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女與青年

東林鎮位于九川市東郊,是一個帶有點古色古香風格的小鎮,清一色的青磚黛瓦的房子連成一片,雕花木窗大開着,有些窗外還挂着幡,吸引着游客駐足拍照。

事實上這種古風小鎮在全國各地都存在,而且大都相同,東林鎮也是如此——沿着一條青石板路走下去,十家店有九家都賣着所謂的“小鎮特色紀念品”。

東林鎮最為出名的是十裏橋。并不是說景色有多麽優美秀麗,而是因為這裏是整個九川市的富人聚集區。

一座拱形石橋橫貫莫斯河南北兩岸,清晰明确地劃分出貧與富的界限。

陸想的店就在十裏橋南,一條不甚起眼的青石板路的盡頭,鋪面不大,但勝在位置好,臨着江,與富人區只有一河之隔,推開窗就能看見對面綿延一片的隐藏在紅花綠柳之間的別墅群。

時間是早上九點,外面已經有些吵鬧了,陸想把店門打開,坐在櫃臺後撐着頭等着客人來。

他這家店賣着各式各樣的蠟燭,店裏并沒有特別的裝修過,保持着原有的樣子,蠟燭的擺放陳設也是随心所欲。按理說早該生意慘淡關門大吉,但卻又始終偏居一隅,靜靜地伫立着,絲毫沒有要倒閉的意思。

他來東林鎮已經兩年了,一開始只是為了躲避孟尋,來的時候靜悄悄的,連開了店也沒有特意地慶祝一下,現在看來,倒也好像已經慢慢融入了這裏。

周圍的鄰居對于這一間名叫“長明”的蠟燭店老板也不是沒有好奇,只是時間一久,大家也都不去在意了。

“叮咚叮咚”的風鈴聲響起,陸想擡起頭,看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走進店裏來。小姑娘紮着丸子頭,穿着一條牛仔背帶褲,圓圓的臉看着挺可愛,走路的時候還一蹦三跳的

“陸老板,有新貨嗎?”小姑娘熟絡地跟他打了聲招呼,徑自朝他走來。

陸想掃了她一眼就又撐着頭不動了,漫不經心道:“你怎麽又來了?”

“你這人真奇怪,有客人來還不高興?”小姑娘在商品陳列架上翻翻找找,頭也不回。

半晌,找到一根白色的蠟燭。雪白的燭身,沒有一絲雜質,下半部分與燭臺相連的地方,有一圈黑色的繁複紋路,就像一串古老的咒語,小姑娘把它拿起來,感覺那燭身像玉一樣觸感冰涼,沒有蠟質感。一眼望去,感覺自己的心神都被吸引了過去。

耳邊仿佛有風聲,帶着厚重肅穆的氣息從遙遠天際裏傳來,拂過耳際時,她好像聽見了掙紮聲,怒吼聲,視線裏是一片開闊,無數人厮殺于此,吼聲震天,這聲音仿佛帶着令人震顫的力量,讓她心神恍惚,渾身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周淳佳!”陸想叫了一聲小姑娘的名字,讓她瞬間清醒。

周淳佳有些茫然地回過頭來:“這是……怎麽回事?”

“別碰那個。”

周淳佳聞言,小心翼翼地把蠟燭放回去,臉上的表情不似剛才神采飛揚,大概是被吓到了。

陸想看着小姑娘有些慘淡的表情,忍不住放緩了語氣:“那是燭玉,有點靈氣,會吸食人的神志。”

周淳佳拍了拍平坦的胸脯,心有餘悸:“吓洗我了。”

她走過來,隔着一張櫃臺和陸想對坐:“陸老板,你這店裏怎麽什麽奇怪的東西都有啊,上次也是,那個……燭什麽什麽笛,我都還沒碰到它呢,它就尖叫着跑開了,搞得我好像要強了它一樣。”

“姑娘家家的,說話怎麽這麽沒有遮攔,我看以後誰還敢娶你。”陸想扯過一張紙巾給她擦手,話裏卻也沒有指責的意思,他那平淡的語氣,倒像是一位年長的哥哥,在給不懂事的妹妹講道理。

“要是沒人娶我,你就娶我呗。”周淳佳笑眯眯地望着他。

陸想好笑地戳了戳她的額頭:“周淳佳小姑娘,你知不知羞的?”

周淳佳捧着臉,五官皺得像包子上的褶兒一樣:“我姐說了,喜歡誰就得趕緊表白,不然很快就被人搶先了。”

陸想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姐都教給你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你爸媽也不管管。”

“我爸才不管我呢,他就只知道給我錢用。至于我媽……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陸想聽出了周淳佳話裏的落寞,意識到自己提到了一個不太合适的話題,一時也不吱聲了。

良久,周淳佳一拍桌子,臉上恢複了奕奕神采,她道:“其實我今天是來跟你告別的,從明天起我就不來你這兒了。”

陸想心裏有些意外,但也沒有表現的多驚訝,問道:“為什麽?”

