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好奇
如此笑聲,這回京的路途也不算漫長。
顧淼兒倒是驚奇:“竟有五洲志。”
世界之大,除卻燕韓,西秦,長風,南順,北輿和蒼月各國,尚有羌亞,巴爾等游牧民族,更遠些,還有西域,以及西域以西。錢譽的馬車裏竟有介紹各國風土人情的書冊,《五洲志》不過其中一本。
一側還有《西秦記事》,《長風記》,《南順民風》,《北輿小傳》,《蒼月采風》等等,顧淼兒逐一念出,驚異道:“借這輛馬車給我們的人,竟然會看這些書。”
顧淼兒忍不住感嘆:“能沉下心來讀這些書的人,世上統共都找不出幾個。我二哥是其中一個,這是我見過的第二個。”
白蘇墨一一看過顧淼兒擺出的這幾本冊子,西秦,長風,南順,北輿,蒼月都有……白蘇墨指尖微頓,唯獨沒有燕韓。
白蘇墨朝簾栊外看了看,心中猜測:莫非,他是燕韓國中之人?
顧淼兒沒興趣追究這車的主人為何對這些書有興趣,她正好可以翻一翻打發時間才是!顧淼兒挑了那本《北輿小傳》來看,只是翻開扉頁便又是驚奇:“竟有批注。”
白蘇墨也翻開《西秦記事》,果真隔不多幾頁便有批注在,或詳細,或簡略,有時一頁之中便标記諸多,有時一連幾頁都留白。批注的大多是同各地風土人情相關的習俗和貨物,或将一些地名特意圈了出來。
應當不會錯,是商人。
還是燕韓國中來蒼月的商人。
白蘇墨再次瞥目,朝簾栊外看去。
簾栊稀疏,隐約能看到他的身影。
昨日在大雄寶殿時,她便見過他,只覺得他說話有趣;後在容華寺廂房後苑,他伸手拽他,她也記得他眸間沉穩凝重,将她擋在身後,用樹杈挪開那條有毒的小蛇,她那時便打量他許久;再是念恩閣不期而遇,他似是寡言,不願同她招呼;下山時,竟在半山腰也遇見,只是方才馬車橫梁折斷,又在下山途中遇到,她恰好看到他煩躁而厭惡得瞥過目光去……
其實她對他的印象尚好,可對方卻似是對她有些成見。
白蘇墨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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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忽得想起方才上車前,經過他身側,他未看她,她卻見他衣領半敞,透着平日裏不曾見過的男子氣息和光景,許是,男子身上特有的風流恣意。
她輕瞥,他衣領間正好有幾滴汗珠順勢流進衣襟內裏。
他便随意扯了扯衣領,露出頸部一側好看的曲線。
似是有着說不清的誘惑。
白蘇墨指尖微滞,臉色微微一紅,旁人看不出來,她卻心知肚明。
她分明對他好奇……
這一路,白蘇墨都心猿意馬。
連顧淼兒同她說話,她都時而走神。
顧淼兒道是她這兩日累了,也未留意更多。
……
馬車在途中路過的茶鋪稍事休息,白蘇墨已靠在引枕上入睡。
流知等人見她睡着,便也沒出聲喚她。
小姐認床,換了床夜裏容易睡不好。眼下,見她呼吸均勻,應當睡熟,顧淼兒也輕手輕腳下了馬車。
錢譽在一旁的茶桌上一面飲茶,一面打量。
馬車上的人陸續下來,卻一直未見白蘇墨。
肖唐在身後,狠狠扯了扯他衣袖:“少東家,少東家,顧小姐過來了!”
錢譽奈何,這茶鋪一共只有三張桌子,還有兩張坐了人,顧淼兒不來此處,難不成還去另外兩桌坐?
顧淼兒果真在他對面落座。
“錢公子,多虧了你的馬車,否則我們恐怕眼下還在武陟山上,還不知道還什麽時候才能回京呢!”受人恩惠,要記得将心中謝意挂在嘴邊,尤其是不熟之人。曲夫人如此教誨,顧淼兒知行合一。
錢譽笑笑,未曾多言。
寒暄了幾句,褚逢程正好折了回來,将馬交予于藍,于藍幫忙飲馬。
“蘇墨呢?”不見白蘇墨,褚逢程問起。
顧淼兒笑道:“睡了,流知在車裏照看。”
褚逢程瞥目:“可是悶熱中暑?”
神色中有關切,卻又不顯懷,好似朋友一般。
顧淼兒便笑:“不是,她是認床,換了地方就容易睡不好,正補覺呢。”
褚逢程這便沒有多問。
凡事關切,又點到為止,不逾矩。
這樣好的人,顧淼兒只道可惜了。
錢譽也想起先前白蘇墨在車中說起的褚逢程之事,方才一幕錢譽也盡收眼底,便微微低了低眉,唇邊隐晦笑了笑。
錢家生意遍布燕韓,他閱人無數,何時看錯過?
