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飛醋
翌日清晨,流知喚白蘇墨起。
今日是七巧節,稍後的游園會,白蘇墨需在太後面前露臉。今天紫薇園必定摩肩接踵,白蘇墨想臨近晌午時再去,流知知她心意,便未一早喚她。
等白蘇墨起身,流知和胭脂伺候白蘇墨梳洗。
言笑間,平燕一一比襯首飾。
白蘇墨最後還是挑了那套再簡單不過的翡翠頭面搭秋末新送來的衣裳。
平燕笑眯眯應好。
不多時,尹玉也掀起簾栊入了屋內,笑嘻嘻說褚公子到啦!
說起此事,白蘇墨又再頭疼了一回。
爺爺前夜囑咐褚逢程與她同去紫薇園,她不好當着褚逢程拂了爺爺顏面。爺爺當日又喝多,正是興頭上,白蘇墨再澄清也無用,本想着第二日再好好同爺爺說說褚逢程的事,結果秋末來了府中送衣裳。等送走秋末,再去月華苑尋爺爺,才曉爺爺吃了秤砣鐵了心,竟一早讓齊潤收拾了東西,帶着齊潤外出會老友去了,少則都要三兩日才回來,還留話給她,讓她安心同褚逢程一道去游園會。
她頭都大了幾分!
褚逢程已應了爺爺,左右都不得不來。
眼下,她才洗漱好,尹玉便說褚逢程已經到了。
國公府阖府上下皆知國公爺中意褚逢程,便都待褚逢程如上賓。今日是七夕,褚逢程來接她同去,在國公府諸人眼中看來是順理成章的事。國公爺不在府中,尹玉便想都未想便領了褚逢程來清然苑中。
因着她在梳妝,褚逢程也不好在外閣間等,尹玉便請了褚逢程在苑中涼亭中小坐。
尹玉說完,笑了笑,便福身退了出去。
流知正好遞上胭脂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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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蘇墨接過,拿在唇間輕輕含了含,唇上便染上了一抹嫣紅。
流知替她插好那枚翡翠簪子,銅鏡裏映出一幅絕美的容顏來。
胭脂嘆道:“今日游園會中的紫薇花,都怕是要全然失色了。”
流知笑笑,将她鬓角先前散出的一縷青絲藏好。
小姐生得很美。平日裏,只能化極淡的妝才不算得太過引人注目,而今日這樣的場合,眉眼稍加勾勒,已是春和日麗,胭脂才會有先前感嘆。
可想而知,若是今日真的穿了那身海棠色的衣裳,竟是如何風景?
胭脂端了水來給她淨手。
流知聽苑外有說話聲。
掀起窗簾的一角,見是苑中尹玉在奉茶,褚逢程致謝。
端起茶盞,褚逢程眼神微微朝外閣間這邊輕輕瞥了瞥。
游園會這樣的場合,姑娘家都需盛裝打扮,他心中早已猜到,但他已來得不算早,卻還是低估了盛裝打扮的時間。
褚逢程笑笑。
思緒之際,只聽外閣間處腳步聲。
簾栊掀起,褚逢程禮貌起身。原本準備寒暄,卻不經意打量她的一刻微微愣了愣,似是全然咽回喉間,還頓了幾秒,沒有移開目光。
尹玉和胭脂在一側掩袖偷笑。
褚逢程這才握拳輕咳,簡單笑了笑:“走吧。”應是知曉先前出神了,這便才連旁的言語都沒有,也沒有再多看一眼。
多說多尴尬,還不如噤聲。
盤子恰好上前:“小姐,馬車備好了,就在苑外,可以直接從苑外走。”
今日紫薇園中人多,男賓身邊不能帶小厮,女賓身邊只能帶一個丫鬟,白蘇墨身邊跟去的人自然是流知,胭脂和尹玉福了福身,送她們至苑外,看褚逢程扶白蘇墨上了馬車。
馬車剛駛出苑外,便聞得身後陣陣清脆的女子笑聲。
都知曉是在笑褚逢程方才的木讷舉動。
白蘇墨心中嘆道,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褚逢程但笑不語。
……
這一路,兩人仍是如同早前言笑。
只是褚逢程有時打量她片刻,便要轉眸望向窗外,好似特意避過目光去。
好在鵲橋街離城南不遠,馬車一路過來,時間還算過得快。又興許今日紫薇園人來得實在太多,遠遠的,道上便已開始擁堵。馬車許久才行一步,褚逢程終于尋得機會:“我去看看。”
褚逢程掀起簾栊出了馬車,似是同時還微微舒了口氣。
流知莞爾。
白蘇墨額頭幾條黑線。
因為是朋友,才顯得如此尴尬。
褚逢程如此,她亦如此。
等褚逢程下了馬車,白蘇墨亦掀起車窗上的簾栊往外望望。
只見窗外果真堵了不少馬車,很難往前再挪動一番。
片刻,褚逢程折回:“蘇墨,我們可能要下馬車,走去紫薇園了。這裏已經堵了許久,周遭的馬車中有不少都是空的,只有車夫在。車裏的人應當等不了,都已自行前去紫薇園了。”
簾栊外,果真堵得不見底。
他們本就出來得算晚的,眼下,許多人其實都已步行到了紫薇園中。
褚逢程伸手扶她下馬車,在她身側微微低眸:“蘇墨,你今日很美。”木讷形象與早前相較,又似是并非特意,卻恰到好處。他有些避過她的目光,卻問:“蘇墨,你我一處,可會引起旁人誤會?”
