不住低聲咕哝道：“不過是個練氣期，哪裏值得少主這般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