褚逢程半攏了眉頭看他。
錢譽也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飲茶。
褚逢程忽得覺得,先前錢譽應當是有意戲弄他。
但錢譽全程卻都只是在飲茶,連多的一句話都沒有。
褚逢程只得瞥目。
******
白蘇墨是被流知輕輕搖醒的。
“小姐,到府中了。”流知道。
白蘇墨微微打了個呵欠,片刻,才蹙了蹙眉頭:“府中?”
平燕和缈言都已下了馬車,流知正好撩起簾栊,可不是國公府中的清然苑嗎?
流知扶她起身。
簾栊外不見錢譽,褚逢程和顧淼兒等人身影。
流知會意:“馬車申時便回了京中,錢公子似是還有旁的事,便将馬車留下,帶小厮先走了。馬車先送顧小姐回了顧府,小姐一直睡着,回府時候于藍将馬車直接駛進了清然苑,眼下都快黃昏了,奴婢才來喚小姐。”
她竟睡了這麽久?白蘇墨意外。
流知嘆了嘆:“許是車中有這檀香木佛珠的緣故?聽聞檀香木能寧神靜息。”
白蘇墨果真見一側那串檀香木佛珠,應是佩戴在身邊許久,只剩了清淡的檀香木味道,上馬車時都未曾有人留意,她先前正是靠着這檀香木佛珠入睡的。
趁流知扶她起身,這串檀香木佛珠自然不是顧淼兒的,白蘇墨看了看系繩上的墜子,上面刻着一個極小的“譽”字。
譽?
白蘇墨笑了笑。
他叫錢譽?
******
流知扶白蘇墨下馬車。
尹玉來了跟前:“小姐,國公爺那頭遣人來了,說國公爺留了褚公子一道晚膳,廚房那頭正備着,國公爺讓人來請小姐一道。”
白蘇墨看向流知:“褚逢程怎麽還在?”
流知似笑非笑道:“國公爺早前就讓齊潤在大門口候着,見到馬車回府,便将褚公子領去萬卷齋見國公爺去了,便是想走也走不掉……”
白蘇墨額頭三道黑線。
爺爺還想亂點鴛鴦譜。
白蘇墨朝尹玉道:“尹玉,先同爺爺說,我換身衣裳就來。”
“是。”尹玉去回話。
入了屋內,流知取了衣裳給白蘇墨更衣。
“小姐,看來國公爺很是中意褚公子。”流知笑語。
白蘇墨道:“爺爺喜歡褚逢程,是因為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
流知看她。
白蘇墨笑:“爺爺一生戎馬,便是如今在家中頤養天年還津津樂道邊關之事,軍中之事。京中這些個公子哥,哪個入得的爺爺的眼?許相的兒子,爺爺嫌他不學無術;同慶郡王的兒子,他又道唯唯諾諾;秦将軍家的公子,他嫌胸無點墨。就褚逢程像爺爺年輕時候,爺爺自然怎麽看怎麽喜歡。”
“這倒也是。”流知也笑笑,“不過,褚公子是真與國公爺投緣。方才聽寶澶說,昨日國公爺聽說褚公子婉拒了陛下想留他在京中做禁軍左前衛副使時,國公爺特別高興,說我蒼月男兒就該如此!”
白蘇墨微怔。
流知又道:“然後國公爺便讓褚公子來容光寺接小姐了。”
白蘇墨遲疑:“寶澶有沒有說,褚逢程昨日為何事來的府中?”
流知道:“似是說褚将軍前回同國公爺推演的那局沙盤未完,褚将軍回去一直琢磨着,昨日終于琢磨了出來,可褚将軍在校場點兵抽不開身,便讓褚公子來了國公府。褚公子同國公爺一道做完了那局沙盤,國公爺很是高興,便留了褚公子一道午飯,聽說便是午飯時說到褚公子辭了禁軍左前衛副使一職的事,國公爺贊不絕口,恰好晌午下起了暴雨,國公爺就讓褚公子來容光寺接小姐。”
難怪……
爺爺的性子,白蘇墨其實再清楚不過。爺爺慣來尊重她的意思,自上次見過褚逢程回來,她沒有主動提及過褚逢程,爺爺也應當猜到其中一二,她也一直當爺爺清楚她的心意,所以爺爺便是再喜歡褚逢程,過後的兩日也沒有多過問了,褚逢程的事在爺爺那裏也應當告一段落。
可昨日,爺爺忽然讓褚逢程來了容光寺接她。
她還意外。
原來竟有此翻緣故!
昨日過後,爺爺應當是太喜歡褚逢程這個人了,覺得若是不将她同褚逢程湊成一堆,心中都實在是憾事一件,才會讓褚逢程來容光寺接她,又留了褚逢程今日在府中同她一道吃晚飯。
爺爺對她的親事向來縱容,都是她自己拿捏,這仿佛還是頭一遭。
白蘇墨娥眉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