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宋長安呆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眼睜睜的看着那根被血色覆蓋的小尾巴向他靠過來,??血腥味随之而動。
他耳朵裏是索菲亞痛苦的喘息聲,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爪子下按着的索菲亞的肚皮都是冷冰冰的,
索菲亞的幼崽獸形是一只小老虎,??她是個小姑娘,??所有人都覺得她以後會和她母親一樣漂亮,她的形态和宋長安記憶中的差不多,??在光屏中看到的時候他甚至還能從那蜷縮着的小黑影上看出幾分可愛,??但現實往往比想象殘酷。
這一刻幼崽的的尾巴彎曲,弧面綻開一根根鋒利的芒,??閃着黃色的光,??正是這些芒輕易的劃開了她母親的肚皮,??帶着仍溫熱的血灑在白色的床單上,緩緩的靠向他。
血珠彙聚滴落,??在蒼白的皮膚上濺開一朵小花,
宋長安被吓到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阿諾德,??他在宋長安被幼崽的尾巴碰到之前先把他撈了起來,讓他沒有被幼崽的尾巴碰到。
這段時間以來索菲亞的幼崽一直很安靜,哪怕她的尾巴已經在她母親的肚皮上映出醜陋的紅腫傷痕,??但只要她不動,??他們就還有時間。
按照她成長的速度推算,索菲亞和她的孩子至少還有十天的時間可以等待。
異變的發生比奎克他們預想的還要快,??他們沒有等到幼崽變成人,??也沒有等到幼崽內部器官發育完全,??這是最壞的情況,整個房間在一瞬間就混亂起來。
既然幼崽已經撕裂了索菲亞的身體,一如他們最開始的計劃,他們要将這道傷口擴大,在幼崽對索菲亞的身體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之前将他取出,之後的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每個人都想要保住珍貴的幼崽,但他們不願意用索菲亞的生命去換取那幾乎為零的成功的可能性。
凱特在第一時間被帶出去了,房間裏本就配備了相應的設備,醫療人員每時每刻都在等待,短短十幾秒鐘這個房間就成了分割命運的手術室。
宋長安聽着那些冰冷的器械在盤子裏碰撞的聲音,看着床上那片越染越大的血跡,看着那根小尾巴歪倒在索菲亞的肚皮上,還在微微顫動。
他抱着阿諾德的手,小小的身體不自主的發抖。
阿諾德捂住了他的眼睛:“長安別怕,我帶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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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黑暗的同時,宋長安聽到索菲亞撕心裂肺的哭聲,一直以來都冷靜溫柔的女人在這一刻終于崩潰了。
“別動她!別動她!她已經很乖了!再給她一點時間!她會好好的!”
她嘴裏胡亂的呼喊着,又去哀求瑞夏攔住那些人,但最後她的聲音突然窒在了喉嚨裏,那些混雜的腳步聲中,宋長安清楚的聽到她喉間微弱的氣聲,像是到了絕境一樣。
宋長安不受控制的縮起了小耳朵,他能感覺到阿諾德再帶着他往外去,他在不斷的遠離這個充滿了絕望的房間,索菲亞和她的幼崽被他抛在了身後。
但下一秒,宋長安身子一振,他聽到奎克的喊聲。
“長安!長安!阿諾德帶長安回來!幼崽的毛發要張開了!”
宋長安被這聲音吓得毛發都豎了起來,卻下意識的在聽到聲音的時候轉身推開了阿諾德捂在他面前的手。
或許是察覺到了他的遠離,又或許是知道自己已經被放棄了,索菲亞的幼崽越發的不安,她的小尾巴微微移動,輕易就将那處傷口撕裂的更大,從尾端逐漸炸開的毛發就能感覺到她的恐慌。
如果不能安撫她,讓她安靜下來,索菲亞的整個腹腔都會被劃成碎片,屆時就算是有治療倉也救不回她的生命。
只有長安能讓她安靜下來,他是現在唯一的希望。
宋長安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血,他眼前都是紅色,這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害怕極了,但這時候他還是拍着阿諾德的手讓他送他過去。
阿諾德看着他仍在顫抖的小爪子,沉默着把他放到了索菲亞的身邊。
宋長安看着那根鋒利的小尾巴,尾端已經炸開,他避開了尾端爬到了貼近肚皮的那裏,現在只是微微張開了,看起來沒那麽可怕。
他抖着爪子摸了上去,柔軟的爪墊在碰到的第一瞬間就被刺傷了,他忍不住叫了聲,縮了縮手,害怕的哭起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做法有沒有用,他只是想保護索菲亞,想讓這根小尾巴的主人知道他沒有放棄她,但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又克制不住的害怕。
他太小了,小到他面前的這道傷口已經要完全占據他的視野。
溫熱的手指從背後捂住了宋長安的眼睛,是他熟悉的力道,熟悉的味道。
阿諾德在他身後輕聲說道:“別害怕,我會一直陪着你。”
宋長安緩緩點了點頭,将那根小尾巴摟進了懷裏。
這一次他沒有受傷,小尾巴上的刺在他摸上去的時候就已經緩緩的收起來,因為宋長安的靠近,小家夥已經安靜下來。
