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值得 (1)

(第一更麓山郊游)

本就是來梅府做客,還是陪外祖母一道來的。梅老太爺和孔老夫人是長輩,若是見他們二人還遲了,才是失了禮數,也讓外祖母難做。

白蘇墨趕緊讓寶澶和胭脂,缈言一道伺候洗漱,更衣,梳頭。三個丫鬟也都是利索的,趕在餘韶來催第二次的時候,白蘇墨便已穿戴整齊出了外閣間了。

餘韶方才福了福身,剛喚了聲“小姐”,就見劉嬷嬷攙了梅老太太自雍文閣出來。

白蘇墨上前:“外祖母。”

劉嬷嬷自覺退後,換了白蘇墨親自攙扶。

“外祖母昨夜睡得可好?”白蘇墨問候。

梅老太太看了看她,卻是笑着應道:“不怎麽好。”

梅老太太鮮有如此說話,白蘇墨剛打量了兩眼,便聽苑外有高聲傳來:“姑奶奶,蘇墨妹妹~”

這聲音一聽便是莊氏的。

莊氏是長孫長媳,看昨日的模樣,應是在孔老夫人面前很受寵愛。今日,應當是特意來雍文閣接她們的。

由得莊氏打斷,白蘇墨沒有繼續再問。

莊氏快步上前,一臉歉意:“姑奶奶,蘇墨妹妹莫怪,今日寧哥兒同荷姐兒賴床,奶娘也喚不起來,我這廂才在苑中耽誤了。本來是四弟說要來接姑奶奶和蘇墨妹妹呢,被我給活兒攬了來,這下倒好,都讓姑奶奶同蘇墨妹妹走到苑門口了,我這真是……”

自前日白蘇墨認出她來,她又收了白蘇墨的禮,莊氏對白蘇墨便很是親厚。再加上大房中也有梅佑康在,莊氏是想在姑奶奶和白蘇墨面前給梅佑康添些顏面。

梅老太太抿唇笑笑:“讓你親自走一趟。”

梅老太太如此,莊氏更是歉意:“姑奶奶您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我這做晚輩的,能來接姑奶奶,是我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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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氏會做人。

便在梅老太太另一側攙扶,別提多親近。

伸手不打笑臉人,梅老太太自是笑得合不攏嘴。

白蘇墨也跟着莞爾。

莊氏又道:“稍後到了偏廳,得先讓寧哥兒和荷姐兒給姑奶奶磕磕頭,這倆孩子前日才從他們外祖父那頭回來,早前還沒見過姑奶奶了!”

莊氏慣來會讨老人家喜歡。

老人家都喜歡孩子,莊氏便拿了寧哥兒和荷姐兒打開話匣子,寧哥兒和荷姐兒是莊氏的一對兒女,拿他們說話倒也不顯得突兀。

都是梅家的子孫,梅老太太愛屋及烏:“可像雲兒哥小時候一樣皮式?”

梅佑雲是長房長孫,也就是莊氏的夫君。

梅老太太多疼愛這個侄孫。

莊氏便笑:“姑奶奶慧眼,老夫人總說,這寧哥兒像爹小時候一樣皮便也罷了,可這荷姐兒是個姑娘,卻也皮得差不到哪裏去了,我這還在頭疼着,要怎麽規整規整。”

說起小孩子,梅老太太果真笑開了壞。

莊氏眼色很好,這便趁着梅老太太開心,補道:“其實說起來,梅家這一輩子弟裏,倒還就屬四弟沉穩些,連老太爺和老夫人都稱頌有佳,說他時時處處都心中有數,做起事情來便游刃有餘,也會照顧人……”

白蘇墨心中唏噓,果真是來替梅佑康做說客的。

不過莊氏說話極有技巧,也不讓人覺得惱。

梅老太太也是個中好手:“梅家幾個哥兒,各有長處,都成器,佑康我也喜歡。”

莊氏見好便收。

不多時,便至了偏廳處。

前日裏白蘇墨才同外祖母一道來過,當時是見的梅府的女眷,眼下卻是梅老太爺和孔老夫人,不過莊氏既然來接,便也有旁的女眷一同,莊氏先前又提起了寧哥兒和荷姐兒,恐怕這一屋子的人也不說。

等到偏廳,果真有馮嬷嬷在迎候:“姑奶奶和白小姐到了?”