白蘇墨卻應:“稍後尋淼兒一處可解。”
白蘇墨看他反應。
褚逢程果真似解了心結一般,朗聲笑開。
白蘇墨心嘆,自己早前真是多疑了。
……
下馬車的地方本就離紫薇園不遠,言辭之間,便至紫薇園門前。
他二人放人群中本就出衆,褚逢程颀長挺拔,白蘇墨身姿纖秀,兩人衣着都不算豔麗,但細看一個低調華貴,一個別出心裁,并肩走着,這一路已引了不少回眸注目。
“那不是……寧國公的孫女,白蘇墨?”
“她旁邊的人是……早前在京中似是不曾見過?”
“聽聞是褚将軍家的公子,近日才入京,頗得國公爺喜歡。”
“……”
四下聲音皆入耳,褚逢程微微出神,一側的白蘇墨聽不見,便無此煩惱。只是有人上前問候,她笑着應聲,旁的皆不用理會。
偶爾遇上一兩路人,褚逢程聽聲音是先前在背後對白蘇墨尖酸刻薄過的,上前招呼時卻忽得變出了張笑臉來,白蘇墨好似沒看見一般。
對方有些尴尬,卻只得相互道,走吧,白蘇墨許是沒聽見。
白蘇墨就笑:“看看,是不是旁人對我多為寬厚?”
褚逢程笑不可抑。
紫薇園便在眼前。
言笑間,不遠處有人喚她:“蘇墨。”
褚逢程和流知轉眸。
白蘇墨也順勢望去,眸間先是掠過一絲意外:“顧閱?”
顧閱是顧淼兒的二哥。
前幾日白蘇墨還在顧府門口遇見過他。
白蘇墨道他應當是同淼兒一道來的,便側眸望向他身後。誰知顧閱面色略顯尴尬,身後無人,他亦未往身後看去。
白蘇墨心底明了,淼兒恐怕沒同他一道來。
顧閱也不拐彎抹角:“蘇墨,我是來尋你的。”言罷,轉眸看了看她身邊的褚逢程,又朝白蘇墨道:“可否借一步說話?”也不顧褚逢程眼中的詫異,似是毫無旁的心思,伸手做了個相請至一側的姿勢。
白蘇墨并非第一日認識顧閱,顧閱在京中多我行我素,鮮有計較旁人眼光,但唯獨一點,不會行事無端之事,故而頗得爺爺贊賞。
她能想到顧閱來尋她應是淼兒之事。
褚逢程又向來不做讓人為難之事:“今日正好有軍中同僚在,蘇墨,我稍後再來尋你。”
白蘇墨應好。
褚逢程輕瞥顧閱一眼,顧閱心中有事,并未多注意他。
褚逢程極會為人處世,只當做不察。
等到褚逢程離開,顧閱的臉色才更難看了幾分:“蘇墨,我尋你是因為淼兒的事。”
白蘇墨心中清楚:“淼兒怎麽了?”
顧閱低頭片刻,才又擡眸朝白蘇墨道:“蘇墨,淼兒在京中同你最為要好,她可有同你說過子霜?”
