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梁子浩帶着郦問青去了派出所後面的職工宿舍樓,這棟樓是三十多年前建的,已經十分老舊了。
現在宿舍樓裏住的人很少,所裏大部分職工單身的就住父母家裏,結婚的會在外面買新式的公寓房,只有從外地調來的職工或者兄弟單位的出差人員會在這裏暫時住一段時間。
郦問青的行李不多,只有一個旅行箱加一個背包,梁子浩自覺地提着旅行箱在前面帶路。
所裏分配給郦問青的房間在二樓最東邊,面積不大,約摸十個平方出頭,裏面落着一層灰,不知道有多久沒打掃過了。牆壁和天花板洇着一團團水漬,牆皮剝落了不少,散發着一股黴味。屋裏的陳設一目了然,一張單人木板床,一把坐歪了的椅子和一架缺了半邊門的衣櫃,沒有獨立的衛生間。北牆上有一扇窗戶,玻璃上同樣積着厚厚的灰,只能透進來些許淡薄的日光。
梁子浩去車站接郦問青之前才拿到宿舍鑰匙,還沒來得及過來瞧一眼,此時看到這種情況不禁有些尴尬,“郦警司,不好意思哈,我們小地方條件比較簡陋,不比省城那種繁華地方,只能請你将就一下了。你稍等一會兒,我馬上找工具來替你收拾幹淨!”
“那就有勞了。”郦問青來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然而看到眼前的情況還是有點難以忍受,那就先将就着住兩天吧,等有空了找到合适的地方後再搬出去住。
梁子浩馬上跑到走廊盡頭的公共衛生間兼雜物房,提來一桶水和掃把抹布等工具,郦問青卷起袖子和他一起打掃。
才弄完一半,梁子浩褲兜裏的手機響了,他胡亂擦了擦手,掏出來看了一眼後按了接通:“喂,所長……接到了,我和郦警司正在宿舍樓這邊……現在去吃飯嗎?行,我們馬上下來。”
挂了電話後,梁子浩說:“郦警司,是我們馬所長,說要給你接風洗塵,那就先去吃飯回頭再來弄吧?”
郦問青應了,洗了手後兩人就下了樓。
出了宿舍樓的小院,外面站着兩個人,一個年長的,五十多歲,兩鬓花白,背脊微佝;另一個壯年的,四十上下,方頭大耳,腹部略凸。
梁子浩介紹道:“這是我們所的老幹警趙衛國趙叔,這位就是我們的馬所長。”
馬大鵬熱情地和郦問青握手,贊道:“郦警司真是一表人材年輕有為啊。”
郦問青禮貌地說:“謝謝,過獎了,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說的對,這麽叫太見外了,既然來了我們白雲鎮,那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就直接叫你問青吧。”馬大鵬笑呵呵道,接着招呼衆人,“走走走,一起吃飯去,咱們邊吃邊認識。”
一行四人出了派出所,來到附近一家名叫“香飄飄”的小飯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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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館小老板馬躍圍着條滿是油漬的圍裙從廚房出來,熱絡地寒暄:“二叔來啦!幾位大哥今天想吃什麽?”
馬大鵬豪爽地說:“問青你來,想吃什麽就點什麽,千萬別客氣。”
郦問青沒接,只是神情淡淡地掃了一圈店面,牆上張貼着花裏胡哨的大幅菜單,受大衆歡迎的菜式和本地的特色菜都有,價位适中。
不過菜單最低下用馬克筆寫了一行粗體字,格外醒目:“本店現有各類野味出售,價格優惠。”
馬大鵬不知道郦問青在關注什麽,只是暗自多了個心眼:“問青啊,你放心,只是吃頓便飯而已,餐費不會超過一百塊,并不違反所裏有關接待标準的規定,去外面吃盒飯幾個人也得要這麽多呢。”
郦問青不置可否道:“您點吧,我吃什麽都行。”
馬大鵬就自作主張點了中低價位的四菜一湯,末了對馬躍囑咐:“做菜用點心,這位可是上頭剛派下來的郦警司。”
馬躍應道:“放心吧二叔,保管讓郦警司滿意!”
不多時,菜上齊了,幾人就邊吃邊聊。
郦問青很少開口,大部分時候都聽另外三人說話,只是被問及自己的情況時才簡短地回複一兩句。
趙衛國是個老好人,脾氣十分随和,在鎮派出所已經幹了三十多年,還有三年就退休了;梁子浩去年才從警校畢業進入所裏,性子比較活潑,懷着滿腔熱誠想要幹好人民警察這份光榮職業。
馬大鵬最健談,洋洋灑灑地介紹了一番白雲鎮的歷史,随後道:“我們這裏地方小,全鎮人口一共六萬,這些年一直挺太平的,很少有什麽兇殺案和性質惡劣的嚴重刑事案件。這個特殊案件調查組是最近才應上面的要求設立的,所裏人手有限,只能抽調浩子和老趙來協助你,還請問青多多包涵啊。”
郦問青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因此道:“沒關系,謝謝馬所長的安排。不過特殊案件調查組是保密單位,以後我們組的案件只能有選擇性的向群衆和其他非相關部門公開,以免影響社會的和諧穩定。”
梁子浩困惑地問:“組長,什麽是特殊案件?”
郦問青道:“就是除了普通案件以外,用一般常識和邏輯無法解釋的其他案件。”
趙衛國和梁子浩面面相觑,都是有聽沒有懂。梁子浩繼續問:“什麽叫‘用一般常識和邏輯無法解釋’?不是說任何現象都有跡可尋,一切行為都能用科學技術手段來推導嗎?”