莊氏笑道:“我還去晚了,險些就沒接到。”

馮嬷嬷便也上前:“姑奶奶,老太爺和老夫人已在聚雲閣候着了。”

梅老太太道好。

莊氏才問:“寧哥兒和荷姐兒可到了?”

馮嬷嬷也笑:“奶娘先前送過來了。”

莊氏這才颔首。

白蘇墨早前去過聚雲閣,上次同梅府的女眷一道用過的晌午飯便是在聚雲閣,孔老夫人亦是上回見過了,今日便是來見梅老太爺的。

有外祖母在,白蘇墨也不多拘謹。巡着禮數給梅老太爺見禮,梅老太爺朝梅老天天道了句,像綿綿。綿綿是娘親的閨名,白蘇墨便知梅老太爺早前待娘親親厚,這便也跟着親近了幾分。

梅老太爺同外祖母的性子有些像,大行不顧細謹,便也無多少拘禮,喚了一屋子的人落座吃飯,大人将将好好一桌,奶娘們領了莊氏的兩個孩子和何氏的兩個孩子在小桌上用飯。主桌上便是梅老太爺,孔老夫人,梅老太太,白蘇墨,莊氏,何氏和梅家的三位姑娘。

白蘇墨其實挺喜歡這樣熱鬧的氛圍。

家中平日裏只有她和爺爺,盡忠閣裏其實冷清,倒不如梅家這一大桌子聚一處熱鬧歡喜。每逢去外祖母那裏,她也羨慕蘇家的熱鬧,而後,便覺對爺爺應當更孝順些。梅老太爺也好,外祖母也好,哪個不是膝下成群,而爺爺只有她一個孫女。

……

這頓飯也吃得平順。

梅老太爺問起國公爺身體安好,又問了些京中的事,白蘇墨一一應對。

梅老太爺也是初次見白蘇墨,見白蘇墨應答有條不紊,又禮數兼具,便也跟着連連點頭。

早前梅老太太提梅府幾個公子哥和白蘇墨的事,孔老夫人自是歡喜,但梅老太爺心中卻是有疑慮的。國公爺在京中風頭正盛,又極其寵愛這個孫女,他是怕養得嬌慣了,日後府中的公子哥不一定能受得住。再加上日後必定是要住在京中的,若是白蘇墨是個不明事理的,府中的孩子免不了受欺負。

但旁人卻還道是梅府高攀了國公府。

故而梅老太爺也故意留了心思,他自己未先見白蘇墨,讓梅老夫人和家中幾個兒媳先見過,回來各個都說入眼,他便才擺出了身姿來,這樣大可還有扭轉餘地,旁人也不會覺得突兀。

梅老太爺心思藏得深,旁人自是看不出來。

今日見了白蘇墨,這顆便似放了下來。

其實他最中意的還是老五,梅佑均。

梅家雖是蒼月國中的百年世族,他也在朝中門生衆多,但梅家迄今已有兩代人沒有入仕,長此以往也不是明智之舉。

梅家這一輩子孫中,他最看重的便是梅佑均。

梅佑均在兄弟幾人中天資最好,也有入仕的城府,這兩年也一直在準備科考,入朝為官是時日問題,有梅家的屏障,梅佑均日後的仕途也平順。

但若是能娶白蘇墨,同國公府攀上關系,這國公爺又沒有旁的兒孫,日後國公府的身家是要全數傳到白蘇墨這頭的,佑均若是能娶白蘇墨,平步青雲不說,日後在京中也必定是人中龍鳳。

梅老太爺心中自然有偏頗。

只是兒孫面前,一碗水端平的樣子尚需做足,又不能顯得急功近利。

故而才将佑均放在最後。

他好親自照看着。

這不,眼下這頓早飯結束不久,便有丫鬟來了閣中:“老太爺,老夫人,五公子來了。”

