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店裏住了個美人

許南風近來已經越來越懶了,他從前一天起碼有三五個時辰會待在小棧裏喝茶發呆等人送錢上

門,但是近半個月來,他來往一間小棧的次數十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對了,許南風這家店,就叫一家小棧。取名之随意實在令人震驚。

但許南風本身就是個很随意的人,他是那種在路邊看到只野貓或者撞見只土狗,只要看的順眼就會抱回家的那種人,所以當小夥計阿呂看到他扶着一個大活人回來的時候真是半點也沒驚訝。

老板終于撿了點有價值的東西回來。以後客棧裏跑腿幹活的事可算是有人分擔了。

許南風撿回來的這個人長得白白淨淨秀秀氣氣的,就是看上去病弱了一點,瘦骨伶仃的煞是可憐。他被撿回來之後許南風就把人安置在阿呂的隔壁,南風每天會定時給他喂藥,每次看他灌藥的時候阿呂都特別心驚膽戰,他還記得三年前南風抱了只不知從來抓來的虎崽,虎崽斷了一條腿,原本只是小傷,被他喂養了一段時間之後差點送命,後來就算搶救過來也轉了性子,每天跟許南風的護院神犬招財玩在一起,明明是百獸之王,結果入鄉随俗,被按了個進寶的名字。

虎落平陽被犬欺,古人誠不欺我。

那人在一間小棧裏躺了足足半個月,他醒來的那天晚上阿呂正巧吃壞了肚子,一晚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好不容易舒坦了準備睡下卻感覺黑暗中好像有什麽在盯着自己。阿呂驚得一個打滾從床上坐起來,屋子裏沒有掌燈,黑暗中他看到牆上映着一個黑影,他以為那是自己的,正準備躺下忽又一個機靈坐起來,這才意識到對面那不是影子,是坐着一個活生生的人。

黑暗中,他的聲音沉沉掠過,冷冽沙啞,不急不緩,似乎有種穩穩的氣勢隐隐不發。

“這是哪?”

“一間客棧,這是許南風許先生的店。”

阿呂像是中了魔,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接上了話。對方又問。

“你是誰?”

“我是他的夥計,我叫阿呂。”

“許南風人在何處?”

“大概,在隔壁?”

阿呂在這客棧中見過無數有頭有臉的江湖人物,他們中有沉穩如山的,有聒噪無禮的,但意氣風發的,也有走投無路的,從他們的聲音中多少能分辨出一個人的性格,但是對面的這個人,他就像是一個無解的迷,讓阿呂忍不住好奇但是又莫名畏懼。

對方問完了話,從床上站起身來。他身形很穩,實在不像是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垂垂将死之人。阿呂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許南風的藥起了作用還是這個人恢複得太好。

他看到對方走到門口拐向許南風的房間,突然間意識到什麽,驀地大喊道:“老板,快逃!”

他這一喊把招財進寶都給驚醒過來,院子裏頓時熱鬧起來,一犬一虎一陣亂叫奔着那人就沖了上來。阿呂看到他輕輕擡了一下手,本以為接下來會血濺三尺,沒想到他竟摸了摸招財的腦袋,又拉了拉進寶的爪子,一副跟他們很熟的樣子。

“乖,不吵。”

說話的明明還是剛剛那個冷冰冰的煞神,但是此刻的語氣卻又溫柔得讓人心都軟了。招財進寶果然是看到美人就沒魂,扒拉着他的大腿馬上就安靜下來。

這時隔壁的房門被人碰地一聲踹開,許南風打着哈欠搖搖晃晃走出來,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條黑蛇是他最心愛的寵物,半年前花了一錠金子從捕蛇人手裏買回來的,本來說要取了蛇膽泡酒,但是不知道怎麽玩着玩着就混熟了,現在是一間客棧裏地位僅次于許南風的二當家,只有它才有資格爬上許南風的床,因為據說用了它做枕頭之後許南風再也沒有失眠過。

“吵吵吵,再吵打出去!”

那黑蛇有樣學樣,盤在許南風的脖子上朝着那個男人張開大口呲呲得吐出蛇信,黑亮亮的眼睛裏泛着森森寒光。那人沒說話,驀地伸出手不偏不倚正好抓住黑蛇的七寸之處,那蛇腦袋驀地一歪,一副垂死模樣。

許南風總算是回過神來,盯着那男人看了許久,臉上睡意盡消,咧嘴道:“你醒啦。”

“嗯。”

“再不醒我就準備拖出去埋了。”

“嗯。”

“正好院子裏養了棵海棠樹,缺肥。”

“嗯……”

阿呂見許南風說了半天,那男人始終只是以一個嗯字作答,換做別人算是大大的不禮貌了,可是許南風卻一直笑眯眯地盯着他,那笑容怎麽說呢,真像是盯上肉包子的狗。

“老板,你們之前認識啊。”

“認識啊。不然我能把他撿回來?”

敢情您撿招財進寶和小黑之前也認識他們?

從那人手裏溜出來的小黑繞着許南風的脖子一路盤上他的腦袋,一副大爺的模樣居高臨下睥着這個差點一只手捏死他的男人。可惜他既沒有毒也沒有牙,只能吐着蛇信狐假虎威。

可能他也意識到這個男人來到一間客棧後,他這二當家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關于這個男人的來歷,許南風沒有多說,阿呂只聽到許南風喚他阿叔,他想難道是老板家的親戚?可是老板不是很多年前就跟家裏斷了來往嗎?怎麽還會有個這麽年輕的叔叔?

于是阿呂為了讨好老板也喊他阿叔,結果被許南風一頓狠揍踢出門去。他說阿叔也是你叫的,天底下只有我能叫他阿叔,其他誰叫誰死。

阿呂蹲在門外抱着頭,完全不懂老板又在發什麽瘋。不過不叫阿叔叫什麽?

“叫老板……娘。”

“啥?”

那男人自醒了之後,待遇馬上就不同了,許南風親自給他挑了個朝南的房間,又進城去買了上好

的緞面和家具,然後指揮着阿呂忙裏忙外一整天終于把阿叔的新屋子打掃幹淨了。

“老板,這床買的太大了,他一個人哪用得着這麽大的床。”

上好的梨花木床,定好的綢緞被褥往上一鋪,一對戲水鴛鴦就剛好游在床中間,阿呂再擡頭一看,連帳子都是龍鳳呈祥的。

“老板,這是喜被啊。”

許南風沒空搭理他,正抱着被子在床上一邊打滾一邊咯咯地笑,活像中邪了一樣。阿呂吓得拔腿就跑,出門就撞見迎面走過來的阿叔,阿叔養胖了之後整個人精氣神都好了,看上去格外容光煥發,再加上容貌出衆,再加上氣質冷冽不茍言笑,真真是如雲巅白雪月下芙蓉一般,阿呂這輩子沒看過這麽好看的人,可惜他在自己隔壁睡了半個月,竟到現在才發現他的美。

阿叔把許南風從床上拎起來,望着這滿室紅光,眼底卻如同凝了一片寒霜。

“要麽拆床,要麽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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