郦問青:“沒錯,這條規則适用于所有普通案件。如果用科學技術手段無法推導和查證,那就是特殊案件了,等以後遇到了你們就明白了。”
兩名屬下稀裏糊塗地一起點頭。
梁子浩有點沮喪,對于自己被臨時抽調進郦問青這個組,他本心并不情願,都不知道具體是幹什麽的,搞不好是個走形式的虛職,自己想要大展拳腳除暴安良的理想抱負恐怕難以實現了。可是他沒法拒絕馬大鵬的安排,他在所裏資歷最淺,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只能讓幹什麽就幹什麽了。
趙衛國倒是沒想太多,他年紀已經大了,身體狀況不比年輕小夥兒,那股子沖勁和熱血也消磨得差不多了,只求能夠安安穩穩地幹完最後三年,然後退休回家帶孫子。
馬大鵬也被繞暈了,心裏很是不以為然,覺得郦問青在故弄玄虛。
這個突然空降派出所的年輕人是一級警司,由省公安廳直接委派,和馬大鵬這個派出所所長級別相當。但兩人的體系不同,直屬上司不一樣,工作上面互不相幹,也就是說郦問青對他沒有什麽威脅,只要客氣一點把表面功夫做好就行了,于是感嘆道:“真是隔行如隔山啊,改天有機會一定要開開眼界才行。對了,問青今年多大年紀了?”
郦問青:“28。”
馬大鵬:“成家了沒?”
郦問青:“還沒。”
馬大鵬打趣道:“你這條件太好了也麻煩,只怕追你的小姑娘一大堆,都挑花眼了吧?”
郦問青笑了笑,沒回答。
這時,香飄飄外面來了個瘦小的男人,眼睛裏閃過一道精光,手裏提着一只竹篾做的籠子,裏面裝着兩只羽毛絢麗多彩的山雞,朝店裏吆喝了一聲:“馬老板,你要的貨我送過來了!”
郦問青擡頭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來喽!”馬躍拿着一杆稱從店裏跑出來,把兩只山雞稱了重後從圍裙口袋裏摸出一把鈔票,數出260塊錢遞過去,“老黃,明天早上再給我送幾條蛇吧,有客人中午請客要用。”
“行,沒問題!”
姓黃的男人接了錢,眉開眼笑地走了。
發現郦問青一直看着自己這邊,馬躍就殷勤地問道:“郦警司,你想不想嘗嘗山雞肉?比家雞肉有嚼頭,味道更香。”
郦問青反問:“山雞屬于國家保護動物,不是不能随便吃嗎?”
馬躍不以為然道:“不會吧,鎮上很多人都吃,沒人說有問題啊。”
馬大鵬打着哈哈說:“保護動物是不能吃,不過這多半是人工養殖的。”
郦問青沒再糾纏這個問題,轉而問馬躍:“那個姓黃的是什麽人?”
馬躍說:“就是祥雲市場上一個賣寵物的呗。”
郦問青微一點頭,随後掏出錢夾,數出三張大鈔,“我覺得這兩只山雞挺好看的,不如你轉讓給我吧,不過我那裏暫時沒地方放,先在你這裏寄養兩天。”
才三百塊,馬躍暗覺郦警司小氣,可又不好駁了他的面子,只能收了錢,“那行,我先替你養着。”
“謝了。”郦問青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
既然應承了兒子晚上做雞腿給他吃,唐星就帶他去附近的好又多超市買了一袋子,到家後做了一盤紅燒雞腿。
他租的是一個獨棟的二層小樓,一層臨街是崽崽小賣部,後面是小客廳、廚房和衛生間,二樓有一個晾衣服的平臺和兩間卧室,父子倆一人一間。不過唐希晨總喜歡和爸爸擠着一起睡,所以另外一間卧室現在基本上都空着。
唐星以前還是單身漢時一天三頓都吃外賣,就算吃了什麽地溝油瘦肉精之類的有害食材問題也不大,反正他身體倍兒棒,一般的毒素對他沒有多大影響。但幼崽腸胃嬌弱,不能像他一樣胡吃亂塞,唐星只能洗手作羹湯學着下廚,幾年下來小有所成,手藝不說能和飯館的廚子媲美,但也算過得去,至少兒子不嫌棄。
今天崽崽也很捧場,一氣啃了三只大雞腿,末了還把手上的醬汁舔得一幹二淨。
唐星笑眯眯地夾起盤子邊上的一朵西蘭花,“乖崽,再吃點蔬菜。”
唐希晨張開小手蓋住自己的飯碗,“不要,難吃。”
唐星循循善誘:“光吃肉怎麽行,我們現在是人,要葷素搭配才有營養,才能長高高哦。”
唐希晨卻沒那麽好忽悠,“你不是也沒吃。”
唐星沒轍,只得道:“那爸爸和你一起吃,這樣總行了吧?”
唐希晨這才點點頭。
于是父子倆捏着鼻子,你一朵我一朵的把西蘭花吃完了。
解決了晚飯後,唐星打了個響指,“走,出發。”
唐希晨很自覺地給自己數數:“1,2,3,變身。”
白光一閃,小男孩不見了,地上多了一只白底帶花的小雪貂,順着唐星的褲腿往上爬到他肩頭,鑽進他的兜帽裏。