聽到五公子三個字,白蘇墨便知是梅佑均到了。

這梅家四個沒有婚配的公子中,唯有梅佑均沒有見到了。

梅老太爺其實對梅佑均偏愛。

有梅老太爺和孔老夫人親自坐陣,梅佑均的底氣便都更足些。

白蘇墨颔首,權當不覺。

“見過祖父祖母,姑奶奶。”梅佑均拱手低頭,擡眸時才喚了聲:“蘇墨。”

梅佑康,梅佑繁和梅佑泉都是喚的聲‘蘇墨妹妹’,如此便顯親近,只有這梅佑均喚的聲‘蘇墨’,這倒讓梅老太太好生看了兩眼。

“五哥哥。”白蘇墨福了福身,算作見禮。

正好用過飯,一行人到偏廳中落座。

梅老太爺道了句:“去扶姑奶奶。”

梅佑均才自外回來,理應上前攙扶梅老太太。

梅老太爺這一典型,便順理成章。

白蘇墨本就跟在外祖母身後,如此,倒讓他二人走在一處。

“蘇墨此行可還順利?”他總需寒暄。

白蘇墨笑笑:“順利。”

她話似是不多,梅佑均卻多看了兩眼。

梅家三個姑娘在身後笑了笑。

偏廳入座,梅老太爺正好問起白蘇墨,這兩日可有逛過驕城?

白蘇墨應道,昨日同六哥哥一道,大致逛了逛。

梅老太爺便道:“驕城城中不及京中繁華,倒是麓山是處好去處。”

白蘇墨記得驕城城中那條河便叫麓河,卻未聽過麓山。

梅佑均适時朝白蘇墨解釋道:“麓山在驕城郊外,乘馬車約是大半日的路程,麓山日出很是有名,麓山腳下也有蛙苑,不少文人雅士都會到此聽取蛙聲,隔日觀日出,閑情逸致的還會夜間釣魚,白日游湖……”

光是聽聽便是有趣。

梅家三位姑娘眼中有掠過一幅流光溢彩。

何氏不似莊氏招搖,卻亦精明。

梅佑均言罷,何氏便輕咳了兩聲,朝孔老夫人道:“老夫人,說來家中妹妹們倒是許久沒有去過麓山了,這不正好蘇墨妹妹也難得來一遭,早前聽五弟說起過,有同窗在麓山一帶,不如借這個機會帶家中妹妹和蘇墨妹妹一道去玩玩?”

何氏這一句似是提醒。

梅家三位姑娘都相互看看,笑了起來。

孔老夫人也點頭:“孩子們也似是許久沒有一道出去玩過了,只是,蘇墨同姑奶奶許久未見,這難得同姑奶奶一處,這要去上三兩日,可是有些不妥?”

梅老太太看了看白蘇墨,便道:“哪有什麽不妥,孩子們還玩當玩,我還想着同老哥哥,老姐姐一處多說會子話呢!”

這便是同意了。

梅老太爺也面帶笑意。

白蘇墨知曉這幾日是跑不了了。

心中悠悠一嘆,便聽孔老夫人又問道:“佑均,你既有同窗在麓山一帶,這幾日可有時間陪妹妹們去一趟麓山?”

總不能讓幾個姑娘自己去,何氏分明是替梅佑均鋪路。

莊氏心中便有些急。

這要是去麓山,加上路上的時間,少則都要三四日,這五弟可是占盡了天時地利,莊氏心中不免為四弟捏了把汗。

梅四姑娘和梅六姑娘便也有些着急了。

梅佑均卻應道:“正好這幾日有時間,可陪家中妹妹們去一趟麓山,只是……”言及此處,頓了頓,笑道:“只是去麓山,人多才熱鬧,不如再叫四哥,六弟和七弟,正好晉元也在,人多更好玩些。”

竟是主動提到梅家另外幾個公子哥,梅老太太不由多看了看他。

孔老夫人也笑着颔首:“還是佑均想的周全。”

莊氏和梅家兩個姑娘也跟着點頭。

梅老太太心頭想,果真是要入仕的人,便也比旁的幾個更周全些。

梅佑均這才道白蘇墨道:“早前聽二嫂說,蘇墨是八月初五前要走?”