宋長安抱着幼崽的小尾巴,阿諾德捂着他的眼睛,他們占據了床邊的一角,醫療部門的人員圍着床開始進行分離手術,奎克和科林緊緊盯着儀器的數據,另一邊瑞夏已經穿上了他的孕育袋。
宋長安離得太近了,他能聽到金屬劃開血肉的聲音,聽到那些粘稠的液體不停的流轉,鋪天蓋地的血腥氣将他包裹,順着幼崽的小尾巴淌下來的血把他的懷抱都染成一片血色的冰涼。
但阿諾德的手一直捂着他的眼睛,滾燙的熱度讓他一點都不害怕,他就抱着幼崽的小尾巴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索菲亞早就失去了意識,因為宋長安的安撫幼崽無比的安靜,科林他們很成功的将幼崽從索菲亞的腹中剝離出來,除了體表巨大的撕裂傷以外,她的體內沒有嚴重的傷勢,她的狀況并不算太差。
宋長安在迷茫中等到了奎克的聲音。
“長安,可以松手了。”
宋長安忍不住想已經結束了嗎,然後聽話的放開了手,那根小尾巴從他的懷裏落下去,最後抽離的時候突然抖了兩下,有些無力的劃過他的腳,徹底從宋長安的身邊消失。
不安籠罩了宋長安的心,這種感覺來源于未知,他的懷裏空了一塊,心裏也同樣空了一塊。
在宋長安松手的那一刻,奎克他們切斷了索菲亞和幼崽之間的所有聯系,營養的傳輸通道,生命的維持鏈接,那根小尾巴軟軟的掙紮了兩下垂了下去。
宋長安像是渾身沒了力氣一樣,他喘了口氣一屁股坐了下去,索菲亞流的血太多了,身下都是濕漉漉的。
他後知後覺的還有些害怕,阿諾德摸摸他的後背,試圖讓他緊繃的小身子放松下來。
而在這段時間中,阿諾德依然捂着他的眼睛,床上一片狼藉,長安大概也會害怕。
宋長安聽到了類似心跳的聲音,一共有兩道,一道有力,另一道斷斷續續時起時落,奎克他們在努力的讓這兩道心跳以同一種頻率跳動,宋長安光是聽着就緊張極了。
孕育袋完全模拟了母體的孕育環境,佩戴者要負擔起幼崽的所有營養的需求,也要引領着她的心跳,像她在母親的身體裏一樣。
但從孕育袋被設計出來到現在,投入使用的次數少之又少,從沒有成功的案例。
幼崽的身體本就發育不完善,母親從他成長開始就引領着她所有的活動,要等到她能獨立控制心跳的時候這種引領才會結束,而現在是他們強行切斷了她和母體的聯系,半運作的小心髒因此而停跳,他們又将她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讓一個陌生的心髒成為她的引領者,再想讓那顆小心髒跳起來就成了幻想。
有那麽一瞬間,那兩道心跳幾乎重合在一起,宋長安幾乎要以為他們已經成功了,但旁邊站着的奎克和科林卻面色慘白。
瑞夏□□着上身,半透明的孕育袋就挂在他的胸口,黃色的幼崽浸泡在粘稠的透明液體中,蜷縮着小身子,她身上連接着好幾個管子,這些管子的另一端都連在了瑞夏的身上,瑞夏在痛苦的同時也負擔起了幼崽的生命。
他的臉色也差到極點。
他原本打算提前五天背上孕育袋,但時間提前了太多,今天他也是臨時背上的,他的傷口還在滲血,心髒也因此而抽痛。
他滿眼的希望在看到奎克和科林的神情時驟然黯淡下去。
他的妻子活下來了,他的确是這麽希望着的,為了他的妻子他可以放棄本就沒有生機的孩子,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不如放棄這個孩子。
他曾經就是那麽堅定的說過的,但這一刻,他還是抑制不住酸澀的淚。
他不想失去,一點都不想。
果然下一刻,那才連上了幾秒鐘的心跳再次變得不同,那道微弱些的心跳聲瞬間衰弱下去,前兩秒的有力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樣,聲音越來越小,頻率越來越低,最終消失無蹤,儀器裏傳來平穩又冰冷的提示聲。
瑞夏沒有辦法讓那顆小心髒跟着他一起跳,她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儀器上是平滑的直線。
宋長安推開了阿諾德捂着他眼睛的手,他的面前瑞夏渾身都是汗,身前挂着巨大的孕育袋,裏面裝的是他的孩子,那只黃色的小老虎,她的毛發依然緊緊的貼在身上,四肢和尾巴卻已經無力的松開。
奎克将她從液體中撈起來,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宋長安看着她半個小身子浸泡在液體中,尾巴順着水流搖擺着。
面前的血沒有再抓住宋長安的眼睛,他有些狼狽的跑了過去,看着那只小老虎還沒睜開的眼睛。
她大概也對他有些懵懂的喜愛,所以才會那麽乖巧的收起了尾巴上的刺,不願意傷到他。
其實她一直以來都很乖,今天只是一個意外而已,但這個意外斷送了她的性命,徹底的把她從宋長安的身邊推開了。
奎克放棄了掙紮,他狼狽的松開了手,在瑞夏無聲的痛哭腫小小的幼崽往孕育袋中沉下去,只剩一只小爪子還挂在孕育袋未封口的邊緣。
宋長安跑到了床邊,他離孕育袋還有些距離,只能遠遠的看着她,最後是阿諾德托起了他的屁股把他送到了瑞夏的身邊。
宋長安抱住了她落在外面的小爪子,濕漉漉的爪子上還帶着些血色,冰涼的液體把她從母親身上汲取的溫度都帶走了,宋長安低頭親了下她冰涼的小爪子,不斷的在心裏說着對不起。
如果他能更有用一點,如果他能早點說出他的猜想,會不會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宋長安抱着小老虎的爪子無聲的落淚,直到那個小小的心跳聲突然又出現在他的耳邊。
宋長安驚訝的擡起頭,儀器上那條直線又起了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