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6.

有什麽東西會比看到他燦若春風的笑容更重要？

有，那又是什麽？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只知道，為了這步步艱難的僞裝，他可以失去一切，只求一人安然，而那個人，是自己可以付出一切的妹妹。

像是失去了靈魂般、猛然初醒卻不知何時已經走進了房間裏，上官明珞嘆了口氣，感到萬般為難，這個抉擇，當真要比當初上官明珠和張公子私奔時，自己選擇代替明珠嫁進來的決定更加艱難。

失信于她，換回來的是平靜，失去的卻是一份初心。

失信于他，得到的是浪漫，換回的卻是步履艱難。

可是又不忍心毀滅他的天真，他對自己的信任，可是失信于二嫂，成全自己跟蘇小魚的浪漫，但是日後不僅他們都會有麻煩，還很有可能因為自己的暴露，連累蘇小魚讓他有性命之憂。

如果只是失信于蘇小魚，不過是跟二嫂過一個難堪的夜晚，事後再去跟失望的蘇小魚解釋，他大概會理解自己的選擇。

有些時候，人們不得不去傷害那些深愛着自己的人，因為他們知道，最愛自己的人，無論傷害他們多深，都不會舍得不原諒自己的。

終于做出一個抉擇後，上官明珞沒有換回男裝，也沒有再換其他的衣服，只是穿着今日所穿的，頗有一種壯士出征般的感覺去了二嫂那裏。

二嫂早已梳妝完畢，平日裏大氣又有些奢華少奶奶的裝扮，換成了此時不算張揚卻有些小家碧玉的裝扮，倒是讓人眼前一亮，這樣的二嫂，倒不像是那種有心計的女人了。

她本想讓上官明珞換回男裝，但是一想到燈會上若是有人看到上官家的大少爺跟蘇家的二少奶奶同游燈會，議論紛紛，又成何體統，一定會惹來閑話。

但是上官明珠就不同了，她們越是一起出現在各種場合，就越對自己有好處。反倒是上官明珞，他要是聰明些，也只能選擇忍耐，用自己的委屈，換得他妹妹的榮耀。

二嫂沒有帶上竹兒，上官明珞也沒有帶上青檀，就他們兩個人一起去了燈會。

燈會上，二嫂像個小女人一般，摟着上官明珞的手臂，一會問他這盞燈好不好看，一會問他喜歡哪一盞然後買回去。

上官明珞卻一直沉默不語，跟二嫂的每一刻都備受煎熬，他哪還有心情去欣賞那些美輪美奂的花燈呢。

可二嫂絲毫不理會上官明珞的糾結，她開始買下所有喜歡的花燈，自己拿幾盞，又給上官明珞拿幾盞，如果上官明珞不是女裝，如果二嫂沒有嫁進蘇家，一定會有人以為他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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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夜幕降臨，花燈滿街，如果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必定是人間仙境，沒有神秘的煙霧，沒有白衣飄飄的仙人，就是這些美輪美奂的花燈，讓塘西鎮的人體會到了燈海的人間仙境。

但是蘇小魚不像往常那般心情愉悅的欣賞着花燈，還會搶幾盞燈拿去醉香樓給雲兒，但是現在，他只是百無聊賴的在街頭來回踱步，一會往裏看看，一會又往外看看，實在無聊，又覺得孤單，就一個人在燈會裏穿梭，與一些路過的認識的人說笑一番。

其實他的內心也充滿了緊張，一點都不像他表面上那般不在乎。有時候，嘴裏又不斷地念叨着：他一定會來的……

“你最好笑一笑，別讓別人以為是我再欺負你！”二嫂低聲在上官明珞的耳邊說道，“開心一點，否則不是白白委屈了自己！”

上官明珞輕輕的皺了皺眉：“你別指望我會笑出來，我根本笑不出來！”

“你不是很會僞裝嗎？若不是我聰明，發現了你的秘密，就連我都以為你是上官明珠！怎麽這會就裝不出來了？其實微笑很容易，你只要把我想象成是蘇小魚，你就會笑出來了！”二嫂淡淡的說道。

上官明珞沉聲道：“你到底是想看花燈，還是想戲弄我？”

“不要那麽小氣！”二嫂回頭看了看，說道，“你看，大家都在放河燈呢，我們也去吧！”

不管上官明珞是同意還是不同意，都被二嫂拉着去了河邊。

将一個願望寫在一張紙條上，然後塞進河燈燈芯裏，順着河流一直飄向未知的遠方，據說只要河燈不翻不滅，就可以實現願望。

二嫂早已迫不及待的在紙條上寫下自己的心願，她将紙條在上官明珞的眼前晃了晃：“你想不想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麽？”