白蘇墨颔首:“是,八月中秋前後是太後壽辰,入宮前還有諸多瑣事,需得八月初十前回京,八月初五就得走。”

梅佑均便笑:“如此,便不多費心思商議時間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明日便去麓山?”

梅家三個姑娘都笑眯眯拍手。

(第二更煮茶趣事)

自聚雲閣出來,明日去麓山的事便定下了。

莊氏和何氏都惦記着回去告訴自家這一房的弟弟,梅家三個姑娘也趕緊回去收拾東西,也都沒有久留。

梅老太太這頭自是留下來同梅老太爺和孔老夫人說話,寶澶便先回了東暖閣收拾明日去麓山的行裝。

至于白蘇墨這端,梅老太爺尋了梅佑均年後要入京赴考,又對京中不熟的由頭,讓白蘇墨同梅佑均單獨相。

白蘇墨知曉推脫不了,便也同梅佑均一道,大致撿了些京中有趣的事說。

她自幼耳朵聽不見,旁人不多為難她,她也慣來不為難旁人。

此番雖是應對家中長輩,卻也未見敷衍。

梅佑均在梅家幾個公子裏,談吐最好,也是最彬彬有禮的,相處起來便也最為輕松。似是也如同晉元所說,梅佑均善揣摩人心思,便回回都恰到好處。

譬如今日在偏廳,就分明得了廳中所有的人贊譽。

“聽二嫂說,你們前日在西院賞過荷花了?”梅佑均問。

白蘇墨也不隐瞞:“不曾見太多,晌午的時候飲多了果子酒,後來酒意上頭便回去歇息了。”

梅佑均有意思笑笑:“果子酒也能醉人?”

白蘇墨額頭三道黑線:“喝得有些急了。”

梅佑均也不戳穿,只是低眉笑了笑。

此番去得便是南院。

之前聽莊氏說起過,梅府的東西南北四院是按各個季節布置的精致,南院多是秋景,到秋日的時候顏色最是好看,眼下,尚且盛夏。

梅佑均便尋了南院湖邊的一處涼亭落座:“蘇墨,打發時間罷了,飲飲我煮的茶?”

梅佑均這句“打發時間罷了”說得極其隐晦,整個下午的時間不斷,若是幹走幹聊也怕是要詞窮的,不如一處煮茶飲茶來得好。

梅佑均是聰明人。

白蘇墨便道好。

喚了府中侍婢拿了煮茶的工具來。

煮茶在臨近諸國,如燕韓國中很是盛行,但在蒼月,歷史太過悠遠了,便只有些百年世家還喜歡着,其實已然少見。

京中許多權貴府邸都不曾有這些風雅之物,但梅府這樣的百年府邸便不奇怪了。

白蘇墨對煮茶其實不懂,卻仍覺是風流文雅之事。

梅佑均提議煮茶,白蘇墨其實有興趣。

“蘇墨可會?”梅佑均說話不造作,多是行雲流水。

白蘇墨也應得通透:“不會。”

梅佑均便笑:“那我便放心了。”

分明是打趣話,白蘇墨也笑起來。

氣氛一時很是融洽。

不遠處是清風湖畔,綠柳拂堤,耳畔是梅佑均添水煮茶的聲音,水聲忽高忽低,伴着梅佑均煮茶的優雅之舉,實在教人賞心悅目。

水要三沸。

三沸去浮沫後的第一碗便是精華。

只得了兩杯,一人一杯。

梅佑均遞于她跟前。

她端至鼻尖聞了聞,果真清雅,清雅中又透着股濃郁,同泡出的茶水不同。

聞過之後,才送至唇邊嘗了嘗。

上等的茶,要分三口品。

入口清雅潤澤,白蘇墨不由嘆道:“好茶。”

梅佑均看了看她,只是笑笑,旁的沒有多說。

又等水沸,便又起了第二碗,正好一人兩杯,香意沒有第一碗濃郁,卻是另一般全然不同的滋味。

“這杯如何?”梅佑均問。

白蘇墨想了想道:“沒想到煮出來的茶,每一口的口感都是不同。”

梅佑均又笑了起來。

白蘇墨也笑:“煮茶可難學?”

