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5.
半夜驚醒過後,他又沉沉的睡了去,能在夢裏找到一絲安慰,也總好過獨守空房自流淚。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蘇小魚正坐在椅子上,抱着雙臂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上官明珞不知道他來了多久,他只看到,蘇小魚眼底一閃而過的憐惜,他起身坐了起來:“蘇小魚,這是我的夢嗎?”
“如果這是你的夢,你希望看到的人,是我嗎?”蘇小魚笑道。
也許是自己眼花了,那雙眼睛裏,分明寫着冷嘲熱諷,他沉聲道:“不,我不喜歡看到你,因為一看到你,我的心就像被針紮一樣的痛!”
“知道嗎?你向來就喜歡口是心非,說些我根本不愛聽的話,你上官明珞還以為我吃你那一套嗎?我對你有興趣的時候,你冷着一張臉,現在我對你失去興趣了,你便什麽也不是了,現在扮可憐,裝怨婦,你是在給我看嗎?這可不像你啊,上官明珞!”
上官明珞握緊自己的拳頭,握的關節咔咔直響:“你扪心自問,起初的我的确對你冷眼相看,但是後來你舍命相救之後,我對你又如何?你如果刻意視而不見的話,我無話可說!”
“我知道你的忍耐力一向很好,嗓子都快要說不出話來了,也要堅持把戲演完!是不是我明日娶雲兒過門,你仍然可以堅持到你計劃假死的那一天?”
“雲兒有了你的骨肉,可是真的?”上官明珞不答反問。
蘇小魚說道:“千真萬确,你若不信的話,可以去請大夫來診脈!”
上官明珞的聲音滿是失望:“你不是答應過我,再也不去醉香樓了嗎?為什麽她會有了你的骨肉?”
“我是答應你了,可是,你又不讓我碰,始終與我相敬如賓的,我始終是個男人,我需要女人,你給不了我的,還不讓其他人給我嗎?”蘇小魚冷笑道。
上官明珞幽幽的說道:“你學會騙我了,你一定是在騙我!”
“這次是真的!從今以後,我不會再騙你了,一次也不會!”蘇小魚說這句話的時候,又是異常的堅定。
“蘇小魚,如果我讓你碰,你會回心轉意嗎?”
“就算你搖尾乞憐,風情萬千,我也不會再動心了。如果雲兒沒有身孕,我也許還會陪你把戲演完!可現在雲兒她有了我的孩子,我蘇小魚不能不管,我會娶她進門,做偏房的。如果你覺得委屈,就問我要休書,我可以随時給你,我也不會侮辱你的。上官明珞,是你說的,我娶妾室,你便離開,這是你最好的機會呀!何必還要如此堅持,你不知道,你的嗓子快要壞了嗎?”說到最後,蘇小魚的聲音竟有些急了。
上官明珞閉上眼睛,眼淚就這樣不争氣的滑落了眼眶:“事到如今,我就是死了,也不再關你的事!”
他很難過,可他知道,離開蘇家,就再也不可能跟蘇小魚在一起了,所以他再猶豫,一直不肯實施說好的計劃,也不想要那一紙休書。或許他還沉浸在那個夢裏,瘋瘋癫癫的蘇小魚,口中依然喊着自己娘子師父,依然想把好吃的藏起來,留給自己。
“等你平安回到上官家後,我會向你賠罪的!”
“小魚,你當真,已經不再把我放在你的心上了嗎?”
蘇小魚實在是不想再給上官明珞一點希望,他起身走去櫃子邊,拿起上官明珞送給自己的那件衣裳,就這樣在他的面前撕成兩半:“是的,如同這件衣服,一刀兩斷!”
那一聲撕裂的聲響,徹底的讓上官明珞死心了。
“你給我一夜的時間,明天,我給你答案!”