上官明珞把頭轉了過去：“我沒興趣！”

二嫂沒有生氣，也沒有強迫他去看，而是自顧自的折好，開始去河邊點燈，放燈，可是上官明珞的心思卻早已不在這裏。

二嫂看着自己的河燈順利的飄向遠方，心裏別提有多開心了，她拉着上官明珞的手，又擠進人群之中，看那天上綻放的煙花，燦爛，明媚，霎那芳華，又轉瞬即逝，有人歡呼雀躍，有人黯然傷神。

就在那最大也是塘西鎮每年都會留在最精彩之處放出的煙花被點燃時，每個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一年一次的驚喜。

那煙花綻放之際，便會看到煙花閃爍着兩個人形，便是牛郎與織女，在中間華麗爆炸的銀河散去時，相擁在一起，塘西鎮上的那些有情人，或是夫妻，都會在這一刻相擁，像是一種祈禱儀式，祈禱

每一對看到牛郎織女相擁的有情人都可以白頭偕老，厮守終生。

上官明珞自然也知道這個說法，他看向牛郎織女相擁的時候，腦海裏想到的竟然會是蘇小魚，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可是內心深處告訴自己，這又有何意外呢？嘴巴可以自欺欺人，但是心卻不會。

他感覺到有人抱住了自己，耳邊傳來一句低吟：“我愛你！”

低頭一瞧，卻是二嫂。不知道的，以為他們是姐妹情深，可是上官明珞的身子都僵了。

“我很好奇，你現在的腦海裏，想的是不是蘇小魚！”二嫂勾起嘴角，嘲笑道。

上官明珞沉聲道：“你不要一口一個蘇小魚，我們兩個都是男人，不會相愛的，你不要以為你的憑空猜測，就可以讓我們多一條罪過！”

“你現在陪我身在燈市，看漫天煙火，河燈祈福，但是蘇小魚呢？他很有可能一個人在房間裏等你，或是，在這燈市的某一個角落裏黯然傷神，又或許，他的身邊左擁右抱着一個個美麗的少女，你覺得，他會是哪一種？”

“與我無關！”

“不如你陪我去找找蘇小魚吧，說不定就會碰到他，到時候答案一見便知！”

燈攤的老板看着蘇小魚已經站在自己的攤位前足足一個多時辰了，這期間連一盞燈都沒賣出去，便有些戰戰兢兢的說道：“蘇……蘇小少爺……您買燈嗎？您看……您站在這，客人都不敢來了……”

蘇小魚的心裏一直都覺得堵得慌，他本一直努力的平定着自己的情緒，這會被一個燈攤的老板小心翼翼的責怪，自然怒火攻心，抄起一個燈就砸在了那老板的臉上：“再敢煩我，我連你一起砸！”

那老板不敢說話，不敢看他，只是默默地把被摔壞了燈拾起來。

可當蘇小魚發洩了一股怒火後，再看到這老板的隐忍，忽然湧出了一絲愧疚。

蘇小魚，你永遠都是不務正業無可救藥只知道欺負別人的混賬。上官明珞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一定會這樣說吧。

他暗暗嘆了口氣，掏出幾錠銀子，扔在了老板面前：“夠買下你整個攤位的燈了吧！”

那老板有些害怕，銀子也不敢拿，渾身發抖。

蘇小魚無奈的笑道：“拿着銀子走吧，你娘子一定在家等你呢吧！回去陪她吧，一個人多孤單啊，這滋味多難受啊！”

他喋喋不休的說着，說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了。

那老板更是聽得雲裏霧裏，不過還是明白了，但是他也不敢說什麽，只是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有個人在等你，就不會覺得孤單了！”

蘇小魚說道：“可等人的是我！”

那人也猜出蘇小魚定是跟上官明珠鬧了別扭，便說道：“蘇小少爺，其實心裏惦念，比在一塊還要幸福，心裏有着彼此，無論身在何處，都不會覺得孤單。我娘子年年都陪我出來賣花燈，可是今年她因為要照顧我剛出生的孩子，便不能出來陪我了。但她會等着我回家，她說過，一個妻子，最幸福的時刻，不是丈夫在自己耳邊說些甜言蜜語，而是等待他賺錢養家回來後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才是最幸福的。我也期待多賣點燈，拿着很多銀子買很多的好東西回去給她！看到她的笑容，也是我最幸福的時候！夫妻嘛，生活嘛，當然是在惦念過後等到的那一刻，才是最幸福的！”