梅佑均看她:“你想學?”

白蘇墨笑:“先前見你煮茶,覺得甚是清風文雅,若是能學到,日後應當也會受用。”

梅佑均眸間笑意更濃。

“佑均。”應是先前聊得投機,都未曾聽得身旁腳步聲。

眼前有人喚他,梅佑均才轉眸,見是錢譽,倏然起身:“錢兄。”

白蘇墨臉上的笑意漸斂,取得代之是一抹不經意的緋紅。

錢譽的父親同梅佑均的父親是同窗。

此番一直借住在梅府南院。

梅佑均同錢譽這幾日便已熟絡了。

白蘇墨低頭,并未看他。

“白小姐也在此處?”錢譽卻主動問,悠悠看她。

白蘇墨不得不擡眸。

梅佑均意外:“你同蘇墨認識?”

錢譽應道:“前日在梅老夫人處見過。”

梅佑均便想起他同姑奶奶早前在古安城見過,後來在梅府又遇見,他是燕韓人士,姑奶奶對他印象很好,時常邀他一處坐坐,那他見過白蘇墨也不稀奇。

“我同蘇墨正好在此處煮茶,錢兄,你是燕韓人士,對煮茶定然精通,可要一道?”梅佑均相邀。

既然在院中遇見,于情于理都應相邀。

昨日太過親近,到了今日,白蘇墨忽得有些不敢看他。

心中七上不下,也不知曉希不希望他留下。

錢譽卻道:“正好,我也許久未煮茶了,只是不知是否叨擾?”

白蘇墨看他。

梅佑均笑:“自然不。”

錢譽總歸是二房的客人,梅佑均樂于招呼。

涼亭中是圓形石桌。

梅佑均先前便坐在白蘇墨對面,錢譽便在白蘇墨一側落座。

她身上有清淡的白玉蘭香氣。

很是好聞。

昨日他同她親近,鼻息間便全是這股白玉蘭香氣。

他心扉微動。

他既來,梅佑均便将煮茶一事的風頭讓與他。

他本有心猿意馬,煮茶的時候便未曾多說話。只是一面煮茶,一面聽聽梅佑均同白蘇墨一處說話,順帶不時擡眸打量她。

她同旁人在一處時,便談吐矜持,聲音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似是同他一道,才是時而暧昧,時而挑釁,時而溫存,回回逼得他丢盔卸甲。

他心底似是倏然漏掉一拍。

“錢兄……”梅佑均詫異看他。

他應是在出神,壺中的水添多,溢出将爐火熄滅。

他還是燕韓國中之人,說出去怕是要惹人笑。

錢譽歉意:“疏忽了。”

梅佑均拍了拍他肩膀,只道無事。

錢譽便正好聽白蘇墨朝梅佑均莞爾:“那今年科考,預祝高中。”

呵,錢譽飲茶,餘光悠悠瞥她。

梅佑均卻道:“蘇墨,借你吉言。若是真的有幸高中,日後在京中恐怕多有勞煩,頭一遭怕是要要請蘇墨帶我逛逛京中。”

白蘇墨笑:“自然。”

呵,錢譽又飲一杯。

白蘇墨看他。

他面色如常。

稍許,梅佑均又道:“對了,錢兄這幾日可有旁的安排?”

白蘇墨心底微滞,莫非,梅佑均要邀請他?

面上說不清意外還是驚喜,卻又慣來的隐藏,不怎麽顯露。

錢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蘇墨。

有人的表情,他盡收眼底。

“佑均可是有事?”他反問。

梅佑均道:“府中兄弟姐妹正好明日要去一趟麓山,爬山,釣魚,聽蛙,游湖,自是人多熱鬧,錢兄若是有空,不如與我們一道,也正好見見麓山日出?”

白蘇墨擡眸看他,生怕他看不到眼中期許。

這一去要四五日不見他!