“好!”蘇小魚轉身離去。
地面上那件衣服始終孤零零的殘破不堪的躺在冰涼的地面上,盡管外面陽光溫暖,可是屋內,始終是地獄那般的陰冷。
這一天,上官明珞都沒有離開這張床,他一直蓋着被子坐在床頭發着呆,青檀來了他也不理,小五子進來他也不說話。
這一夜,上官明珞半點睡意都沒有,真的就要離別了,時間才會如同流水一樣飛快的逝去。
他沒有不舍,沒有留戀,只有隐隐作痛的失望。
燭光昏暗,讓整個房間都籠罩在悲傷的氛圍下。
想起地面上永遠都不會再有一個蘇小魚,沖着自己嬉皮笑臉,就覺得沉悶的透不過氣來。
上官明珞起身下床,坐在茶臺前,輕輕的撫摩着,這是蘇小魚為了博他歡心而買的,他優雅的細心的煮了兩杯茶,可對面卻不會再有人笑着接過來一口喝掉了,而他喝下自己的這杯茶,沒有甘甜,只有苦澀。
他又走去那張碩大的卧榻旁,這也是蘇小魚哄他開心而買的,躺在上面,可是旁邊再也不會有一個坐在地上的人,看着自己喋喋不休又拿着扇子為自己扇涼了。
他笑了,卻是那般苦澀。
習慣了蘇小魚總是那麽多話,在自己身邊吵吵鬧鬧,說些讓自己惱羞成怒的話,可是如今,獨守空房原來是這般滋味。
有着說不出來的孤寂,還有點傷心。
他又從櫃子裏翻出來從前蘇小魚寫的那些字和畫,扭扭曲曲的是他初次寫的,寥寥幾筆是他初次畫的。
既然決定要離開了,這些回憶他也不想帶走,更不想為一個變了心的人留下。
上官明珞便在院子裏生了一個火盆,把蘇小魚和自己所有寫的畫的都燒了個精光,連同那件一刀兩斷的衣裳通通化為灰燼。
看着所有的心血和回憶不複存在,上官明珞不禁笑自己過于矯情了,而他現在,也終于明白林黛玉焚詩的那種心境了。
蘇小魚跟自己說過,将來會買一座帶院子的房子,還會在房間挂滿自己畫的畫,作的詩,如今想來,都是滿滿的諷刺。
小五子站在大門口,猶豫不決,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辦法,走了進去,将一張紙條遞給上官明珞:“這是小少爺給您的,他說,這上面的話,您就當做一捧沙子,給放了吧!”
上官明珞将其打開,這上面的八個字,曾是歡喜,如今卻是絕望。
遇你,至幸。念你,至幸。
當做一捧沙子,給放了吧!
好,蘇小魚,我就如你所願,誰讓是我欠你的呢!
上官明珞淡淡的笑了笑,沒有憤怒,只有平靜,他将那張紙扔進了火盆,瞬間就被燒成了灰燼,而他曾寫下來的時間,卻不及這一扔一燃的速度,該有多麽的可惜!
自己若真的像林黛玉一樣,此時此刻就香消玉殒,也不會這般痛苦了。
如果,蘇小魚真的像自己做的夢一樣,瘋瘋癫癫的不認識自己,卻口口聲聲喊着娘子師父,也比他現在無情無義的絕情冷漠強得多。
一夜過後,蘇小魚又來了,可卻看到上官明珞仍舊坐在院子裏,面前是一個裝滿了塵灰的火盆,他就在這裏坐了一夜嗎?
“我以為你上官明珞不會這般矯情!”
上官明珞緩緩站起身來,神情不再是悲哀和失望,他恢複了從前的高傲和淡漠,像是初次進入蘇家的上官明珞。
“如你所願,蘇小魚,我決定了,今夜,我就實施假死計劃,永遠的離開!”
蘇小魚明顯松了一口氣:“其實,你可以要一紙休書的!”
“一切就要結束了,你就最後幫我這一次吧,因為從今以後,你與我就形同陌路再不相識了,等我離開以後,會奉還你們蘇家所有搭在上官家的銀兩,包括城南的那座新店,只多不會少!就當了卻這兩年,你在我身上付出的一切!”
“上官明珞,蘇家會把你這點錢放在心上嗎?省省吧!”