子霜?白蘇墨并未記得印象中有此人,除卻……白蘇墨眸間滞了滞,忽得明白子霜是誰了。
——聽說那寡婦姓陶,在西市有間鋪子,是專門做糖糕生意的,我二哥簡直被她勾了魂去。
白蘇墨記得顧淼兒如是說。
見白蘇墨表情,顧閱也知曉淼兒應當同她說過了,顧閱面如霜色:“她昨日去砸了子霜的店鋪!還讓人動手打了子霜一耳光。”
白蘇墨驚訝,怎麽會!
見她模樣應是并不知情,顧閱眼中才似稍微緩和了下來,嘆了口悶氣:“她也未同你說?”
白蘇墨搖頭:“淼兒性子向來急躁,卻有分寸。倘若她真起了去砸旁人的店鋪的心思,還都到了要讓人動手的份上,應當早就風風火火去了,何需等到昨日?”
顧淼兒提起過他二人來往兩月有餘,以顧淼兒過往的性子,若是要吵,只怕是早就同陶家嚷起來了。而在容光寺時,淼兒也求了簽,說顧閱之事月內可解,淼兒更不會去無端生事,白蘇墨心知肚明。
“你親眼所見?”白蘇墨問。
顧閱噤聲。
他心中先前确實惱火,尤其是事後,顧淼兒又特意躲着他,他迫不得已,才想到來尋白蘇墨。白蘇墨寥寥幾語,卻是讓他平靜下來。淼兒的确不會無端跑去同子霜争執,他是見到子霜臉上的巴掌印一時氣懵了。
這其中應另有隐情。
“蘇墨,叨擾了。”顧閱眸間失神,轉身便走。
“顧閱。”白蘇墨喚住他。
顧閱回眸。
白蘇墨上前:“你是淼兒最親的二哥,自小到大,她替你打過多少掩護,挨了顧侍郎多少戒尺,連你上回打了許金祥一頓,許金祥暗地裏找人給她使絆子,她都沒同你說,就是怕你同許金祥再起沖突,惹惱了顧侍郎。淼兒如此替你這個二哥着想,又怎會如此魯莽行事,讓你這個做哥哥的在旁人面前難堪?”
顧閱微怔。
白蘇墨嫣然笑笑。
……
“錢老板?”稍遠處,門口掌吏又喚了聲。
錢譽回過神來,掌吏才将手中請帖遞還給于他,又側身,禮貌做了一個相請的動作。
錢譽接過,道了聲謝。
昨日祝掌櫃說,德儀布裝讓人做了十餘件衣裳,他方才行至紫薇園門口便見到。那姑娘背影婀娜,身上的衣裳同他身上的料子如出一轍,是他早前送給德儀布裝的樣品,衣裳的設計和剪裁同他身上的極其相似,巧得是竟連顏色都如此協調搭調,分明不是嘩衆取寵的鮮豔顏色,卻讓人移不開目來。
他想,那姑娘應當生得很美,過往之人皆投去目光,還似是都認識那道背影,三三兩兩竊竊私語着。巧得是,他竟聽到其中幾人還在議論,這衣裳和料子如此好看,回頭定要打聽下是何處做得?這程老板應當真的費了不少心思!
能讓蒼月京中這些貴女另眼相看的,除了這身衣裳,應當還有那道背影,若是普通人家,這些貴女又豈會争相效仿。
錢譽正是好奇時,只聽身側的人忽得喚了一聲“蘇墨”。
他未反應過來,就見早前那道清麗的背影轉過身來——精致妝容下的明豔容顏,分明不經意間的回眸,身姿倩然,尤其是那雙眼睛裏的笑意,一看便可撩人心扉。
嫣然一笑百媚生,這丫頭真是好看到了骨子裏。
錢譽移不開目光,口中卻沒有由來得輕哼一聲,這德儀布裝面子忒大了,竟是白蘇墨!
等他回過神來,只見身側的一男子朝她走去,那人對她并無多少好臉色,她卻還朝人家語笑嫣然,尤其是最後那個笑容……
錢譽手中折扇輕扣,心中戲谑,千金難換美人笑,她倒是一絲都不矜持的。
可轉身行出半步,又驀地駐足。
他這是吃的哪門子飛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