“倒是不巧了。”卻聽他口中道起。

白蘇墨指尖僵了僵,心情好似失落到冰窖谷底。

他是商人,來驕城自是生意上的事要談,自然與他們這些清閑的世家後輩不同,梅佑均也不勉強,便道:“那錢兄若是得空了,再一道去。”

錢譽低眉應了聲“好”。

此後,白蘇墨似是突然沒了興致,索然無味。

錢譽看了她幾眼。

稍許,便又起身:“佑均,我還有些事,先行告退。”言罷,又朝白蘇墨道:“白小姐,告辭。”

梅佑均知曉他事忙,也不多留。

白蘇墨淡淡瞥了瞥目,沒有應聲。

錢譽再一走,白蘇墨只覺心情跌至谷底。

梅佑均再同她說話,她也似時有出神。

“蘇墨?”連梅佑均都能看得出來她臉色不好。

白蘇墨嘆道:“許是吹了會子風,覺得稍稍有些頭暈。”

“這幾日是很悶熱,風邪容易入侵,蘇墨,不如先回去歇息,我讓府中的大夫來看看?”梅佑均周全。

白蘇墨扯了一絲笑意:“大夫便不用了,省得老人家擔心,我歇一歇便好。”

梅佑均起身送她回雍文閣。

許是知曉她頭疼,這一路回去也沒怎麽說話。

等到東暖閣,寶澶扶白蘇墨進屋休息。

梅佑均又叮囑了外閣間的胭脂一聲:“你家小姐吹了些湖風,又些頭疼,需照看着些。”

胭脂懵懵點頭。

臨走前,又折回,朝胭脂道:“讓小廚房煮些姜糖水去去寒氣。”

胭脂應好。

胭脂送完梅佑均,回到內屋時,寶澶正好伺候白蘇墨洗完臉。

胭脂将梅佑均方才的話悉數說與白蘇墨和寶澶聽,寶澶吐舌頭:“這梅家六公子倒是個心細的人……”

胭脂也低眉笑笑。

白蘇墨卻似無多少心思:“我寐一會兒。”

寶澶和胭脂怕了她,都紛紛噤聲,也往外閣間去。

只是到了外閣間,白蘇墨還是能聽到她二人和剛回苑中的缈言一同議論梅佑均如何如何的聲音。耳朵進進出出都是梅佑均的名字,腦海中卻滿是錢譽先前那句,倒是不巧了這幾日有事。

她心底不失落是假的。

可錢譽後來到一半便抽身離開,只留了她同梅佑均一處。

他應當知曉她同梅佑均一處并無意義。

她心情跌落至谷底。

分明昨日還好好的,牽着她的手逛驕城,帶她一處去談生意,一道吃點心,飲涼茶,末了在烏篷船內攬她在懷中看河上夜景。

今日卻似忽然同她生分,便是她要同梅佑均幾人去麓山幾日也同他沒有關系一般……

白蘇墨不知先前是否真的在湖面受涼了。

只覺心底沉沉,腦中也暈暈沉沉。

耳邊斷斷續續還是寶澶幾人議論梅佑均的聲音,她卻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入寐了。

……

夜間時候,寶澶幾人來看她。

她腦中還是有些暈,不想起身。

寶澶幾人還又說了什麽,她不複聽清,約是輪流摸了摸她的額頭,她覺得有些冷,喚寶澶多蓋了一床蠶絲被方才好些。

(第三更值得)

翌日醒來,只覺出了一身汗。

“寶澶……”想撐手起身,都覺幾分無力,只得喚了聲寶澶。

寶澶小跑進屋,臉色有些緊張:“小姐,你可算醒了。”

她看看天色,分明還是晨間呀。

寶澶道:“小姐昨天下午是黃昏前好久就睡了,夜裏忽然喊冷,又發了場燒,蓋了三床被子才好些,天邊都泛魚肚白了才退燒,吓得奴婢幾人都沒睡。”

發燒了?

白蘇墨不由伸手摸了摸額頭,額頭上還是涔涔汗跡。

卻應當是不燒了。

白蘇墨歉意:“昨夜辛苦你們了。”

寶澶咬唇:“哪有主子給奴婢道歉的?小姐可不是燒糊塗了,可要梅府請個大夫來瞧瞧?”