上官明珞只是冷笑一聲,看着蘇小魚,眼中只有冷漠:“今夜我會裝作早産臨盆,我讓青檀打聽過了,這個時候早産如果不及時接生,就會胎死腹中,有小産的危險,這是最好的機會,請來的穩婆你便替我打理好吧!”
他再也看不了蘇小魚與那女子親熱,也受不了空蕩的房間只剩下自己一個,他早就習慣自己一個翻身,便可以看到地上的蘇小魚,那呈大字的睡姿,既然再也不會擁有,就徹底忘記吧!
蘇小魚點了點頭:“好,你只管演好你的,其他的全部都交給我!”
蘇小魚轉身欲要離開院子,卻又忍不住回過頭來,柔聲說道:“你相信我嗎?”
上官明珞冷冷的笑了一聲:“我早就不再相信你了,只不過這一次,不得不信罷了!”
蘇小魚低頭苦澀的笑了一下,離開了。
上官明珞今日難得的開心,一片笑顏,不僅在飯桌上與蘇家夫人和蘇家老爺侃侃而談,還跟二嫂說起了笑話,這讓所有人都覺得奇怪,甚至無法适應。
連青檀都看不懂一直傷心欲絕的少爺,怎麽此時此刻就像沒事人似得了呢!
哀大莫過于心死,誰又能知道,一個真正心如止水,心如死灰的人,能有多麽悲哀,悲哀到可以不再強顏歡笑,而是真正的釋懷一切呢!
上官明珞心裏也明白,今夜過後,便不會再與蘇家有任何交集,剩下的時間也不到一日,何不珍惜最後的時光,為自己這兩年的堅持和僞裝,經歷的快樂和煎熬,留下最後一絲溫存呢!
此後就算想起,也會面帶微笑,此後就算與人說起,也不會滿面哀傷。
他最後一次,在紙上寫了那句蘇小魚曾寫給自己的情話:遇你,至幸。念你,至幸。
這不僅是曾經的蘇小魚想要對自己說的話,這也是自己想要對蘇小魚說的話,此生此世,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運,而此後只留下無盡的想念,也是我最大的幸運,念到遺忘,或許更是最大的幸運。
他将這張紙條放在了床鋪的孺子底下,或許再也不會有人能發現,蘇小魚,我唯一能夠留給你的,只有這句話了。
這是最後一次,寫下對你的愛與恨,今生今世,再無瓜葛,只求來生來世,再不與你遇見,再不與你相識。
下午,陽光稍淡,上官明珞又難得的跟蘇家人一起去湖面泛舟,而他坐在船只上,身旁只有青檀作陪,岸上的人有說有笑,只有蘇家老爺一個人目送自己所在的船只,如今飄去了哪一個方向。
“船家,再遠一些!”
“小少奶奶,蘇夫人吩咐過,不能劃得太遠,否則出了事,小的擔待不起!”
“出了事,我來擔待,況且,能有什麽事!”
船家也知道他的心事,看到岸邊蘇小魚的身旁,靠着醉香樓的雲兒,任誰都猜到了,便答應上官明珞,劃得更遠了一些。
“空山聞鳥語,湖面望孤帆。緣起哀歌盡,情斷白頭吟!”上官明珞幽幽的說道,将手一揮,是那只小小的虎頭面具,蘇小魚特意花了幾倍的價錢買回來送與自己的。
曾經的情意,如今看來都是虛情假意。
青檀紅了眼眶,一句緣起哀歌盡,情斷白頭吟,真是讓人聽着心碎。
上官明珞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河岸旁,蘇小魚那張放蕩不羁的笑臉上。而雲兒靠在他身旁,小五子一臉不情願的為他們二人撐傘。
蘇家夫人和蘇家老爺并肩坐在兩把椅子上,也有丫鬟為他們撐着傘,二嫂坐在一邊,同他們二老有說有笑,竹兒為其撐傘,笑着張望。
這幅畫面,好像沒有自己,才是真正的和諧而美好,多餘的,何不離去呢!
越來越遠的船只,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浮萍。
就快結束了,相信我。
而這句無聲的話,又是誰的心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