提起這個,周淳佳臉上有些不高興:“我們小區那邊死了好幾個人了,我姐覺得不安全,跟我爸提了一下,從明天起我身邊都得跟着保镖了,唉,煩!”

說起這事,其實陸想也有耳聞。

半個多月前,風庭小區一個中年男人死在了家裏,直到一周後鄰居聞到屍臭味發覺不對,才報了警。警方進入這家屋裏,發現男人早已死透了,他全身都被利器割破,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身上爬滿了白色的蛆,蒼蠅在屋子裏嗡嗡地亂飛。

整個屋子裏血腥味濃郁,到處都是噴灑出的血跡,其中卧室的牆上,竟然還留下了一個詭異血色圖案。

有現場調查的民警當場就吐了。

然而事後調查,現場除了死者自己并沒有兇手存在的痕跡,最終警方因無證可尋,只能草草結案。

這也算是近十年來東林鎮的一起大案了,然而誰成想,一件事沒了結,新的事情又冒出來了。

在這個男人死後三天,風庭小區又死了一個人,是個二十多歲的白領,死法跟那個男人一樣,而同樣的,兇手也沒有留下任何的作案痕跡。

明知道死者不可能是自殺的,可偏偏就是找不出一點證據,警方的心裏也是相當憋屈。

而在第三起兇殺事件發生後,這件事徹底在社會上發酵了,社會輿論的壓力讓警方焦頭爛額,而他們不僅找不到絲毫證據,而且還要眼睜睜看着兇殺事件接二連三的發生。

短短二十天,風庭小區死了六個人,搞得九川市人心惶惶,連帶着東林鎮的旅游業也受到了嚴重的沖擊,像陸想這樣開店跟過家家似的閑人老板,都感覺到了生意慘淡。

偶爾出門,也能看見周圍人神情凝重地在讨論這件事。

對此,周淳佳的姐姐擔心妹妹的安危,讓周父給她安排貼身保镖也是合情合理,只不過……陸想心道,就算再怎麽忙,也不應該這麽忽視自己的女兒吧,竟然要等到大女兒提醒才想起要注意小女兒的人身安全,周淳佳的爸爸還真是不太負責。

陸想笑道:“有保镖還不好?現在外面這麽不安全,你又喜歡到處亂竄,萬一出事了你讓你家裏人上哪哭去?”

“可是有保镖在的話,我就不能偷偷來你這兒了。”周淳佳目露責備,表示你這人怎麽這麽不懂察言觀色。

陸想了然:“原來你每次都是偷偷跑來的呀。”

小姑娘頓時有些羞澀,臉蛋紅撲撲的,看起來嬌俏可愛。她故作鎮定地指着陸想道:“咳咳咳,我說錯了,你啥都沒聽見啊!”

陸想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起身不發一語地往裏間走去。

周淳佳在身後叫他:“陸老板,你要去哪裏?”

“你等一下,我去拿個東西。”陸想低聲吩咐了一句,就走進裏間去。

裏間算是陸想的卧室,跟店鋪只一牆之隔,門上還挂有一面珠簾,被陸想用手撩開時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音,像雨點打在屋頂上,脆生生的,很好聽。

陸想踏進裏間,首先對着的是一整面牆的鏡子,鏡子裏面的人在看見他進來時沖着他溫柔地笑了笑,道:“那小姑娘很可愛,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對誰這麽有耐心過。”

陸想對于鏡子裏面跟自己說話的人沒有表現出半分的訝異,他習以為常地瞧了一眼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嗤笑了一聲,道:“我對除了孟尋和你以外的任何人都很有耐心。”

這話聽起來有些針鋒相對,鏡子裏面,阿想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看着陸想在靠西牆的壁櫃裏傾身翻找着什麽東西,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麽?”

陸想頭也不擡:“鎮魂香。”

阿想奇道:“你到底從孟尋那裏帶了多少東西出來?”

“關你什麽事?你還想跟他告狀啊?”

阿想頓時無言以對。

周淳佳在外面坐得無聊,手撐着腦袋,眼珠子卻直勾勾地望着裏間。

她很早以前就發現了這家店,跟陸想也算是混的很熟了,可卻從來沒有進裏間去過,也不是沒有好奇,可出于對陸想隐私的尊重,她從來沒有提過逾矩的要求。

眼下想着很長時間都不能自由地跑來這兒了,就想着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她從凳子上下來,貓着腰蹑手蹑腳地溜到裏間的門外,輕輕撩起一串珠簾往裏面偷瞄。

什麽都沒有?

周淳佳皺了皺眉,疑惑地看着近乎空蕩蕩的房間。

除了一張實木床和一整面牆的櫃子,什麽家具也沒有。

陸想去哪兒了?

“小姑娘在偷看你。”阿想提醒着一心一意埋身于壁櫃中的人。

“随她,反正也看不見。”陸想翻得額頭冒汗,也沒找到那根香。

阿想無聲地笑了笑,剛要說話,卻突然臉色一變:“不好,孟尋找來了!”

陸想手一頓,低聲罵了句:“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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