白蘇墨搖了搖頭,笑道:“應當就是昨日在南院吹了風,夜裏發了場急燒罷了,興許,還是長個頭?”

只有小孩子才燒長,有人分明一口胡謅話。

白蘇墨笑笑:“去備水沐浴。”

寶澶只得去。

胭脂扶白蘇墨起身,沐浴過後,白蘇墨只覺舒爽了許多,除卻稍許有些乏,也不見有旁的不妥。

去雍文閣用早飯,梅老太太還關切。

夜裏白蘇墨發了場燒,寶澶不敢瞞着,去尋了梅老太太屋中的劉嬷嬷。

蘇家子孫衆多,哪個沒有些病了燒了的,劉嬷嬷讓加蓋了幾床被子,又讓煎了姜湯水給白蘇墨發汗,今晨起來白蘇墨便好了許多。

梅老太太聞起來,白蘇墨才曉有這麽一出。

“外祖母看,我這不生龍活虎的?就是昨日去湖邊吹風了,日後注意些便是了。”白蘇墨還特意轉了轉。

梅老太太這才半攏了眉頭:“不然不去了……”

今日原本還同梅家幾個後輩子弟約好去麓山郊游,昨夜才這麽燒了場,梅老太太心疼。再這麽出去折騰幾日,萬一更嚴重了怎麽辦?

白蘇墨卻道:“若是不去,怕是要被梅家幾位姑娘的口水淹死。”

梅老太太頓了頓,才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梅家幾個丫頭都盼着去麓山一趟,可若是她病了不去,怕是便要拖了,本就在人家府中做客,也好得差不多了,若是都好了還不去,反倒惹人口舌。

白蘇墨寬慰:“外祖母放心,墨墨心中有數,若是不舒服,便在房中休息着,他們爬山游湖我就不去了,聽聽便好。”

梅老太太這才點頭。

這個外孫女素來懂事,也是不想她難做。

恰好梅佑均身邊的小厮來了苑中,餘韶領了進來,那小厮道:“馬車都備好了,五公子讓小的來問聲,白小姐這處可有要幫忙的?”

梅府的三位小姐大大小小的帶了不少行李,光是衣裳,首飾,和爬山用的鞋等等都有許多,梅佑均是料想她這裏也不少。

這許多人一道出游,身邊多帶丫鬟和小厮也不方便。

梅府又有馬車,若是還讓盤子駕了馬車去,反倒有看清梅家的意思。

白蘇墨道:“不必了,我東西少,能應付的過來,我同外祖母打聲招呼便去。”

小厮去回話。

白蘇墨也朝梅老太太道:“外祖母,那孫女先去了。”

梅老太太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讓劉嬷嬷送她出雍文閣的苑子。

等折回,梅老太太在一處吃茶。

劉嬷嬷問:“老夫人先前不是想問小姐同誰游驕城嗎?”

梅老太太嘆道:“瞧她精神不太好,不如等從麓山回來再說。”

劉嬷嬷寬慰:“老夫人放心,這急燒是小病,去了便去了,這同行的還有梅府幾位公子姑娘,如何都能照顧周全的。再說了,我們七公子不也在嗎?”

也是,晉元是還要一處去。

蘇晉元雖然看起來似是少不經事的公子哥,其實心細,梅老太太的孫子梅老太太心中清楚,心中稍稍寬了些。

……

等到梅府大門口。

只見蘇晉元和梅家的幾個公子,姑娘都在等候了。

她是最遲的那個,白蘇墨眼中有些歉意。

衆人朝她看過來,她帶的行李實在少,就寶澶身上挎的一個包袱,同梅府幾個姑娘大相徑庭。

梅府幾個公子都不約笑了笑。

這白蘇墨,怕是京中事情最少的公侯小姐了。

但白蘇墨明顯沒有會意,一臉“抱歉,來遲了”的歉意模樣,剛至衆人中間,蘇晉元便上前,直接伸出右手背摸了摸她額頭,左手背摸摸自己額頭。

她姐弟二人自幼感情便好,蘇晉元也無旁的顧忌。

待得确認兩只手背上傳來的溫度差不離,這才笑道:“好了好了,不燒了,早晨還聽劉嬷嬷說你昨晚發燒,好了便好。”

白蘇墨伸手将他打開。

旁人倒是驚異。

一是驚異她同蘇晉元姐弟二人相處如此融洽,二是才知曉她病了,心中不免擔心此行會不會去不成了!