蘇小魚真是難得的沒有覺得別人啰嗦，等到那老板拿着銀子離開後，便若有所思起來。

來寺廟求簽的甚多，這已經是後半夜的最後一批了，二嫂跟上官明珞已經走遍了所有地方，最後的地點，自然就是這即将結束的底廟求簽。

上官明珞在門口戛然止步：“我從不信簽文，我在門口等你！”

二嫂便沒有強迫他，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會為你求一支簽的，等着我，你便知道你的命運，是掌握在誰得手中了！”

說完，便走了進去。

上官明珞終于松了口氣，那種壓迫感也減少了許多，此時此刻，他的內心雖然已經平靜了，但是卻覺得空虛，前所未有的空虛。

他看到一對又一對的有情人從寺廟裏相擁而出，也看到一個一個形影單只的男男女女，那眼神裏的寂寞和難過。

又看到對街一盞紅色的花燈下，一個男子孤零零的坐在一邊，望着地面發呆，或許是遲遲沒有等來心愛的女子，忽然想到蘇小魚，他是不是也像這個人一樣，還在等着自己？

夜晚的寒風是那麽凜冽，人群漸漸散去只剩荒涼，煙花綻盡只剩下看不見的塵埃散落在風中的每一個角落。

是否，他的心中，還抱着這個夜晚，最後的一點期待？

二嫂從寺廟裏出來的時候，這四周早已不見了上官明珞的身影，她沒有四處尋找，因為她知道上官明珞去了哪裏，又因何離開。

她憤怒的丢下了手中的簽文，那張黃色的紙條随風而飛，只見上面寫道：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蘇小魚看到人群漸漸散去，各家各處的花燈也慢慢被撤下，本來明亮的集市也灰暗了不少。

蘇小魚孤零零的身影，正百無聊賴的從街頭走到街尾，然後再返回，走了好多遍？他都不記得了。

人們都說，在最絕望的時刻，要相信希望，才會絕處逢生。

就像一個人在等待不會出現的人時，要抱着最後的期待，才不會覺得那麽冷。

而蘇小魚再一次從街頭走至街尾的時候，卻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穿着女裝的上官明珞。

他像是忘記了所有委屈，興奮的跑了過去：“你終于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失信于我的！一定是二嫂纏着你，你暫時走不開！”

上官明珞忽然覺得很輕松，同時又覺得很愧疚，他笑着點了點頭：“我不想騙你，其實……”

“只要你來，我等多久都沒關系！”蘇小魚笑道，“娘子師父，你看，這條街的花燈都被我買下來了，我不想等你來的時候，一盞燈都看不到了！”

“可是人都沒了，只剩下這些燈，再熱鬧又有什麽用？”

“你來了，燈就沒什麽好看的了！”

上官明珞柔聲道：“蘇小魚，你還想玩什麽？我都可以陪你！”

蘇小魚驚呼道：“我真的想玩什麽，你都會陪着我嗎？”

“我跟你打賭，輸了，說陪你逛燈會，可是燈會結束了，我才來，算我食言，我可以再答應你一件事！無論是什麽事，只要我做得到！”

蘇小魚走上前去，輕輕的拉住上官明珞的手：“那……你陪我走到天亮吧！然後我們去老地方，看日出！”

上官明珞從不知道跟一個人走到天亮是什麽樣的感覺，跟一個男人一起看日出又是什麽樣的感覺，跟蘇小魚一起走到天亮去看日出又是什麽樣的感覺……

已經讓你失望了一次，又怎麽忍心再拒絕你第二次呢？毫無疑問，上官明珞自然是答應了。

也許是愧疚，也許是其他的情感，上官明珞始終沒有甩開他的手，或許是習慣了，或許是覺得溫暖，和一個男人牽手，他卻不覺得尴尬了。

他們一直從街頭走到街尾，走遍了塘西鎮的大街小巷，聽蘇小魚喋喋不休的講着兒時趣事，直到天快亮了，他們才去老地方，看了一場醉人的日出。

上官明珞，如果你的心裏沒有惦念我，你大概是不會來了。

我終于明白，那個小攤的老板說的等待，是什麽意思了，當你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覺得無論等多久，都是值得的，都是幸福的。

至少，我輸得沒有那麽徹底，而你，也給了一次讓我可以看到你內心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寫日常能寫到46章，我都佩服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