好在白蘇墨應道:“本就無事,別聽晉元胡說。”

幾人懸着的心才紛紛揣回兜裏。

也正在此時,似是有身影從梅府門口出來,梅佑均眼尖,喚了聲:“錢兄!”

白蘇墨心頭微頓,轉眸看去,門口果真是錢譽和肖唐。

應是先前蘇晉元摸她額頭的時候,他便在了。

肖唐身上也挎着一個小包袱,此外倒也沒有旁的東西了。

見他走來,白蘇墨瞥目避開。

梅佑均上前笑道:“就屬你同蘇墨二人的東西帶的最少。”

白蘇墨才詫異。

難道,錢譽要一道去了?

梅佑均話都說到此份上了,不應當不是才對,白蘇墨心底微微舒了舒,卻還是因着昨日的間隙,不怎麽去看他。

梅佑均本就是召集人,見錢譽也到了,便道:“既然人都到齊,那便準備出發吧,早些走,黃昏前便能到麓山腳下了。”

梅家幾個姑娘都忍不住歡喜拍手。

此趟出行馬車有兩輛,梅家三位姑娘同白蘇墨乘坐一輛馬車。

錢譽同梅佑泉,梅佑均一道乘坐另一輛馬車。

蘇晉元同梅佑康,梅佑繁一道騎馬。

馬車分好,便各自往馬車和馬去。

錢譽和白蘇墨本就在最後,肖唐和寶澶先去放置行李,錢譽和白蘇墨便剛好行至最後。

旁人都興致勃勃準備出發,錢譽與她并肩:“病了?”

“嗯。”白蘇墨應得淡。

錢譽微怔。

正好行至馬車前,寶澶放好行李折了回來,扶她上馬車。

白蘇墨沒回頭。

錢譽沒移目。

肖唐悄聲道:“人白小姐都走了,還盯着看什麽……”

自從上次白蘇墨在寶勝樓喝醉,肖唐見少東家抱着白小姐下樓,又抱上馬車,馬車內的動靜他也聽了些許去,便知曉少東家同白小姐怕是有些理不太清的關系。

眼下,見白小姐已經上馬車,少東家還在這裏呆呆看着,肖唐便嘆:“白小姐可是同少東家置氣了?”

錢譽看他。

肖唐嘆道:“不應該呀!少東家這幾日原本都安排得滿滿的,不是因為白小姐要去麓山,所以昨日下午少東家分明都回府了,才又跑出去一連見了五家商戶,今晨才回來,連眼都沒阖便沐浴換了身衣裳就出來了嗎?”

錢譽沒有吱聲。

肖唐有些替他委屈:“原本同人約好了時日,卻臨時要改,這是蒼月國中的商家,又不是燕韓國中的,誰給我們錢家薄面啊?少東家被人連灌了三場夜酒,還怕怠慢下一場的人,喝了便吐,吐了又喝,對方還有意刁難,少東家今晨回來的時候都成什麽樣了,白小姐還同你置什麽氣?白小姐平日最是知書達理,今日是沒看見,否則怎麽會如此……”

“肖唐!”錢譽厲聲。

肖唐便不再說了。

肖唐扶他上了馬車,馬車中梅佑泉,梅佑均都已落座。

梅佑均和梅佑泉都是梅家二爺的兒子,錢譽的父親同梅二爺是同窗,錢譽此番就是來探望梅二爺的,梅二爺非要留錢譽在南院借宿,梅佑均和梅佑泉便同錢譽熟悉。

其實梅佑泉和梅佑均兩人都會騎馬,只是錢譽是男丁,不便和其餘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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